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芙蓉三变
“你要不要数一数,你前前后后从我身边逃走了多少次。”
静候沉默。
秋素心可不会真的以为她在反省。
“要不要我把手指头也借给你数一下。”
静侯笑出来,“不用了,一只手就够用了。”也不过就是两次而已,真的不多阿。
“这次我提前知会过了,就不能算是逃走了嘛。”
秋素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嬉皮笑脸的女人抓过来按在膝盖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什么念头让她觉得事到如今她还有再从他身边离开的机会。又是什么念头让她到现在居然都在想着离开他?!
当秋素心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她会害怕。但是当他这样形于外的展露怒气的时候,静侯反而不害怕了。
“我们之间,是行不通的啊。”摸摸秋素心紧绷着的脸,“我答应了师傅,下山找到师姐之后就要回到山上和他好好修行的。师姐没找到,却惹出了这样大的麻烦,这世间容不下我的。”
“你怎么知道容不下?”秋素心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世间的人,只有你要我。我如果留下,也只能留在你的身边。”静侯直视秋素心的眼睛,“你要我,我也知道你要的起我。我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你都一定有办法收拾,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你真的知道要我是怎么回事吗?”
秋素心牢牢的盯住静侯,压抑着情绪等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当年我要死,天不让我死。所以我活了下来,再也不想死。秋素心,你要我,但你真的了解我吗?你只知道我是妖,但你又知道妖是怎么一回事?你以为我为什么三番两次的要从你身边离开?”
“我的妖性觉醒,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修行过。所以,我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一个半妖的身体。你能接受你身边的女人每年都恢复成半人半蛇的样子在冷冷的水里休眠上一整个冬季吗?而你的家人,就算再如何放纵你,再如何没有门户之见,又真的能容忍你带回这样一个满手血腥惊世骇俗的女人吗?”
“就算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个半妖的身体能活上多久。我的相貌,甚至从妖化的那天起,就没有改变过。你能忍受一个,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女人留在身边吗?”
听着静侯用平淡的仿佛满不在乎的语气质问,秋素心的怒气反而消散了。
把静侯的头按在肩上,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我该高兴吗?你这只胆小的妖怪,终于肯把不安的那一面掀出来给我看,虽然还是不够坦白。”
静侯默不作声,一动不懂动。
“你只是怕我会后悔,怕自己再错一次,傻孩子……”
静侯天性敏感,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的征兆,但兄长明显不置可否的态度她一定是发觉了。而且,对他也依然没有完全的信赖。
这都没有关系,她终于开始为他患得患失,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拍拍静侯的后背,“提醒我,从此刻开始,要把你牢牢的拴在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视线。”
静侯困窘的脸都红透了,她明明是认真的和他分析厉害,怎么三两下被这男人搅和得好像她在故意撒娇一样。
稳住静侯,秋素心开始正式的动作起来。
其实有时候看起来越严重的事情,反而越容易解决。只要静侯不给他来个腹背夹击就好。
皇朝更迭不过几十年,当朝皇帝最大的心患就是他戎马半生拼死打下的这个天下安不安稳,手里的皇权牢不牢固。
