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翠沼
兔子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很沮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伊涵甩了下手,忍了忍:“你能先放开我吗?”
她的笑脸逐渐带上了怒气。
“对不起。”兔头小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伊涵看着他笨拙的样子,无奈地说:“知道了,所以能先放开我吗?”
兔头闪电般撒开手,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伊涵无语地看着他讨嫌的动作,“我又不会吃人。刚才多谢你扶住我。”
站直后她也有些害怕,在这里倒下,不是摔破脸就是被人踩扁。
“不客气。”兔头默不作声递给她一张传单。
传单上是一家刚开业的花店。
“如果对,上面的内容感兴趣的话。”青年身材高大修长,加上那颗兔头,整整比伊涵高出两个脑袋,像是一堵厚实的墙一样,充满了压迫感。声音闷闷地从头套中传来,在灼热的夏日中有些失真,“可以扫二维码关注一下。”
他的话术极其不流利,一句话卡了三遍才完整说完。
他盯着伊涵兴致缺缺的表情,声音是强装出的古井无波:“你不喜欢花吗?”
伊涵愣住了:“也没有……”
她身高恰好在兔子的肩膀附近,目光向前直视,恰好看到他的西装上要掉不掉的纽扣,光秃秃的线头僵硬地竖直,无声地模仿着他此刻紧绷的姿态。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轻快地提了一下嘴角。
但下一秒,她立马坚定:“但我很讨厌玫瑰,抱歉啊,我是看到玫瑰就会干呕那种体质。”
她象征性地捂住了嘴。
传单上用来宣传的花恰好是玫瑰。
兔子:“……”
喜欢的保质期,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短暂。
“那好吧。”兔子说道,“记得小心一点,这里人很多,不要被踩到了。”
“好的好的,谢谢你。”伊涵笑意盈盈,脚步却越走越快,差点走出残影,兔子一眨眼,刚才还在身前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就算兔子再迟钝,他也知道,用人类的话说,伊涵是“敷衍”他。
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劲,她甚至都不愿意多跟他说一句话。
兔子耷拉着肩膀,捏着传单的手松开,花花绿绿的传单纸一张一张从掌心逃走。
完蛋了,这下是真的被讨厌了。
直到跑出去好久,伊涵才松了口气。
幸好她机灵,不然要被奇怪的人缠上了。
回到酒店,她无所事事地玩了会手机,很早就上床睡觉了。
和昨天相比,现在的她物资充裕,还没忘记带上一直陪着自己睡觉的兔子。
伊涵抱着玩偶兔,将它长长的耳朵垫在自己的脸下。黑色的房间充斥着陌生的气息,此刻她却无比安心。玩偶身上散发着一股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洗衣液的味道,她将脸埋在它的脑袋上,眼皮越来越沉,昏昏睡了过去。
凌晨,屋内的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停在她的床头。
兔子将自己灰扑扑的同类扔到一边,手指轻轻地蹭了一下伊涵的脸颊。
要是能面对面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就好了。
想到白天的冷遇,兔子委屈地蹲在地上,用力拉扯玩偶兔的耳朵。
可恶!凭什么他被嫌弃,这个冒牌货却在伊涵怀里睡得这么舒服!不公平!
玩偶兔的耳朵抖了抖,粗劣的玩偶一瞬间被赋予了活力,察觉到本体强烈的杀气,它短短的手脚在半空中晃荡挣扎。
兔子松手,它一下子摔趴在地上,扭着身子屁颠屁颠钻进他的影子。
兔子的影子像是一汪漆黑的潭水,玩偶兔如同灌了石头一样跌入其中,再也没有上浮。
不长眼的东西消失了。
兔子安静地靠在床头。
手指放在与伊涵无限接近的地方,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勾住她的手指,依恋地纠缠在一起。
少女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如同安静盛放的玫瑰。可就算是最名贵的玫瑰也抵不上伊涵半分美丽。
该工作了。
他如来时悄无声息退出房门。
监控对准他的脸,他却毫无顾忌,人类的影像留存不住他的身体,很快监控上出现了一片雪花。
他的声音冰冷,“不长眼睛的东西。”
酒店的走廊上停了不少黑色的影子,朦胧的暗影有着细而长的四肢,它们在柔软的地毯上留下了粘稠的黑色足迹。
兔子转了转手中的柴刀,一脚踹在快速朝他冲来的暗影之上,柴刀一挥,半月形的光线划过,漆黑的肉球咕噜噜滚到一边。他嫌弃地挑起肉球,柴刀的顶端重重一捣,像是切西瓜似的将它弄成一滩肉泥。
他还嫌不够,挑起一团喂给了生活在他的影子里的生物。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啸,肉泥被分食完毕,一点渣都没剩下。
蠢蠢欲动暗影被彻底激怒,一拥而上!
