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加皮
江宁那双只挥向?罪犯的?拳头,如今重重捶在他尊敬的人面前。
“砰”一声,所有的体面在这一刻粉碎。
办公桌面的?水杯几?乎跳起,杯中水摇晃不止,险些溢出。那个汪魏珍惜的相框摆台,也倒下了。
“汪魏!我认识你也整五年了,我敬老许为师,也同样敬你为师,你这样对我,你觉得应该吗?你也为人父母,你爱你的?女儿,将她的?照片随身携带,你有衡量过她对你的?爱吗?别用你促狭的?眼光去弱化孩子对父母的?情感!”
汪魏沉默许久,江宁跟一头受伤蛰伏的?小狮子一般,怒目而视。
很突然的?,汪魏回忆起旧事,刑侦办案,往往结果并不能尽如人意,他就曾被受害人家属在小区门口扔过臭鸡蛋,当时?女儿亲眼目睹,也是像这样赤红着眼站到他身前去挡。明明才十岁,不到他肩膀的?身高。
心中纠结,汪魏在想,到底要不要将以前的?事告诉江宁。
良久后,江宁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深深地垂下头,“我恳求你,告诉我,我父亲的?消息。”
话语颤抖,而声哽咽。
汪魏叹气,终于妥协,“你父亲的?失踪可能跟黑//道有关。”
江宁猛然抬头。
“我去查过吴老大,他本身专干跑腿、洗//钱、黑吃黑的?行当,对于你父亲的?失踪,也许是他做的?太隐蔽,也许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江宁讷讷摇头,半晌才问?出疑惑,“只是为了一纸没兑现的?合同就杀人?这现实?吗?还有,我父亲怎么可能跟这种人干一样勾当?”
汪魏将查到的?尽然倒出:“你查到卷宗了,也看过卷内详录了吧?吴老大口录提起的?合同,我从头到尾未见过,询问?他,他遮遮掩掩各种借口说忘了丢了,我猜想合同里是见不得光的?内容。那个?年代扫黑除恶形势严峻,有些地头蛇怕被连坐,都是下死手黑吃黑的?,也许那合同里就是如此的?交易。再后来,这起报案缺乏事实?依据,就不了了之了。”
疑团未解,江宁接着问?:“你推断我父亲与吴老大是同伙,依据是什么?”
汪魏看眼江宁,心情复杂,接下来的?话才是他最不愿摊开的?。但不说明,江宁永远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我……我还查到你父亲在失踪前,在黑//市上买过刀和枪,一个?乡镇中医为什么需要这些,江宁你想过吗?也许是他跟吴老大的?合作发生了矛盾,想以暴制暴,最后却?被反杀了,尸骨无存。”
“我不信!”江宁暴起拍桌,脖子青筋根根条条。
在得知刘献金有一个?江然才有的?驱蛇挂包时?,江宁怀疑过江然,现在听着这些怀疑从他人口中说出,他只觉得刺耳无比,心脏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说的?我通通不信!我自会去查清楚的?!”江宁愤然喊道。
汪魏也是被他的?固执搞到没好气了,拍桌站起,与之对视,“江宁!你要清楚你身为人民警察政审的?重要性,你何苦去翻开这些陈年旧事?”
身上的?警服紧紧巴在身上,沉重且勒,江宁一边解警服颈扣,一边说: “这条路我走?了二十年!我不会凭你片面之词去揣测他,我再也不会……如果,如果连我都不信他,那他就太可悲了。”
“江……”汪魏还要说什么,江宁早已拉开门?冲了出去。
汪魏办公室位置深,刑侦办公区察觉不到这里面的?动静,江宁跑过去时?,还隐约听到老许和小光等人的?玩笑笑骂声。
跑到停车场地,刚好将外套脱下,江宁开车门?,把外套狠狠摔进副驾驶。他立在车门?处,盯着那件靛蓝色衣,只觉得眼眶毒辣。
这个?警察不做也罢!反正他当警察也不是为什么使命感,江然也从不对他有要求,只盼他平安喜乐长大。
可是现在……江宁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多年踽踽独行,太累了。
站了许久,江宁用力眨眨眼睛,进驾驶座,关车门?。他探身向?副驾驶,一会儿坐回身体,驱车回家。
副驾驶里,那件被狠摔的?警服外套,此刻已折好,端正地摆放着。
——
茆七醒来很久了,她懒在床上,琢磨玉妙音的?那句:是林跃杀了他。
初听只觉荒谬,再一一细究玉妙音从始至终的?言语,她说这是唯一的?玉坠,那个?“他”死于五天?前。
40901也说“他”死于五天?前。
当时?茆七只顾分辨两人谁撒了慌,完全?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点:病患说饭菜是四天?前变化的?。
林跃确实?死在四天?前,而他们口中那个?人早在五天?前就去世?了。
难不成他们说的?跟茆七认为的?不是同一件事?可是玉坠却?是相同的?,这又怎么解释?
好古怪,那林跃还有分身,两个?身份不成?
