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皆破
张子安看不到它的正脸,但窗户玻璃的反光令他模糊察觉到它的焦急,恨不得一下子飞临故土。
这是时隔两千年的返乡——可惜谈不上是衣锦还乡。
飞机从西奈半岛的上空高速掠过,理论上他们已经位于埃及境内,但从这个高度能看到的只是茫茫沙漠,北部的地平线则翻滚着地中海的波涛。
被广播唤醒的乘客们开始收拾东西,为着陆做准备。
卫康把弟子们叫醒,不厌其烦地强调集体行动,千万不能走散。
又过了一会儿,飞机以难以察觉的角度下降,第一次来到埃及的乘客也都趴在窗边向外看。
“看!金字塔!那就是金字塔吧!”有人小声说道,招呼同伴一起看。
菲娜的身体轻轻一颤,更加专注地凝视窗外。
张子安也伸长脖子,虽然从电视上和图片上看过很多次金字塔,但从空中看的机会并不多。
菲娜愕然地张开嘴,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般的失望。
“这……这是神圣的金字塔?这……这周围是什么垃圾东西?”它愤怒地说道。
张子安也看到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确实看到了金字塔。
无怪菲娜失望,因为它看到的金字塔已经与它记忆中的金字塔相比较,已经面貌全非了。它记忆中的金字塔,周身覆盖着光滑的白灰岩,在阳光下像冰山一样反射着阳光,显得圣洁而美丽,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而现在的金字塔,白灰岩几乎已尽数消失,只有在哈夫拉金字塔的塔尖处才有少许残留,其他金字塔的白灰岩则不翼而飞,露出底下粗陋的土黄色巨石。
另外,更令它无法容忍的是,就在距离金字塔近在咫尺的地方,到处都是贫民窟一样的低矮建筑,那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旅舍和酒店,为了招揽图方便的游客,便争先恐后地把旅馆建在金字塔的隔壁。
张子安怕它在飞机上大发脾气,只能装作自言自语地解释道:“很久以前,为了建设开罗城,后人图省事,直接把金字塔当成采石场,取走了白灰岩……这就跟中国有人为了盖四合院而从长城上取走墙砖一样。”
金字塔已经从窗户里消失,菲娜回头看了他一眼,恚怒未消,甚至更加恼火,因为这种数典忘祖的事应该处以死刑。
张子安耸耸肩,“那时候的埃及人,已经不是以前的埃及人了。”
菲娜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古埃及在公元前就已经结束了,作为末代王朝的托勒密家族其实也不是古埃及人,而是希腊人,尽管如此,包括埃及艳后在内的托勒密家族完全遵循了古埃及的制度,所以依然可以被认定为古埃及的一脉。
雄才大略的埃及艳后英年早逝之后,标志着古埃及也就正式消亡了,后世这片土地上的人再怎么折腾金字塔,就算用厕所把金字塔围起来,也谈不到数典忘祖,因为此祖非彼祖——刨别人家的祖坟没关系,只要不刨自己家的就行。
这样的态度也体现在埃及的文物保护政策上,虽然现代埃及对文物保护还算热心,却总令旁观者有某种微妙的印象,总觉得他们似乎是在保护文物本身的价值,而不是保护老祖宗留下来的遗产。
菲娜的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带着不甘与屈辱地闭上眼睛。
如果她没死……如果她没做出那个选择……今天的世界应该大有不同。
第1124章 糟糕的开罗
刚才飞过西奈半岛的时候,张子安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直到航班于机场平安着陆,他才算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方神仙佛祖全感谢了个遍儿,庆幸没有从天边飞来一颗导弹把航班击落,毕竟中东这疙瘩出啥新鲜事也不稀奇,新闻传到国内之后,人们也只会说:“看见没有?好好的家里不待,非要去埃及作死!活鸡脖儿该!”
旅游业是埃及最重要的经济支柱产业之一,因此埃及政府不遗余力地促进旅游业发展,当然不会忽略中国这个新兴大国,对中国游客实行落地签证,因为中国土豪游客挥金如土买买买的事迹已传遍全球。
可惜的是,那些钟情于奢侈品消费的土豪游客一般不去埃及,因为埃及又不会对外出售木乃伊和黄金棺材,没办法炫富。
下飞机之后,张子安除了要办理落地签证之外,还要给菲娜办理入境证明,否则把猫带进埃及容易,带出去可就难了。除此之外还要购买上网用的流量卡,还要去接飞玛斯出来——飞玛斯憋了一路,刚把它从笼子里牵出来,它就迫不及待要求去厕所。
卫康不停地张罗这个张罗那个,生怕谁走丢了,或者把宝贵的设备弄丢了,直到全体坐上去酒店的出租车,他才算安心。
讲道理,开罗机场内部还是很干净的,但随着出租车向西南方向的开罗市区进发,现代埃及的面纱才算是徐徐揭开。
作为一座拥有2000万人口的中东地区最大城市,开罗的城市面貌可能还不如国内一座普通县城,用脏、乱、差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关于开罗的交通状况,中国外交部网站在《中国公民赴埃及须知》里是这样写的:开罗的交通设施较为老旧,交通秩序比较混乱,游客外出注意交通安全。开罗主要交通工具有出租车、公交车和地铁,公交车路过站牌一般只减速不停车,乘客需爬飞车上下,很不安全,建议游人不要尝试。
exo_me?