半晌之后,站着的身影只余兔子。他将柴刀上黑色的血迹在西装上蹭干净。
上次的伤已经痊愈了。毕竟他不是人类,疗养的方式也不太一样,只要不是致命伤,只要几个瞬息就能解决。
但每次添的新伤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伊涵的占有欲出乎意料强得惊人。哪怕只是看到门外一点不起眼的血污,都要闹脾气出走。
这时候,兔子就知道自己应该更加小心。比如不要做让伊涵不高兴的事情。
他认命清理起来。
他的影子能吞噬祂们的残骸,每次的清理都宛如在享用大餐,漆黑的影子时不时扭曲膨胀,冒出几声宛如野兽嘶吼的回声,直到所有四散的碎肉被吞没,房间恢复了原本整洁的样子。
兔子轻微勾了勾手,柴刀划开他的手指,从伤口渗出的血被他抹在了窗户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他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赠给了伊涵。
那是一把钥匙,用于打开一个无法评估价值的东西,在得到它的那一瞬间,伊涵在被迫承受兔子所要承担的压力,也得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力量。
午夜时分,是祂们活动的时间,名为“因赛特”的怪物会四处寻找食物。祂们没有人性,杀害人类的方式残忍可怕,人类不仅是祂们的食物,更是祂们的玩具。
因赛特同样对钥匙垂涎欲滴,只要得到钥匙,压制祂们的禁锢就会被打开,彻底将世界变成因赛特的乐园。
原本这样的灾祸要有兔子承担,现在这份责任却转交到伊涵手中,哪怕她并不知情。
到底是他一念之私,被讨厌才是正常的。
但不管抗拒也好,嫌恶也罢,伊涵现在无法离开他,彻底被这份可能会丢了性命的责任捆绑在一起。他小心翼翼试探着伊涵的底线,扭曲而甜蜜地独占了她的世界。
但这样近距离还是头一次。
兔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强行按住某些蠢蠢欲动的念头。
兔子沉默地半跪在床头。
手指飞快碰了一下她露在外面的手指,没有被头套遮住的脖子迅速红了个彻底。
因为情绪的激动,藏进影子里的玩偶兔抱着柴刀的尾巴飘了出来,它被一把从柴刀上撕下,塞进伊涵怀里。
兔子阴气森森:“不能看的不要看,小心我把你眼睛挖掉。”
玩偶兔:“……”
尽管它并没有眼睛和性、欲,看在马上就要喷火和吐泡泡的主人,它还是点了点头。
短手费力地将被子拉上。
玩偶兔放在伊涵怀中,忽然感觉一阵疲惫。
恋爱脑真可怕。
第3章 Bunny Man
伊涵并不喜欢打游戏,对电视的兴趣也寥寥。在第一百五十次翻入通讯界面查看是否有新消息时,她长长叹了口气。
休假跟坐牢似的。
她人缘很好,虽然交心的不多,基本都是泛泛之交,但听到她休假的消息,不管是同事还是同学,都发消息过来慰问,光是通报自己的情况就花了不少时间。她不免有些焦躁,因为除去人际交往,她根本没有收到工作上的任何重要信息。
在这个关头休假好像挺影响自己的前途,但最近神经绷太紧了,看到那滩血污时,真的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其他,直到现在才开始后悔。
好在她只修了三天,连同周末一共休四天,而且之前的大项目刚刚完成,老板不会在这个关头追究她。
昨天做了一晚上噩梦,吃完午饭已经哈欠连篇,她坚持完成了线上能处理的工作才放纵睡意蔓延。一觉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
伊涵轻巧下床,拉开窗帘,第一眼就看到了某人留下的杰作。
血迹已经凝固,褐色的爱心变形,边缘翘起,变成即将往下坠落的痂。
伊涵不适地皱眉,浅褐色的眼里满是冷郁。
她不耐地啧了一声,全无在他人面前明媚娇艳的样子,冷淡地t让人陌生。她抽出一张纸巾,用力将那块地方刮去,废弃的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不喜欢这样的惊喜。
被刮去的地方留下空白,灰尘覆盖在透明的爱心上,很快要将肉眼看不见的浅色盖去。伊涵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将手贴在了窗户上。
空调的制冷极佳,窗户也是冷冰冰的,她的手掌温暖,很快在玻璃上化开了雾气,留下一个浅白色的手印,像是要将小小的爱心抓在手里。
她订的房间在顶楼,望出去能看见对面闪亮的招牌。斑斓的灯光折射出奇异的色彩,像极了梦中光怪陆离的画面,扭曲的光线像是穿梭在思绪中细细长长的针线,将眼前的世界和梦境碎片一一缝补。
“真漂亮。”她喟叹着,琥珀色的眸光流转着斑斓的倒影,最深处却冷得可怕。
突然,她一阵寒恶,被窥探的感觉再度袭来。
恶念像是无数从暗处探出的触手,尖锐地扎在她的脊背,缓缓黏着在她的身躯上,似乎要将她拉入混沌,吞噬殆尽。
她的身后,好像站了什么东西。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恶臭无比。像是腐烂的果实,甜而腥的汁液从裂口中流出,红白交杂的脓液滴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