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虽然不懂,但看长姐开心,她就高兴。没事就劝,劝她别再琢磨飞升,就好好享受自己的快乐,飞升这事儿,还得是她干。
长姐不同意,每次一听就冷笑:“放弃?笑话!我找他是干什么的?找他,就是因为他修无情道,能把我送上神坛,给菩提族长脸。我怎么可能放弃飞升呢?我要不飞升,我能看得上他?”
她反驳:“你明明见了他就高兴。”
“我当然高兴了,他对我动情哎,修无情道的人,只有动情,才会涉及证道。天天看着离目标又近一步,哈哈哈,我做梦都笑醒。”
这话说的多了,大家都贼有信心,不仅有信心,也放心;放心地把长姐和聿松庭的爱情当做飞升的阶石。
可她不放心,面无表情去找长姐:“如果我不惦记飞升了,以后就老老实实过日子,你还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吗?”
“哈?”
“你从小就教我,人生在世,吃喝玩乐,混过一天是一天,我以后听你的话,我不飞升了,这个神我不当了,咱们全族,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什么时候,我不心比天高的拯救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说那些话了?就会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长姐目瞪口呆地听,听完了哈哈大笑,笑够了,又摇头啧啧:“天啦噜,我妹居然会哭耶。”
谁哭了!虽然承认眼睛里有点水,可一直死死含着,根本就没有流下来,没流下来的都不叫哭:“我眼睛干,润润。”
长姐点头:“那你慢慢润吧。飞升——那是我的梦想,我的最爱!我要奉献!男人是什么东西?台阶,进步的台阶!”
她胸口堵石头一样难受:“不是这样的……你很开心和他在一起……”
长姐笑嘻嘻:“可我最开心的是和我的杳杳小宝在一起耶。”
这颗悬着的心,直到聿松庭散尽修为,形同废人后,才彻底放下来。
那个时候,虽然嘴上硬硬的说着“可惜了”“没用的男人”,其实心里高兴的要死。
——她的长姐,可以安安心心和喜欢的人,过安稳的日子;而她作为山主,保护自己的族人,是应尽之责,长姐再心疼想分担,也无能为力,更没有立场阻拦。
那夜披星戴月,山道送别,望着长姐二人成双的背影,心里就想:长姐满口的‘他是条命,还有气,得救’,但心里,大概也有一份自己的心意,希望他能活下来吧。
然后,她做了个每次回想都庆幸没人看见的、很傻的举动。
双手合十,向天上的娘亲祈祷:
神女在上,请您一定保佑我长姐平安顺遂,要姐夫对她极好,千万别叫她受委屈。
以及,把我那份姻缘运气通通都给长姐,我不需要那玩意。
只要长姐幸福就好。
*
宁杳一手按住额头,最后的小手指刚好横在眼上。
在解中意开口关怀之前,宁杳放下手,两只手握在一起搓了搓:“原本我想不明白,长姐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反抗。一个病歪歪的聿松庭,哪里是她的对手。她怎么可能,任由自己作为一个被杀的妻,成全负心汉的道。”
解中意点点头:“嗯,也是为了飞升。”
不,不是为了飞升。
如果宁棠,仅仅只是宁棠,就算有点点喜欢那个男人,她也不可能容忍,必然反杀。
宁杳声音很低:“长姐被杀的时候,不还手,心里在想什么呢?”
楚潇摸摸后脖子,嘴张了又闭,转头看解中意。
解中意朝他扬扬下巴,摇头,示意他闭嘴就是。
其实宁杳问这句话,也不是管他们要一个答案,大概她自己都没发现,把心中所想问出了声。
她垂眸凝视宁棠元身。
是不是
想,也好,妹妹就不用受这个苦了。
宁杳把宁棠抱在怀里,站起身。
解中意和楚潇的目光一直追随她。
她说:“我必杀聿松庭。”
解中意低声:“飞升……”
“和飞升、和感情恩怨,都没有关系,”宁杳道,“长姐救他性命,他反手杀人。为此,他必须死。”
……
宁杳给自己定了三日的时间。三日,她先为宁棠和宁玉竹护法,虽然他二人性命无忧,但那打蔫的枝叶,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便闭关三日,以神之灵力充盈其根系枝蔓,总算能维持一段时间。
三日后,若还没有崔宝瑰和五福来的消息,她便先去寻找万东泽。
司真古木高耸如山,在山尖,也就是树冠深处,有一条灵露水溪。那里枝叶掩映,露水积多,渐渐形成一条溪河,是神界第二个灵气化水之地。
不过,与落阴川的灵河相比,是小巫见大巫。
宁杳沿溪水挑选许久,最终选定一块岩石:它坐落于溪水中央,一条清浅小溪行至此石,沿其绕行一圈,再向下奔流。仿佛这石头始终维持甫一投入水面,形成涟漪的形态。
这应是溪水灵气最重的所在。
宁杳稳坐岩石,将宁棠元身放置在对面,抬头一看,发现这里几乎是神界的最高处之一。
