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原幽灵
“需要按摩吗?”一个声音突然传入赤拓耳中。
赤拓想也不想便回道:“按。”
好半天过去,身后都毫无回应。
赤拓奇怪地转头望去——喝!只见一道忽明忽暗的人影飘在他身后,一身红衣,长发散开在空中浮动,面目模糊,有如厉鬼。
赤拓张开嘴,好半晌才把自己瞎掉的心脏放回原处,出声道:“下次能否麻烦你端端正正地出现?”
未然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端正。
她对赤拓说道:“你最近对昌伯似乎有些疏离?”
赤拓转过头,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目光不经意瞥见自己半裸在水上的身体,突然意识到不对,他这不是还在沐浴吗?身上□□,妖女到底知不知道何为男女之防?她来找他都不看时间地点和场合的吗?
赤拓正想对她进行一番教育,却见她直接蹲到浴池边,抱着腿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
赤拓瞪着她,嘴角有些抽搐。
“为何疏离昌伯?他可有何过失?”未然问道。
赤拓目光偏移,实在没脸告诉她事实真相。
“赤拓,有何不顺但说无妨,对我何须隐瞒?”
赤拓脸色沉沉,硬声道:“昌伯确实学识渊博,在他面前,孤觉得自己像个无知小儿,根本无法与他答辩。”
他第一次深刻感觉到自己的不足,以前自诩为王,不可一世,但真正去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天下贤能,怎会看得起如此才疏学浅的君王。
“原来如此。”未然点了点头,缓声道,“赤拓,你何须为此感到羞耻?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既有疑惑,便应主动去寻求答案。师者之职便是为人解惑,求知之心不应被耻笑。以昌伯之贤,又怎会因此而看低你呢?相反,你若能放下帝王的傲气,谦虚求学,他恐怕会十分赞许。”
赤拓沉思不语。
未然又道:“莫要因为身份而束手束脚,在昌伯面前,你只要将自己当作一位学子即可。”
“他……真的不会因此而看低孤?”
“你何时变得如此没有自信了?”
论武自然可以傲视群雄,但论文,赤拓还真没法打肿脸充胖子。朝中随便一名官员恐怕都比自己有学识。
“好吧,孤明白了。”赤拓应允。既然已经有所决定,断不能半途而废。结果如何,总要试试才知道。
“孺子可教也。”未然赞了一声。
赤拓对于她的称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完全是一副哄小孩的口气。
“嗯,那我先走了。”未然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我今天去漆山逛了一圈,顺便给你带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赤拓眼睛一亮,莫非又是什么宝贝?
“就是这个。”未然打了个响指,只见空中一团光影闪过,哐当一声落入水中,溅了赤拓一脸水花。
赤拓凝神望去,赫然见一条浑身蓝色甲片的鱼在浴池中欢快地游来游去。
“这是蓝鳞鱼,传说是一种福鱼,你养着,说不定会给你带来好运。”蓝鳞鱼是幂娑的特殊鱼种,只生活在温泉中,寿命很长,却不能食用。
未然说完,挥一挥衣袖便消失在空中,只留下神色诡异的赤拓和那条正在畅游的蓝鳞鱼。
当晚,赤拓便找来器皿将蓝鳞鱼圈养起来,指着它狠狠道:“既然入了宫,就别想离开了,老实待着!”
下朝后,昌伯刚准备离开,一名宫人快步走过来,恭敬道:“昌大人,大王请您去花园一叙。”
昌伯跟着宫人来到花园,远远便看到赤拓正坐在亭子中。
赤拓挥退宫人,对昌伯道:“孤今日有话对你说。”
昌伯道:“大王但说无妨。”
“昌伯之才,孤甚为钦佩,迎你入宫亦是为了可以随时向你求教。”
“大王谬赞。”昌伯神色平和,“为大王解惑乃微臣之责。”
赤拓斟酌了一下,又道:“昌伯应当知道,孤十一岁便随父王出入军营,学习武艺兵法,长在军事,对文史典籍却是少有涉猎,许多学问皆是一知半解。昌伯学识渊博,授课不无尽心,奈何孤学之甚艰。”
昌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赤拓继续道:“故而,望昌伯莫要嫌弃孤之浅薄,耐心为孤解说。孤若有疑惑,亦会一一垂询。”
昌伯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诚然,躬身施礼道:“大王有此求知之心,乃天择之幸。蒙君不弃,微臣定竭尽所能辅佐大王。”
赤拓暗暗舒了一口气。果然如妖女所说,昌伯并未因此而看轻他。他就像一位温和的长者,宽厚包容。
自亭中谈话后,昌伯改变了他的授课方式,不再采用深奥的辩学法。
“治国如建宅,首先需要一个坚固的地基。”昌伯坐在石阶上,用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下一个四方形,“天择统一,已具备了兴国最基本的条件,战争平定,百姓休养生息。”
赤拓也随着他坐在石阶上,静静聆听。
他又拿起几根树枝,沿着四方形,纵横摆放:“朝廷就如屋宅之支架,有棱有角,有主有次,结构分明。一个完善的朝廷,须分工明细,规整有序,职务清晰。”
昌伯望着赤拓,继续道:“有了统一的国家,完善的朝廷,大王要做的,便是选贤任能,让他们各司其职。天下事务千头万绪,委百司商议,择善者从之,稳便奏行。大王审视百官,考察政绩,严肃法令,百姓无忧,必然归心。”
“如此言之,孤只须高居朝堂,整肃官员即可?难道不需要了解民情吗?”