乘客需爬飞车上下?
确实这不是驶向印度的开挂之旅?
实际亲眼见到之后,张子安才知道为了避免伤害中埃两国人民之间的伟大友谊,外交部的措辞已经很客气了——这里特么的根本没有交通!
从机场出发之后,一路上硬是连一盏红绿灯都没有看到,只有交警站在路口中央指挥交通,充当人肉红绿灯。呛人的尾气和不绝于耳的喇叭声令人心烦意乱,马路上车多得像是下饺子,每辆车的挪动都像蜗牛爬,明明是三车道的马路却经常五车并行。
司机们为了尽早到达目的地都使尽了浑身解数,过路口不减速,转弯不打转向灯,左方超车还是右方超车完全看心情,令人怀疑这里的驾照是不是交钱就能领。
马路上几乎看不到豪车,新车也很少,很多国内看不到的、早已停产多年的车型在这里随处可见,简直像是老爷车的博物馆。埃及对车辆报废年限没有规定,于是大家都把车开到不能再开彻底报废为止。
在这里,新款丰田之类的日系车已经算是豪车了,偶尔还能看到几款国产车,由于便宜耐艹而受到当地人的欢迎。
无论新车还是旧车,私家车还是出租车,每辆车的表面都坑坑洼洼的,连一块完整的漆皮都没有——在这里,车被刮蹭就只能认倒霉,赔钱是不可能的。
由于常年不下雨,整个开罗笼罩着一层灰黄色,尘土与汽车尾气聚集在地表附近,迟迟无法散去,在强烈阳光的照耀下产生如水波纹般的晃动。
张子安他们来的时候正值盛夏,看到这一幕更觉得酷热难耐。
他带着菲娜和飞玛斯,与卫康同坐一辆出租车,三男一女分坐在另外两辆出租车里,因为他们带的行李太多,只能如此。
菲娜亲眼现代埃及的落后,更是忧心忡忡。
“咦?埃及为什么这么多烂尾楼?”卫康观察开罗的景色,突然疑惑地问道。
“烂尾楼?”张子安倒没注意这点。
正好出租车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的路又堵了,卫康指着稍高的位置,“你看嘛,这些三四层的小楼,好像都没有封顶,有的还露着钢筋,像是建到一半就不继续建了。”
经他一指点,张子安也抬头望去,发现确实如卫康所说,旁边有一排小楼都是这种情况,但不同于国内的烂尾楼,这些小楼里明显住着人,天台还晾着衣服。
张子安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猜测道:“是不是盖着盖着没钱了?”
卫康以英语询问出租车司机,但司机的英语水平实在不敢恭维,磕磕巴巴地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往外蹦,根本谈不上语法,不过配合手势,好歹是把情况解释清楚了。
原来,在埃及盖完房子之后就要交税,但未完工的房子就不用交,所以普通人家的房子就永远不会完工,以合法避税——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条件是埃及气候极端干燥,几乎不下雨,如果换成个三天两头下雨的地方,屋子里就能划船了……
张子安和卫康听得面面相觑,不禁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的!
不过这样做真的很经济么?毕竟最上面一层盖了一半,没房顶,谁会愿意睡在那里呢?最上层的楼层无论是租是卖,恐怕都没人要吧?就算能租出去恐怕也很廉价。
司机又解释道,埃及是彻底的土地私有制,地皮买下来就永远是自己的,在这块地皮上你可以随意盖多少层楼都可以。这些三四层小楼里住的都是一家人,不是往外出租或者卖的。阿拉伯世界的宗族观念较强,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地住在一起——随着家族人口的增多,他们并不会分家,而是把楼一层层地往上盖,永远不会封顶完工。
卫康为了队员之前加强联系而给每人准备了一台对讲机,他把这些事通过对讲机告诉另外四人,大家全都听得入了迷。
第1125章 尼罗河畔
听司机讲解埃及的奇风异俗,连无休无止的堵车也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但司机的英语水平和口音是个大问题,很多东西都要连蒙带猜,张子安和卫康都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对讲机里传来何荷的抱怨:“卫老师,咱们订的酒店在哪里?不会就跟这些又脏又破的旅馆差不多吧?那我可要回去了!”