都说常山王只是个空有勇武却胸无城府的猛将,但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怎么会甘愿舍弃财势和兵权去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保住忠君的美名和后代的平安富贵。
相比之下,仗着自己开国元老的身份拥兵自重,天高皇帝远的做着一方土霸王的那位将军可就真的不怎么聪明。
自以为同皇后的嫡亲联姻,就屹立不倒,皇帝也要敬他三分的心态,早就让多疑猜忌的皇帝心生不满。
皇帝老了,人一老,有些时候反而会更急躁,尤其是一个信仰权势的人。
沙连雪的恨历久弥深,复仇的准备当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之后,国舅府倒占了便宜,大义灭亲,外戚干政的嫌疑也会被冲洗一新吧。
至于芳娘借将军府的势力散播出去的关于妖孽降世的谣言,那反倒帮了秋素心的忙,不然,他还要想办法制造些谣言传出去,那效果可就没有这样来的逼真了。
乱世神异出,人首而蛇身,啖其肉,可为天下王者。
这样的传言,皇帝可不会喜欢。
秋素心手中掌握的那些当朝权贵的“秘密”,加上沙连雪的倾力相助,事情按照预想的方向一步一步的正在消弭之中。只待秋北歌限期之后上报给当朝天子。可以想象的是朝中的一场权力更迭。
但是就像静侯所说的,天大的祸事他都有办法解决,倒是家里面的事情,让秋素心稍微犯了难。
秋北歌一向纵容他,知道这是他的选择,不至于去为难静侯,也不曾对他说出半个不字。但是态度明显的并不赞同。
秋素心可以无视天理道义,但是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家人,他不可能抛弃。但要他放弃静侯,他也决不甘心。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他的家人能接受静侯,进而名正言顺的把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天大的事情无关紧要,这种看来家长里短的事情,倒让秋素心犯难,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两全的办法来。
偏偏静侯那里一点也不配合,不同他一起努力也就罢了,不相信他也可以慢慢来,净和他对着干,有事没事的就想退缩这一点实在是让他忍无可忍。怒气直接的表现在床底之间,只差没把王室秘传的春宫七十二式全搬出来试一遍。
当然静侯也要负上一半的责任,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全然的配合。无论秋素心怎么兽行,她都承受下来,甚至欢迎。
秋素心是明白的,嘴上虽然说的通透,静侯的心里始终是放不开的。和他这个“人”不一样,静侯是太有良心了,只有被做到奄奄一息,她才能睡得着。即使这样,也常常在睡梦中不停的冷汗呓语。
秋素心是痛而不快,他很享受同静侯的鱼水之欢,当然更喜欢静侯的迎合,但是每每看着静侯隐忍绝望的表情和眼下青黑的颜色,心头就是一阵软弱的痛楚。
强硬如秋素心,此时也迷惘,究竟如何才能打破眼下的僵局,让一切变得明朗起来呢?
第九十一章
……
秋北歌面无表情的坐在椅上,书房里来来去去的人川流不息,竟然比赶集还热闹些。
宽大的书案上,三尺高摞的卷宗被码得整整齐齐,摞挨着摞,让开砚台笔架,把整张书案垒满还不够,正在向周围的矮几上蔓延,看样子过阵子不定连地上都摆满。
秋北歌忍不住脸皮抽动,股闷气在胸口憋住,有心要把些卷宗袖子拂倒来泄火,又不愿意看侍从收拾,再忍受次书房里赶集的场面,口气是憋啊憋,怎么都咽不下去。
秋素心臭小子,是要在他里垒城墙还是垒坟头!
是把他查到的东西给他过目,难道竟不知道要事先整理过分出轻重缓急,用词言简意赅吗。搞么出,是给谁看!
他看着他长大,手把手的教他学文习武,纵容他飞遁地,从小有错只能他罚,爹娘要罚他都护住,如今,他做兄长的不过是对他的人不置可否,手带大的好兄弟竟然就明着让他不好过。
重色轻兄到个地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秋北歌的脸色青青白白比块石头还臭,忽然和那些为难儿媳妇的恶婆婆产生强烈的共鸣。
眼看着秋素心的手下还在趟趟的运卷宗,秋北歌个火啊,飕飕的冒。
“够!”不怒而威的声低喝,那些侍从都纷纷停下动作,躬身待命。
“们主子是怎么吩咐的,把个兄长砌进卷宗里?嗯?”
侍从们个个头低的快要垂到地面,看起来是诚惶诚恐,脸上表情也无,实际上是怕自己忍不住乐出来,做出气的替罪羔羊。
“回世子的话,主子怕小的等整理得不尽不详耽误大事,故而命小的等把所有卷宗都烦请世子亲自过目,较为稳妥。”
秋北歌真是气到无话可,“们整理出来的东西呢?”