东面,是无极炎尊的帝神殿,太阳从那里升起,也自它背后落下;西面,据说那是九天玄河的源头,创世神中有两位都陨落于那里,故而被称为大不祥之地,禁止踏至。
北面还有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却笼于黑暗,看大不清楚。寒鸦盘旋在上空,是神界唯一一处日光照不到的所在。
至于南面……
只见远山连绵,唯有一峰高耸擎天,听崔宝瑰聊过,以前山神所居的擎云峰是神界最高点,那大概就是了。
宁杳收回视线,双手一高一低,掌心相对,合拢于胸前,灵光四溢,她慢慢闭上眼睛。
身心投入的前一瞬,她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山神怎么样了。
……
此刻,风惊濯就在九天玄河对岸。
他墨衣白发,手中牵一条铁索,铁索很长,中间一断拖拉在地上,尽头是一只两尺径的铁球,铁球隐隐震动,散着淡淡的黑魔气。
他闭着眼睛,沿九天玄河河岸向前走。也许因为他这个人,也许因为他身楔烹魂锥,即便偶有神看见了他,也远远避之,不肯靠近。
终于,风惊濯停下,铁球也咕噜咕噜向前滚了一丈,晃晃悠悠停下来。
他方向感很好,即便闭着眼睛,脸孔正对的九天玄河对岸,正是宁杳所居的司真古木。
风惊濯丢下铁索,卷起右边的袖口,露出一节筋骨结实的手臂。冷白皮肤上赫然一道神印,却不是正常的浅金色,而是完全发黑。
指腹触上去,一层糙磨粗粝的手感。
九天玄河安安静静,星浪不息,没有丝毫让道的意思。非神之躯,是渡不过九天玄河的。
风惊濯眼睫轻动,手指蜷了蜷,很快,再次舒展,掌心向上轻轻托举。他指尖散出点点光芒,细碎清亮,飘飘荡荡到九天玄河对岸去。
*
宁杳心无杂念,全心投入,宁棠二人的一切变化,都在她掌控之中。冷不丁的,察觉到宁玉竹精神一振。
好家伙,之前丧头丧脑的,吃到点好东西,就支愣起来了。
吐槽归吐槽,她掌心外翻,更多灵力源源不断输送给他二人。
不多时,宁杳眼皮微动,闭合的眼睛下,眼珠左右转了转。
不对,有人助我。
宁玉竹好像是对这道力量精神的,不是,他精神个什么劲?神界有他熟人啊?
宁杳睁开眼,看见漫天星光。
无数细细碎光,点点萦绕在她周身,落在司真古木的树冠枝头,涌入宁杳汇出的灵力,一同充盈宁棠二人的元身。
“谢了,”宁杳对虚空道,“我记下了。”
虽然不知是谁,但只要记住这道灵力,日后总有还的时候。
她重新闭上眼,心无旁骛。
原以为只是路过的神垂以援手,不过顷刻;却没想到,日升日落三个轮回,这无数灵光依然不走,直到宁杳最后收尾,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站起身,把宁棠元身单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刚一前伸,便有两三颗光点落在她掌心,毛茸茸的,像终于到了归处,眷恋蹭一蹭,旋即融入她肌肤,亲切的认她为主。
这再不出去道个谢,就太没礼貌了。
宁杳下去,回到主殿,将宁棠二人安置好,问了下崔宝瑰的行踪,得到茫然否定的答复后,便和解中意与楚潇打了声招呼,说去去就回。
她顺着无数碎光灵力向外走,一直走到九天玄河。
看清对岸的身影,宁杳端庄的面色一松,扬起一个笑:“是你啊。”
认识也认识了,忙也互相帮过,她改了称呼:“惊濯,你别动,我过去。”
不等风惊濯开口,宁杳手一挥,九天玄河慢慢向两侧避让,中央浮现一道淡淡气流,她踏着大步过来。
熟悉又温暖的气息越来越近,风惊濯向前迎,手微微抬起前伸。
立刻地,他手指一缩,黯然垂下手臂,装作拽一拽铁球。
宁杳看见他就保护欲爆棚,自然地帮他拿:“这什么啊?你是办事路过吗?”她笑了下,“路过还帮我这么大的忙,你人可真好啊。”
风惊濯怕她碰这铁球,伸手阻止:“仔细手。”
谁知动作太快,指尖不小心擦过她手背,软玉样一片柔然。
风惊濯手一抖:“对不起……”
宁杳都没注意发生了什么:“怎么说上对不起了?这个不能动吗?唐突了。我看你拽的吃力,以为你拿不动,想帮你来着。”
风惊濯柔声道:“没有。我刚刚抓握过,怕烫到你。”
宁杳看看他,又看看他心口的烹魂锥:“连你抓过的东西都会烫,你一定很难受吧?”
风惊濯低声道:“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
万年前,万年后,都是她。
不敢再深思折磨自己,风惊濯很快抬头:“你家里好些了么?你姐姐和弟弟都好不好?”
宁杳点头:“算稳定。”
又说:“你援手的事情,等他们醒了我一定告诉他们,让他们请你吃饭。”
风惊濯微笑:“不用,我……”
宁杳说:“惊濯,你对我的帮助,我都记下了,日后一定报答。现在我要去追查一个人的下落,我长姐变成这样与他有关,我要弄清楚,尽早把他们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