茆七扶额,真是乱糟糟的?。
她踢开被子,在床上伸懒腰,毛毛虫一般扭了两分钟。神清气爽起床,喂鱼,洗漱,做早饭。
吃完,打扫卫生,忙得不亦乐乎。将近中午,茆七才想起找手机。
手机在枕头底下,静音,所以没发觉有未接电话。不过陌生号码,接不到无所谓。
还有一条信息,也来自陌生号码: 【我是李亭甲。】
怎么是他,又打电话又发信息,是想干嘛?茆七想了几?秒,回拨电话。
毕竟人家免费陪她说过话,也该礼尚往来地回个?信。
接通后,茆七说:“你好。”
李亭甲:“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上次那只是客套话,他就这么直接地问?了,茆七也直接地回:“我没钱。”
李亭甲:“那我去找你吧。”
茆七忙拒绝:“这不好。”
李亭甲:“我很孤独。”
这种话,好像不能在仅有几?面之缘的?茆七面前说,也不知道真假,最后出于考量她同意短暂地见一面。
地点约在白马咖啡馆。
茆七到时?,就看见咖啡馆内末尾的?四人软座里,李亭甲和仲夏如面对面相坐,他们不知在聊什么,时?而迸发笑声。仲夏如身旁有个?男人,身穿黑色短袖t,手臂搭在她肩上。
茆七猜想那可能是仲夏如的?男朋友,之前听她说过,交往了三年,之前异地,现在男的?辞职到左凭市工作了。
李亭甲发现茆七,微笑着朝她招手,仲夏如也回头看见她,露出大大的?笑脸,随即喊道:“小七!快过来!”
软座两两相对,茆七只能跟李亭甲坐一处,李亭甲先站起来,让她方便入座。
茆七在里座坐下,仲夏如兴致冲冲地介绍男朋友,“小七,他是韩冰,我的?男朋友。”
互相点头寒暄两句,韩冰主动去拿饮料小食。
仲夏如和茆七聊起近况,有片刻不见韩冰过来,就起身去帮忙。
软座里,就剩茆七和李亭甲,以往面对面坐着,现在这么近,茆七有些不自在。
李亭甲忽然起身,落座到对面去。
茆七微讶异,不过转而想,他做心理咨询的?,最善观察人。
“你有朋友,为什么要找我?”茆七见李亭甲和仲夏如他们聊得这么开怀,不像是孤独。
李亭甲看着她说:“我只想见你。”
茆七觉得自己说话挺直了,没想李亭甲更直,虽然她清楚他无别的?意思,但如果被别人听到,容易误会。她装作没听见,眼睛低着。
“你知道的?,有时?置身人群中,比独处更令人孤单。”李亭甲继而解释。
真奇怪,这也是茆七的?想法,这世?上居然有人跟她感受一样,还离得这么近。
“我也觉得。”茆七原本握在腿面的?双手,摆放到桌上,捻着上面桌布的?几?根须须。
李亭甲注视着她的?小动作,了然一笑,“茆七,最近在忙什么?”
“工作暂停,没忙什么。”
“那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出去玩。”
茆七说:“没出去玩,家里蹲。”
李亭甲啊了声,语有羡慕,“那多浪费,难得休假。”
“还好。”茆七其实?很忙,不过不便对他说,“你呢,找我有事吗?”
李亭甲笑着摇头。
他今天?没带那副笨拙的?黑框眼镜,整张带有斯文气质的?脸完整地呈现,眼神也是更加直白,温和。
茆七稍侧脸,避开李亭甲的?目光,咕哝道:“非要约我,又说没事,难道想聊废话不成……”
她又想到自己的?不速之客行为,也是对李亭甲讲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算了,安静待一会,算还他了。
李亭甲又说:“那你呢?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或是好奇?”
关于这个?,确实?有,关于西?北区精神病院的?。上次见面李亭甲的?言语藏着,茆七没有把握判断,加上在四层没再见到那个?白大褂身影,这个?疑虑就暂且搁置。
除此,还有一个?好奇,茆七上身微微前倾,问?道:“你不是医生了,为什么还经常穿着白大褂?”
也不是什么好笑的?问?题,但李亭甲忍俊不禁,“这白大褂没什么含义,你就当是围裙,隔脏用的?。”
可那是白大褂,隔脏最不可能使用的?颜色,而且李亭甲的?衣服崭新?干净。
茆七表情不信。
李亭甲只好认真解释:“因为有些咨询者信任医生,却?不喜欢医院的?环境,所以我就这样穿,既能让他们安心,又能更快进入交谈语境。”
茆七懂了,点点头。
“那……茆七。”
“嗯?”
李亭甲问?:“你之前说的?空间还存在吗?”
“存在。”
李亭甲又问?:“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有。”
李亭甲:“能具体描述吗?”
茆七回道:“更真实?了。”
李亭甲沉默了。
茆七问?他,“不好吗?”
李亭甲说不是,冲茆七弯弯嘴角,“好不好在于你,你觉得自在就行了。”
茆七:“哦。”
挺久了,仲夏如怎么还没来?茆七不想再待了,手指交互绞着玩。
李亭甲察觉到,询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