昌伯笑了笑:“臣子乃大王之耳目,只要明察慎独,一二人或有欺君之能,但十人百人互为监察,便毋须忧心他人欺上瞒下。大王即在九重亦可知天下事。当然,定期考察民情也是常理。”
赤拓望着地上陈列整齐的树枝,若有所思。
“大王可有所悟?”昌伯问道。
赤拓拾起一根树枝,思忖半晌才说出十六个字:“君治于上,臣治于下,乱中去正,治致太平。”
昌伯眼中闪过赞许。
赤拓看向昌伯,认真道:“昌伯是否已有谋划?”
“不知微臣所想是否正如大王所想?”
赤拓笑了笑:“治理天择的第一步……”
“整朝纲。”
“建官职。”
赤拓和昌伯同时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冲突
赤拓在昌伯的支持下,力排众议,开始了官职改革,整肃朝纲。
此次改革以调节官阶职能,平衡权利为主旨,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部分大臣的利益,遭到了他们强烈的反对。但赤拓向来独断专行,这种性格在多数时候不可取,于改革一途,却是必不可少的一种魄力。
众臣见反对无果,只能退而求次,想尽办法争取对自己更有利的职务。昌伯定下整体章程,而后由众臣商议,逐一进行调整修改。赤拓则暗中派人考察众臣的德行和政绩,根据每人的才能和声望进行官员调配。
中央之后便是地方,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整顿过程。
如此大范围的调动,引起了整个天择的震动。许多有学之士皆隐隐察觉到了赤拓想要励精图治的决心。
赤拓每天埋头于文书中,忙得不可开交,时常能在夜晚听到他暴躁的怒吼:“孤不干了!”
但往往吼过之后就没有下文了,他仍然在书房中“激情”地奋斗着。
他不再随意杀人,也不再随意对人动刑,更没有再纵情声色、恣意yin乐。宫人们的日子好过了,赤拓简直就成了他们心目中君王的典范。
只是他偶尔也会做出许多令人费解的举动,比如他经常喊着要砍掉这人那人的脑袋,但到最后这些脑袋一个都没掉,在别人脖子上待得好好的。
他还经常对着忙不完的政务表现出极度不耐烦的表情,好几次甚至把文书全都掀到了地上,泄愤地踩踏一番之后,又叫人捡起来,继续批阅。大臣们接回自己的奏章时,往往都能看到不同程度的损毁,间或还有类似鞋印的诡异痕迹。他们不由得纳闷,大王难道是用脚在批阅奏章?
不久之后,有人悄悄揭秘,大王勤于政务,往往会重复翻阅奏章。奏章损毁越严重,说明他越是重视。于是,大臣们逐渐开始以奏章的损毁程度来衡量各自的宠信度,并引以为荣……
朝中大概只有昌伯深知内情。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奇怪赤拓前后矛盾、变幻莫测的行为举止,就像抽风一样,已经超越了普通人可以理解的范围。
昌伯隐隐觉得,赤拓身边可能还有一位老师,一位可以规诫他的言行、教他为君之道的贤师。
如此忙碌了三个月,初步改制已经完成,赤拓终于能够暂时从政务中脱身。
他第一件事就是向未然申请休假!
未然很开明地应允了。毕竟劳逸结合,张弛有度也是必要的。
于是赤拓欢快地决定要去北山游猎,好好舒展一下筋骨。
他只将此事告诉了昌伯,对外则宣称是去各地考察民情,为期半个月。众臣一听大王要考察民情,纷纷发信告诫各地官员务必循规蹈矩,别被大王逮住痛脚。大王近来虽不怎么喜好杀人了,但若是失控,直接动刀子也是很可能的。
赤拓在原野上纵马奔驰,如疾风一般,肆意快活,一扫在宫中的郁气。
他本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勇士,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可惜他身为一国之君,注定做不了一只翱翔天际、毫无牵绊的雄鹰。
所谓有得必有失,人不可能只知索取,而不知付出。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唯求一个心安理得。
赤拓还未真正明白这个道理,他性情不定,贪享欢愉而不知节制。
一次出游后,他的心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撒欢到不知名的远方去了。待他回宫,再也无法专心处理枯燥的政务。每次只是草草地过一遍,便兴冲冲地去练武场射箭跑马,又或者召美人跳舞助兴,还会抽风地找人将他带回来的猎物骨骼雕成饰物,在脖子上、手腕上和腰上挂了一串又一串,用以显摆他的成果,就像一个志得意满的部落头领。
明显有些忘乎所以。
“妖女,这个是送给你的。”赤拓将一件饰物递给未然,这是用他猎到的最大的那只猎物头骨雕刻成的一顶头冠,两只硕大的兽角高高挺立,如珊瑚丛一般展开,甚是张扬。
未然默。
“孤可是把最好的留给你了,如何?”赤拓眼中神采奕奕,似乎很是自得,期待着未然的夸赞。
未然表情漠然,衣袖一挥,赤拓手上的头冠应声而碎,一块一块掉落在地。
赤拓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微微一愣,随即愤怒吼道:“你做什么?”
这只犀鹿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才围捕成功的猎物。犀鹿的骨骼十分珍贵,尤其是头骨,乃荣耀的象征。
他捕获这只猎物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妖女,找人精心雕琢,只为博她一笑,却不想得到这样的回应。
“你忘记自己身为国君的责任了吗?”未然冷声道,“只是出去游玩一次,便把之前的戒律忘得一干二净。看来我减轻八戒惩罚的决定是错误的。”
赤拓脸色阴沉,双拳握得紧紧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委屈,还有几分受伤。
未然完全将他当作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该教训的时候便教训,并未顾及到他的心情。
赤拓眼神逐渐变冷,瞪着未然一语不发。
“我不反对你偶尔放松玩乐,但必须是在不影响正常事务的前提下。你看看你近日的表现,对政务疏忽懈怠,对朝议漫不经心,对奏章处理草率,在昌伯授课时也是心不在焉。你以为你还是三岁小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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