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匪满
约摸半个时辰后,云大郎醉醺醺地走出来,撑着棵树挠了半天头,才踉跄着往桥上走。
路过我身边时,我愉悦地轻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他闻言停下脚步,头晕目眩地半个身子挂在桥栏上,与我隔了两步,佯装不认识。
“你是……?”
“你祖师爷玄算子吩咐我来找你。”
“……有信物没?”
我还以为这呆子又傻头傻脑对我掏心挖肺,如今看来,总算剩了些脑子,不过,也说明未来的我办事不力,这些事情都没交代给他知道么,哼。
“上回他在剑坛外头答应过送你的东西,我一并带来了。”
剑坛的事情,只有他知我知,我这么一提,云大郎不疑有他,遂问:“祖师爷要你找俺做什么?”
“他要见你一面,却不想暴露你的行踪。”
“那今晚俺……”
我打断他:“大郎,上回你帮他逃出剑坛,留下的痕迹肯定让对方起了疑心,以后须得慎之又慎。”
云大郎略微沉吟,复道:“六日之后,俺还会带队上码头,俺在码头要上船验货,那时单独见上祖师爷一面,不会有人察觉。”
“好。”我依旧对着江面:“你先走吧。”
他又趴栏杆上吹了会儿江风,客栈里与他同行的一名二三十岁的男子走过来,拍着他肩膀问:“云大哥,怎么突然出来了。”
“俺头晕得厉害,这上头风大,凉快。”
“大家还在等你喝酒呢!”
“等等,唉,你陪俺再吹会儿风。”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走走走!”男子不由分说,硬拽着云大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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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之约,风和日丽。我作男儿打扮,一身短打,头戴蓑笠,早早到码头租了辆客舟,撑着梢子等候云大郎。
这里不仅是南来北往商贾货物集散之地,亦是摆渡过江之所。今日生意兴隆,挤满舟舸,我离摆渡码头最远,靠着卸货港,摆明不打算做生意。
我这边厢安着心等人,却偏有种缘分叫孽缘,死耗子总爱掉到瞎猫嘴中。
“船家,我们要过江。”
一道故作低沉的清脆呼唤,把我的注意力从货船码头唤回。
这年头,神仙都分得清楚到码头后该上哪里找船渡江,怎还会有人蠢到如此地步?
我敷衍地瞥他一眼,原想一句话打发掉,孰料不及开口,眼睛转过去最先瞄到他的腰带扣,不禁怔了一下。
他腰上系了条黛色腰带。这腰带的材质我不识得,只一眼认出腰带扣上嵌着的青玉实在好大一颗,且腰带多扎了圈,显然不是很合身。
忍不住目光上移,把“他”看了大概。
来人一副公子扮相,头束髻,戴翡翠小冠,鸦青色圆领襕衫,眉如翠羽,肌似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素净的脸上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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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临镜自赏,向来认为自己模样生得好,虽及不上帝炤和览冥,也算得上天生丽质。如今对着这张精致绝伦不施粉墨的天然芙蓉,自然而然的反应竟是如何修容填眉才能画成“他”那模样。
我暗自琢磨会儿,愕然省悟过来,差点掩饰不住眼底惊异。
这张脸跟我好像!可我不管如何修饰,总比“他”少些什么东西,淡则过平,重则颇妖,始终不及!
他,或者她,不会是……青鸳吧?
虽然我现在顶着元咏妍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低下头,把斗笠压压。
下意识的动作后,我忽然警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这只大摇大摆女扮男装微服私访的风筝是逍遥自在了,那放风筝的人,还指不准怎么扯线呢!
若因青鸳误打误撞遇上我,牵出暗中监视保护她的幽帝爪牙,对于低调的云大郎和我来说,可不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我端出云大郎的说话口音,憨厚可掬地回答:“这位公子,摆渡的码头在那边,俺今天家里有事,做不成您的生意啦。”
“咦?这不也是码头吗?”“他”五分疑惑五分恍然,闻言不再跟我纠缠,转头转身,露出一直掩在她背后的小影子和一头威风凛凛的猎犬,“阿槿,我们去那头找船家吧。”
阿槿?
我忍不住斜身偷觑,先看到被女扮男装的公子挡着的人衣衫一角,差不多材质的公子服饰,品红白纹束腿长裤和栗色短靴。
等“他”转身跑开后,我看到阿槿的样貌——不是槿儿又是谁?
怎么天机镜可以如此堂而皇之跑出来溜达么?
就算笃定览冥在九阴鬼界分/身乏术,好歹也该考虑考虑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的感受吧!
男子十五方束发,槿儿眉目身形不过十一二岁,扎两小羊角辫就得了,她偏把发髻束得干净整齐,小大人似地,手里还牵着根套狗绳,拽着猎犬追在青衣公子后头,小腿抡得飞快,好生可爱。
我瞅着跑远的青衣公子,看来我猜得不错,她的确是青鸳了。
果然和我很像!
指尖轻弹,用引路粉青鸳衣角画出条肉眼几不可见的青色虬纹,我稳稳坐回去,悠然放她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