卫康向张子安递了个无奈的眼色,回复道:“小荷,咱们科学考察就要有吃苦耐劳的准备,不要这么娇气……”
劝解了半天,何荷依然很抗拒住进这些旅馆,说她的安全得不得保障。
其实也无怪她抱怨,目前为止他们从街边看到的旅馆都很破旧,进进出出的人员也显得比较复杂,安全方面确实值得担心。
最后,卫康只得说道:“放心吧,咱们预订的酒店跟这些不一样,很正规很安全的。”
话音未落,前方的道路终于暂时通畅了,司机抓住机会一踩油门,冲过了这段最拥堵的道路。
没过多久,前方峰回路转,路况与周边建筑与刚才产生了明显的区别,作为佐证的是,街上可以看见宝马奔驰甚至更高档的豪车驶过,鳞次栉比的豪华酒店和高档写字楼令人怀疑自己走错了片场。
司机解释道,开罗分为旧城区和新城区,旧城区脏乱差,新城区要好不少。
其实,与其说是旧城区与新城区,倒不如说是贫民区与富人区更恰当,贫富差距在任何地方都是存在的。
出租车从尼罗河的高架桥上驶过,看到前方出现的四季酒店,何荷终于停止了抱怨,觉得卫康还挺大方。
卫康选择住在这里,一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二是因为这里离开罗大学非常近,距离开罗大学只隔着吉萨动物园的东南角,沿着穆拉德街往前走,几步路就到。
未来几天他会带着四名弟子与开罗大学的生物系师生进行一系列交流,离着近很方便。
这时已是傍晚,带领张子安和四名弟子办理入住酒店的手续。
酒店方面已经提前沟通过,菲娜和飞玛斯的入住引起一些关注,但并未引起什么麻烦。
何荷住一个单人间,卫康与三个男生合住两个双人间,张子安以照顾飞玛斯和菲娜为借口,也厚着脸皮要来一间单人间,否则卫康本来打算和他共住一间双人间的。
卫康知道这些年轻人都坐不住,来到埃及之后肯定想抓住一切机会出去观光,于是再三叮嘱夜里不能擅自离开酒店,整理完行李之后就赶紧睡觉倒时差,想要观光的话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
张子安带着菲娜和飞玛斯进入自己的房间,顺便把勿扰牌子挂上,因为那三个男生在路上就嚷嚷着今天晚上要打麻将炸金花,或者去顶层的赌场试试手气,他可没兴趣奉陪。
酒店的设施不错,凉爽中央空调把室外的酷暑隔离开来。最重要的是,他这个房间的观景露台正对尼罗河,只要拉开窗帘走进露台,就能倚在栏杆上,尽情饱览尼罗河的粼粼波光。
露台上有两把靠背椅和一张小圆桌,菲娜当仁不让地占据了其中一把椅子,蹲从在柔软的坐垫上,凝视着尼罗河陷入了沉思。
张子安忙着整理行李,收拾好之后,他拿起手机,依次把精灵们释放出来。
“喵喵喵!东京好热!埃及也好热!老娘只好脱了!”雪狮子像是刚做了个恶梦,一出来就胡乱瞎嚷嚷,紧接着它发现室内很凉爽,舒舒服服地在地毯上打了个滚儿。
张子安向它使了个眼色。
“干什么?臭男人!告诉你,少来这套!小心老娘我把你阉了!”它张牙舞爪地恐吓道。
张子安无奈,只得又向露台努努嘴。
雪狮子疑惑地一回头,看到菲娜略显孤独的背影,这才明白张子安的意思,是让它去陪陪菲娜,以免菲娜沉浸在回忆里过度忧伤。
它冲张子安无声地吐口水,意思是它不领这个情,因为它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
然后,它屁颠屁颠地跑到露台上,试了好几次才跳上菲娜那把椅子,热情地叫道:“陛下!旅途劳顿!奴家来给您舔毛吧!”
它拼命把脸凑过去,而回过神来的菲娜则抗拒地用一只猫爪把它的脸往外推,暂时没时间继续因为回忆而伤神。
弗拉基米尔被释放出来之后,也马上跑进露台,跳到桌子上慷慨激昂地宣布道:“亚非拉受苦受难的喵民,是时候团结起来了!”
“喵呜~”星海盯着弗拉其米尔,似有深意地说道:“弗拉基米尔,加油哦!”
弗拉基米尔信心十足地握紧拳头,“没问题!喵旗一定会插遍全世界!”
星海点点头,“喵呜~星海是说,回到滨海市之后也要加油哦!”
弗拉基米尔没听明白,滨海市的流浪猫已经统一起来,猫神雕像已经被解决并且带到了埃及,暂时没有死灰复燃的危险,虐猫事件也已经得到遏止,剩下的任务就是向全国甚至全世界扩张,喵喵之火已成燎原之势,还有什么需要特意叮嘱要加油的?
它疑惑地正想追问,但星海已经跑掉了,去探索房间的布局。
不过它也习惯了星海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干脆打消了追问的念头,反正既然来到了埃及,暂时不能立刻回去,至于要等在埃及建立喵喵支部再回去,以这里为跳板向整个中东地区以及非洲辐射,否则不就是白跑一趟么?无论有什么事,等结束这里的任务,返回滨海市之后再解决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