西北有高楼 第112章

作者:陈加皮 标签: 强强 惊悚悬疑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玄幻仙侠

  茆七说:“没什么。”

  小大人,藏着心事?呢。江然问?道:“我们要做的事?有危险,你会害怕吗?”

  茆七点头,也摇头,“怕,但也要做。”

  既然茆村一直维持着封闭,想必不会轻易让人破坏平衡,江然提前说明:“他们手里都有枪。”

  茆七:“那你呢,你有枪吗?”

  江然晃晃脑袋,很遗憾的表情。

  “我也能学着用枪。”茆七的想法是,能不能将他们的枪偷过来,在这里替班善因努力一回。

  江然煞有其事?地说:“你知道怎么使?用吗?其实?很简单,就是上膛扣扳机,‘砰’一下!就能发射子?弹了。”

  江然以前有机会摸过枪,他凭空用动作示范,茆七看得?认真。

  “能看懂吗?”

  “嗯。”

  江然又说:“那些?人只用一把小刀就能杀人放血,拆筋卸骨。”

  茆七平平无奇地说:“我也会。”

  “真的?”江然随身有带一本自抄的针灸甲乙经,上有手绘人体经络图,他摊开?本子?说,“你指给?我看,刀刺哪里能一击毙命?”

  茆七在摊开?的本子?上,看到一句眼熟的话:人之将死,脉如雀啄,绝汗如油。

  她愣了愣神,手指在空中一顿,心底某处隐隐作痛。手指动了动,向下点了三处穴位:扶突,中府,曲池。

  这三处临近颈,腋,肱三大动脉,江然越觉有趣,“好?聪明的女娃,以后好?好?上学,可以考医学院当个医生。”

  茆七知道她的以后,但笑不语。

  “你看,”江然的手指向腿中的穴位,“人体还有一处弱点,于你身高有利,就从血海穴往上,大腿稍内侧这一条脉,出血量压力最大,一旦刺破几乎止不住。”

  茆七记住了,点点头。

  其实?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些?,有点残忍了,江然也犹豫过。但比起活命来,残忍便残忍吧,多一分防备和应变能力,就能多一分活路。

  江然随身也有携带一把小刀,折叠式的,黄铜制的十分锋利,采黄精时用来割除发达的根茎。他拿出小刀放到茆七手上,“这把刀送你,大小恰好?,你容易使?用。”

  茆七没客气?地收下,和彩穗的挂包一同收好?。

  “希望你用不上。”江然伸出手,想摸摸她头,忽又记起她排斥,便放下手。

  茆七拍拍口袋,抬起头,“谢谢你。”

  江然乐呵声,“真乖啊,我家小子?跟你同龄,以后有机会认识,你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

  茆七笑笑。

  班善因回来了,催促茆七洗漱,要去送水葬。

  “什么是水葬?”江然问?。

  班善因解释:“这里不是我们祖地,土葬异乡是客死,火葬又接受不了,所以只能水葬。身体顺入溪流下游,一部分反哺于鱼,一部分化风化雨,一部分随川流转圜,终有一日,会再次落入家乡土地。”

  附近只有一条溪,杀人的恶,水葬的善,都顺水而流,江然感到割裂般的矛盾。

  “是那位六叔去世了吗?”

  “嗯,还有六婶,也是同一天。”

  “怎么突然就死了?”江然亲眼目睹六叔的死,他好?奇茆汇对?外会怎么称。

  班善因说:“不突然了,毕竟50多了,平时头脑也不清醒,犯糊涂疯言疯语的。”

  50多岁并不老迈,江然问?:“难道茆村的老人都这个年岁死去吗?”

  “是的,我印象中这十来年村中老人寿命多在五六十岁。”

  江然好?似抓到了什么,沉思着,站起身在室内踱步。

  茆村老人在五十岁后会糊涂,疯言疯语,多发病例绝不是巧合。那这里面的共性?是什么呢?

  江然神色沉浸,班善因没打扰他,而是去拉茆七进卧室换衣服。

  换衣服时班善因检查茆七身体,发现她月经走了。果不其然,女孩子?初潮没形成规律,这样最好?,免得?被?其他人察觉。

  出卧室,班善因见江然已经坐下,心神专注的样子?。她放轻脚步,将茆七带出去屋外。

  早饭简单,吃完后,班善因和茆七出门去送水葬。

  江然现在也走不了,独自留守。他没见过白天的茆村,便从门缝里观外。

  土坯房,青瓦,小院,香樟树,青翠苍山,极目之处皆如此安谧。但这安谧底下,涌动着人性?的复杂可怖,和时代?倾轧下人命轻飘如浮尘的悲哀。

  班善因曾说,当年茆村被?迫搬迁,许多人隐病而死,到现今,人不长寿且疯癫。江然其实?已经猜出根由,茆村因饮用水被?投毒而被?迫搬迁,原以为是权宜之计,他们始终相信能回到家乡。经年过去,或许一腔思念已淡,但是这些?痛苦却一直在继承延续。

  出行?的人会疯,年岁到时会疯,茆汇等人对?生命的漠视,将道德人性?底线啃食殆尽,这些?都不是正常人所为。受困二十年之久,怎么会不向往外界自由呢?是水源的毒潜在身体,侵入神经,他们的精神已经麻痹了。出行?的未知恐惧和年老是诱因,一旦失控,便会发疯。