“回世子,在此。”名侍从恭恭敬敬的从最开始被搬进来的那摞卷宗的最下方小心的抽出份卷宗来,呈给秋北歌。
清清楚楚条理分明的把满坑满谷的卷宗内容简述归拢,目然。
秋北歌眼皮都在跳,手握,把卷宗捏得格拉格拉的响。
“秋素心那个混蛋现在何处?!”
“回世子的话,主人现在……”
“嗯?”秋北歌怒瞪那个吞吞吐吐的侍从。
侍从激灵,赶紧躬身,“主人现在正在集市上……”
“集市?他去买胭脂水粉不成?”
“主人是去……买狸猫……”
“什么?!”秋北歌彻底被个弟弟气顶住。
狸猫玩意不能吃不能用,有闲情逸致的人家也没有哪个会去蓄养个狸猫做玩物,普通想找只来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俗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秋素心连续几出高价收卖狸猫,还宣称越肥越好。
不过几的功夫,各式各样肥肥嗒嗒的狸猫就流水似的进王府的别苑,那个络绎不绝的场面,估计不比皇帝老爷选妃来的差。
静侯双手抱住只酒壶,坐在只石头凳子上,腾出只手来,慢吞吞的放到另只手上,使劲的掐下。
不疼,果然是在做梦,不然不可能看到么多呲牙咧嘴的狸猫出现在花木扶疏的后花园里,还鸡猫子鬼叫的阴风惨惨的。
“放心,绝不是在发白日梦。”秋素心的声音就在耳边,唬得静侯差把手里的酒壶扔出去。
低头看,怪不得不疼。疼才怪,掐的是秋素心亲昵厮磨覆在另只手上的狼爪子。
本来美从后拥过来是很香艳,可惜眼前刺激过大,静侯根本就没感觉到秋素心刻意施展的那股子色之魅。
“是干什么?不做杀手头子不卖消息,改行卖狸猫?”
秋素心忧郁的把静侯抱起来放在腿上,叹息道:“没法子啊,三番五次的要回山上。想是太思念那里。里也就几根寥落花草,当然不能和那座灵山比。可又舍不得,没奈何,想到山上那只肥狸猫。看看些小家伙里,可有和那只相像的,留下来陪。要是没有也不打紧。知道总是留不住,干脆把些狸猫剥皮,送带回山上去。做衣做缛都好,总能御寒,也是的番心意。”
唱念俱佳的大段话出来,唱戏的优伶都没人的作派好。
静侯只觉得面前片大海,头上片阴,冬雷阵阵夏雨雪……他爷爷个胡萝卜须子的,“疯啊?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里闹,脑子是不是坏啊?”
着把手里的壶扔,卡住秋素心的头上下左右的晃。
秋素心随静侯摆弄,脸上无辜至极,手把静侯的腰掐的死紧。
“疯,可是和无关。不过是想把留在身边,若打定主义要走也拦不住。由得疯就是。”
静侯咬牙。
是,是临阵退缩,但是……难道是得意的吗?!
为什么至今不走,又为什么定要走,人比别人多生几副心肝,就不信他不明白!
“什么叫做由得疯,什么叫做不关事,自己不嫌话酸,还怕牙倒呢?怎么样,是想吵架吗?”
静侯干脆转身在秋素心腿上跪起,膝盖用力往下碾,居高临下的和秋素心大眼瞪大眼。
静侯真的生气,膝盖上用的力气实在不小,秋素心倒好像没有那回事似的,看着静侯眼睛里喷火,脸色绯红,不怒反笑。
“傻丫头。知道不想死,也不想死。但是可知道,事到如今们之能同生共死。同生,或者共死,倒可以挑个。”
静侯被秋素心蓦然恢复正常的语气怔住,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色下子就白。眼睛茫然的急转,直没想到的部分忽然被透,心猛地往下挫。
是,帝王将相,朝政江湖,些事情错宗复杂,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