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加皮
俩同事一手各抓着包子,回座位去了。
剩下的包子老许放江宁桌面,说:“你也吃点。”
“嗯。”江宁拿了一个咬,眼神还专注在?电脑屏幕上?。
老许看他那样味如嚼蜡似的,真是浪费他老婆的手艺。想说什么又咽下去,转头看见睡得正憨的大国和小?光,这俩小?崽子,外?面沸反盈天的警笛声也没给他们吵醒。
“这火势真是棘手啊。”老许感慨,都?过?去多少?辆消防车了,估计其他站点也抽调人员了。
江宁抬眼,“你知道哪儿的火灾?”
老许倚在?桌边,上?身放低靠近说:“高温物燥的,起山火了呗,从我们的边防清沙镇开始烧起,早上?刮东南风,估计这会快烧到界山那边了。”
新闻还没出,江宁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你忘了?我老丈人家就是青沙镇的,早上?听我老婆讲电话,说是山上?桉树林先起的火,漫天的黑烟,和呛鼻的桉树油脂味儿。”老许解释。
“哦。”江宁低下眼,没再看电脑屏,口中缓慢地嚼着食物。
老许见他琢磨起来了,想去喊醒大国和小?光,又被一声“老许”叫住了。
“那清明起山火,是为什么?”江宁问?。
“因为祭拜吧,总有几?个拜山坟头草清不远的,被香烛窜燃了。”这好答,左凭市民风旧俗就这样,祭拜先辈是大事,事儿聚集了,就该出点乱子了。
江宁又问?:“像这种消防记录一般存档多久?”
老许:“不好说,重大事故十几?二十年都?会被翻出来当警示。就像今天这样,一不小?心烧到界山就成了国际新闻了,是要被贴在?左凭市的脊梁骨上?示众的。”
江宁退出监控画面,忽然起身,一口塞完包子,囫囵不清地说:“我先走了!”
老许诶诶地喊他,“你不多吃点?”
“留给大国和小?光。”江宁丢下这句话,人就跑没影了。
老许转而去喊醒大国和小?光,口中嘀咕:“起了起了!该工作工作,该回家回家……这江宁也真是,下班不回家洗洗捯饬捯饬,不知道又要跑哪儿去,怪不得没女朋友,还说存老婆本,有屁用哟……”
“江宁怎么了?”
身后突响起声音,老许吓一跳,转头看见是汪魏,“我说老汪,你怎么老从人背后冷不丁地出现?”
汪魏顺手在?桌面抓了个包子,咬一口,说:“你还没回我,江宁有什么事?”
老许:“我哪知……”
话一转,“喏,他来了,你问?他。”
江宁一阵烟似的地溜进办公室,拿忘掉的车钥匙,不忘跟汪魏问?好:“副队早!”
汪魏上?下打?量他,“下午还有行动,不回家补觉又去哪?”
“忙正经?事呢。”江宁一边将车钥匙揣口袋,一边说。
汪魏没多问?了,只说:“好好休息,身体?重要。”
江宁乐了,“领导这话说的,上?司不都?想着下属拚命工作吗?”
汪魏:“你就当我这句话的立场不站在上司上。”
“好勒!”饿一晚了,一个肉包子不顶饱,江宁又抓了俩包子冲老许挥挥手,人遛烟似的跑了。
江宁走后,汪魏问?老许,“江宁主张并案的依据不够充分?,他还有什么想法?”
涉及工作,老许不贫了,“他在?补充当中,届时?打?报告上?交。”
“嗯。”汪魏走出两步,回头说,“包子挺好吃。”
老许龇开牙笑,汪魏走远后,他乐道:“这老汪,其实挺可爱。”
这时?,大国醒来,迷迷糊糊地问?:“谁可爱?”
老许一个大肉包塞大国嘴里,“吃早饭,别?说话。”
大国点点头,拿下包子啃。
——
吃完包子,用瓶装水洗洗脸,漱口,江宁就开车往宁州县去。
昨天见完老阿婆,想着说在?车上?眯一会,再去那新街道的户籍档案室,不料被突然叫回局里支援抓捕行动。
没去成,所以今天再跑一趟。
一个多小?时?后,下高速。
老许的电话恰如其分?打?入,江宁接通。
“喂?怎么?”