  ——

  水葬不在高地,水往低处游,所以茆七跟着班善因向村子?低处走。

  她们去的迟,许多人已聚集在溪流边。溪流边上有两间土房子?,房前站着村长茆汇,还有茆则茆德术,在他们脚前的地面上,放置着两个用草席和布缠裹的长条形。

  既然是送葬,那长条形是尸体吧。

  茆七看到茆明明躲藏在韦侠身后,害怕地不敢直视地上的尸体,茆俞用手覆住她眼睛。

  葬礼现场严肃,茆俞暗暗皱了眉,这个掩饰的小动作里,全是对?妹妹的心疼。

  后面不再来人,茆德术捧着本名籍,在人堆外走来走去,对?人,勾名,以确认人齐。

  这个过程足足有十来分钟,没人表现出不耐烦,像是已经习惯。茆七从点名行?为里,窥到班善因紧迫向江然下跪的原因。

  昨天有酒席,聚众或许也有点名,不过茆七没注意?到。如果真是如此,夜晚有巡逻,白日有眼线,再加上点名,那留给?她们逃出去的时间不多。

  点完名,茆汇迎着众人的目光,眼睛流露出伤感,他哽咽开?腔:“六叔六婶昨夜一同仙逝了,我们茆村又减少两人,我为此感到十分悲痛。”

  茆则适宜地啜泣两声,哀悼着,“六叔六婶好?走……”

  村民忆起往日情分,哀痛地应声:“六叔六婶好?走,早回家乡,早登极乐。”

  茆汇用饱含情感的目光环视村民,说道:“茆汇惭愧啊,自我接过父亲的责任,未能带领大家踏足家乡,是我有愧!让大家流落在外。”

  茆德术赶忙出声:“可别这么说,要不是茆汇十年前带回口粮,我们早就饿死了,对?不对??更别说能活到这岁数,日子?也是饱腹安平。”

  有人附和:“就是,村长做得?很好?,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太平。”

  “对?啊,比以前好?太多了,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

  拱热气?氛,葬礼不像葬礼。

  “就是就是。”班善因不得?不随众,呼和两声,其实?心里恨得?牙痒。

  茆汇抬手,满意?地压下了众言,“今日以水葬送往,盼六叔六婶安,与数位先人一般,早我们一步归家。”

  道貌岸然,茆七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此时的茆汇,最适合不过。这两位老人分明是夜晚发疯,被?他们私自处理掉了,哪谈得?上什么悲痛呢?

  话毕,茆松指挥茆柏茆树抬草席,两人踏步到溪边,弯腰脱手,扑咚一声,草席裹着尸体沉进溪水。

  草席的结是活结,草席吸水变重,在未沉底前就剥落,露出尸身上的白色里布。里布早被?水染透,在青色捆的溪水中,只微微显出一层异色。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但茆七清楚,那是血迹。

  茆松茆树没立即走,人们的目光一致集中在水面,好?似在等待什么。

  茆七思忖着他们的行?为之时,忽耳听鱼跃出水面的扑咚声,如此熟悉,令她不禁呼吸急促起来。

  紧接着是数声扑咚,再是密集的撕咬动静,就见水面上挤挤挨挨着数十条鱼尾,水中立时泛开?一股浑浊的红色来,并卷带起一块块的絮状物。

  是鱼在吃尸体。

  班善因所说的反哺于鱼,原来是这个场景。其实?跟西藏的天葬雷同,人从自然来,最终也是化为自然。

  茆七第一次目观,不免切身感受到皮肉刺痛的不适。

  那边茆树独自揽抱一具尸体,再次投入水中,原本争抢的鱼儿闻着味了,自动分为两拨,大快朵颐起来。

  茆汇在喧闹的水声中振振有词:“我们茆村逐水而居,取之溪流,同饮同源,我们的信仰也与之共体,我们的先人永世不逝!”

  “信仰共体!”

  “永世不逝!”

  耳边充斥着兴奋的发言,茆七就像身处在溺水的环境,她仿佛正在陷进茆村这个泥沼中,不可控制。尽管她时刻地在提醒自己,假的,都是假的。

  但是,她也从茆村的这些?蛛丝马迹里,延伸出一个西北区精神病院。

  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原来假的,感情也真。

  ——

  送葬结束后,茆汇宣布两日后晚上六点举办送行?酒。

  清明雨多,纷纷洒洒,落溪无声。

  尸体沉落,鱼饱食而隐。

  各人冒雨,各自散去。

  班善因将茆七拉进怀中,低着头替她挡雨,带她回家去。

  茆七被?挡了视线,不知茆汇和茆德术从她身旁走过,方向不同。

  茆明明这边是茆俞脱了外套,披在她头顶遮雨,他叮嘱说:“妹妹,你先跟妈妈回家,我等会就来。”

  “哥你要去哪?”茆明明扒了扒头顶遮眼的外套,露出整张脸。

  雨水细丝,飞进茆明明眉眼,茆俞用手挡了挡,再将外套拽严实?点。他宠溺地说:“别淋到雨了,受凉对?身体会不好?,乖乖听话啊。”

  “哦好?!”茆明明乖乖点头。

  茆俞转脸对?韦侠,交代?道:“阿妈,你快带明明回家。”

  “你要去哪?”韦侠头顶有张帕子?遮雨,她拿下来想放茆俞头顶,十五岁的少年体格比她高大,她踮起脚也没放好?。

  因为雨势,人群已散尽。

  茆俞扯下布帕放韦侠手心,顿了顿后,低声说:“我马上要出行?,在我回来前要守住妹妹,不要让她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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