“昨晚太忙,忘了跟你说,仲夏如兄妹俩的资料我先前就查过?了,等会让小?光发你邮箱。”
江宁称赞:“不愧是老刑警,这洞察力,先人一步。”
老许没空听江宁奉承,嗯嗯两声挂电话忙去了。
前后不过?两分?钟,邮件就到了。江宁将车停靠路边,抓起手机点开邮件看。
仲翰如1987年生人,一家人原先在?左凭市做生意,99年举家搬迁,和仲夏如转学回宁州县,原先就读于当地初中。不久又因成绩优秀,择取到市重点初中上?学,升高考大学一路顺利,毕业进入到一家不错的事业单位工作,职位也是一步步往上?调动,现在?安居在?左凭市。
再看家庭状态,独居,未婚。这种潜力青年,在?这种好单位,居然能未婚到32岁?一般就算自己不着急,也会被领导惦记着拉姻缘,更别?说躲过?单位里那些火眼金睛的阿姨辈。
江宁贼兮兮地想,可能仲翰如有着不为人知的隐衷。
相?比仲翰如,仲夏如的生平就中规中矩多了,普高普本毕业,出来工作后不久患上?睡眠障碍,后辞职回左凭市开了间咖啡馆。
江宁不免想到茆七,她的朋友都?在?各自过?着各自的人生,丰富精彩。她呢,消失两年,学业中断,独自生活那么多年,唯二朋友之一,还是旧时?人。
江宁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和茆七,就像是时?光洪流里的逆行者,一生都?在?走向曾困住自己的牢笼。
车窗外?鸣过?一长声喇叭,将江宁思绪拉回现实。他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邮件上?,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线,发觉仲翰如一家在?宁州县只居住了八年,后在?07年4月1日搬至外?省。
07年4月1日,这个时?间点贯穿了江宁最近的思维。
按照麻小?焱的说法,茆七31号买票决定离开,仲翰如一家也要搬家,那是否证明茆七原先是想一个人走。她最后没走,想留下跟仲翰如作最后告别?吗?
他们见这一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在?这一天后,刘献金失踪,茆七失联。
太多猜测得不到证实,江宁想,他是时?候要见仲翰如一面了。
重新启动车子,江宁驱车到那新街道的户籍档案室,接待他的还是上?次的工作人员。
江宁提出这一行的目的,“这边录入户籍资料时?,会存档居民肖像吧?”
工作人员:“会的。”
江宁:“那连珠村刘献金当时?的肖像有存档吗?”
工作人员啊了声,说:“上?次你来调看过?他的户籍资料,我记得他是07年逝世的吧?”
江宁说是。
工作人员抱歉的表情,“我们科室的电脑实在?老旧,系统故障,导致10年前的身份录像存档丢失,现在?还在?修复当中。”
江宁:“修复需要多久?”
工作人员也说不准,回道:“难说,要不你留个电话,好了我联络你。”
“行。”江宁用工作人员提供的便签纸写下号码,交过?去说道,“我记得注销户口身份证要回收的。”
“是没错,上?次你来过?之后,我整理过?刘献金的档案,才发觉身份证被拿走了。”工作人员补充道,“这种事常有,家人为了留念,一般注销户口时?会要求带走作废的身份证。”
江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工作人员歉意,“不好意思啊,这次还是帮不上?你忙。”
“没事,叨扰了。”
离开户籍档案室,江宁开车到附近的连珠村。
早上?老许的话给了江宁新方?向,他要去向老阿婆证实一件事。
旧报亭每天都?开,老阿婆从早守到晚。江宁看到她时?,她正在?挪动饮料箱。
这么大年纪,还干重活,江宁叹声气,自觉去帮忙。
饮料箱重量忽然变轻,老阿婆看到江宁,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很轻松抬起她艰难才挪动的箱子。
“那,搬那里去,堆门角边上?。”熟人脸了,老阿婆不客气地指挥。
五箱饮料,江宁这么来回两趟给搬全了,他拍拍手上?灰,问?老阿婆,“还有要搬的吗?”
老阿婆摆手,“没有了,现在?生意不好做,卖不动那么多。”
她坐进报亭的高凳,从摆台上?挑了一瓶水,递给江宁。
江宁抓起一看,笑道:“这次这么好啊,是饮料。”
“要过?期了,丢了也是浪费。”老阿婆无所谓的语气。
江宁笑笑,瓶身一翻看瓶盖,上?面喷码生产日期:20190605。
明明才生产不久。
老阿婆开口:“要坐会吗?”
“不了,我问?个事就走。”江宁将饮料放一边,双臂搁摆台上?,上?身前倾。
江宁这姿势随意极了,老阿婆看着,想起以前常在?她这买水的学生孩子们,打?完球也是这样一窝蜂地围在?摆台前。她问?:“什么事?”
“你记得99年那次山火,烧到卞水山了吗?”
老阿婆印象特别?深刻,都?不用回想,立即道:“你说咧,烧了几?天,能不烧过?去吗?”
“明白了。”
江宁拿上?老阿婆给的饮料,道别?后,开车去了宁州县消防大队。
在?路上?,江宁的脑海里一直闪过?父亲失踪前的一些片段:
自从江然说过?茆村可怕之后,每次进山采药回家,江宁都?会发现他衣领里,头发里,或多或少?的小?黄花。那是香樟树的花,在?他身上?出现的概率,充分?验证了他进山的路途有香樟树林。
江然失踪前进山,也是宁州县与?龙州县相?接的方?向,再过?去就是卞水山。而99年清明的火灾,连绵几?日,烧过?了卞水山,老阿婆说那时?漫天都?是香樟树的味道。
江宁很难不怀疑,江然的失踪极大可能与?此次山火有关,他或许被困死,或许被烧死。
而茆村位于卞水山山脉,茆七于99年被收养,这之中失踪、火灾、数个时?间点,巧合得不像话。也不排除一个可能,江然因为某种原因变成刘献金,重回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