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龚心文
“裴天,我准备进阶了。想请你做我的守护者。”
叶裴天眨了眨眼,端在手中的小茶杯翻倒在茶盘上滚了一圈,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指上而毫不自知。
楚千寻拾起他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强大的愈合能力使他肌肤上的那一点烫伤迅速平复了。
但心中的惊惧没有那么容易平息。
“你不要怕,”楚千寻伸手轻轻摘下他的遮面,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还要一起走很长的路,总要彼此相互守护。这事迟早不能避免。”
她贴近叶裴天的面孔,吻他的双唇。那双唇一片冰凉,对她的亲吻毫无反应。
楚千寻捧着他的脸,细细地吻他,温热的舌尖分开他的双唇,进入他的世界,让他在自己耐心的吻中,慢慢地回复温度,开始回应自己。
等到二人喘息着分开,楚千寻抵着他的额头再问他:“可以吗?如果你觉得不愿意,我还可以去找燕姐。”
叶裴天的咬肌抖动,片刻之后在她的手中点点头。
楚千寻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这对叶裴天有些残忍,但这事对每一位至亲好友都一样残忍,她和叶裴天如果想要从此一起走下去,成为最亲密的伴侣,这是无法回避之事。
“你要知道,如果发生意外,我希望能以人类的身份结束一切。”楚千寻最后交代。
叶裴天闭上眼,许久才又艰难地点点头。
以叶裴天的能力,即便他一时不忍心杀死自己,也完全能够控制住魔化后的自己,不至于伤害到整栋楼的无辜之人,楚千寻安下了心。
她抬头望了望窗外,今夜的夜空中没有月亮,疏朗的繁星织就一道迷人的天河。
低阶的魔种像是被打碎的宝石碎片,毫无规则。到了六阶以上逐渐变得混圆起来,楚千寻举起手中魔种,衬着夜空看去,球形的绿色宝石中流转着深浅不一的绿,像是一颗微缩的小行星,被她持在指间。
她不再犹豫,将这来至于遥远恒星的异物吞食。
……
叶裴天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沉默着看着蜷缩在床榻上的人。
床单是纯粹的蓝,衬得那人的肌肤异样的惨白。那人深锁着眉头,双手紧拽着床单,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流淌下来,浸得床单上呈现斑斑点点的深色。
一种深绿色沿着她脖颈的血管开始向脸部蔓延,那种青绿色的脉络,隐隐爬行在莹白的肌肤之下,诡异地顺着脸颊向上挪动,又缓缓褪下,如此来回反复,仿佛在和某种力量相互争夺着这具身躯。
叶裴天纹丝不动地坐在床边,他的身躯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相互交错着,手肘搭在膝头,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紧张和慌乱。他只是那样坐着,专注地看着楚千寻的脸。
数个小时过去了,他除了偶尔机械地动一下脖颈,没有做过任何动作。专注到偏执。
事实上叶裴天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又似乎过去了好几年。
他的脑袋是空的,胸口也空成了一个洞,什么也没有想,任何知觉都不存在。
有时候,床上的楚千寻痛苦地发出细微的声响,叶裴天的心底会涌上某些念头,
她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念头还来不及冒一个头,就被无数只利爪疯狂地撕成碎片,狠狠地挫成灰,再挖一个坑,深深地埋下去,盖上土,不让它冒出头来。
即便如此,他的心还是会在那一瞬间传来一股身不如死般的绞痛。
他眼睁睁盯着那些绿色的丝线向上爬行,又退回来,反复折磨着床榻上的人和床边的自己,觉得自己已经被磋磨成了一个失去生命的活人。
那些绿色的脉络终于缓缓从白皙的脖颈褪去,床上的人虚弱地睁开眼,伸出汗津津的手在他的脸上勉强摸了一下。
那一刻,五味杂陈,万般苦痛,才如同潮水一般涌回被抽空了的身躯。
叶裴天伸出一只手掌捂住了脸,像是一只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恶鬼,终于可以贪婪地开始呼吸人间的空气。
第48章
楚千寻这一次越阶花了很长的时间,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漫漫长夜已经过去,窗外天光大亮。
经历了一整夜的痛苦煎熬,她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跨越等阶之后,圣徒的身体各项机能,都会得到质地飞跃。这一刻,整个世界在她敏锐的感官中,几乎是全新的。
窗外的天空黑沉,几缕金色的阳光从黑云的间隙中钻出来,一束束播撒进人间。
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斜照进窗户的光线,半塔在他的肩头。
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楚千寻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人脸廓边淡淡的绒毛。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同样在看着楚千寻,眸中烟波氤氲,秋水寒潭,深藏在潭底的是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惊涛骇浪。
楚千寻从被汗水湿透的床上撑起身,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吓到了吧?想不到让你等了这么久。”
叶裴天柔细的睫毛随着楚千寻的动作闭了闭,缓缓伸手将楚千寻搂进怀里,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她的肩头。
楚千寻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具身躯既冰又冷,靠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处却滚热得发烫。
她是见过叶裴天发狠的时候,这个人可以毫不在意地绞断自己的双臂,一言不发地埋葬自己的身体。
但这一刻他却抱着自己在瑟瑟发抖。
楚千寻这才知道叶裴天是真的吓到了。于是她动了动身体,想要起身说话。但那圈着她的手臂仿佛害怕她消失了一般,瞬间加大了力度把她箍紧了。
“千寻。”沙哑干涩的声音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
叶裴天抬起头来,面色惨白,眼眶赤红,双手胡乱地捧住了她的脸,低下头来疯狂地吻她。
他的吻是克制的——在疯狂边缘的克制!
毫无章法,也没有技巧,只有狂风骤雨和竭尽全力。
楚千寻第一次体会到这个男人的疯狂,他的双臂像铁铸般勒得自己生疼,几乎要把自己嵌入到他的身体里一样。那些粗暴地吻一路在她脖颈的肌肤上留下点点痕迹。
楚千寻感到有一点疼,但她忍耐着,轻轻拍着叶裴天的颈背,好让他放松一点。
叶裴天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度,突然地停了下来,他扶着楚千寻的肩膀分开两人的距离,看到自己留在楚千寻身上那些粗鲁的痕迹,侧过脸去,滚动一下喉结,轻轻说了句“抱歉。”
然后他松开手,站起身,有些慌乱地四顾了一下房间,推开门出去了。
楚千寻想喊他,却看见他伸手在走廊的栏杆上一撑,直接从四楼一跃而下,身影在中庭里几个起跃,转瞬消失不见。
下午的天空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冰凉的雨水打在窗户的玻璃上。
因为越阶出了满身汗水的楚千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头,洗了个澡,准备好晚餐,一身清爽地坐在自己的屋中等着叶裴天回来。
她的房门是开着的,但直到夜色渐浓,对面的屋子依旧黑洞洞的,没有和往日一般早早亮起暖黄色的灯光。
楚千寻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吃完了晚餐,收拾了碗筷,吹熄了房间内的灯,关上门。
窗外的雨水越来越大,甚至夹杂着雪花,敲得玻璃不住地震动。
楚千寻合衣躺在床上,望着玻璃上蜿蜒留下的雨水和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这样的天气,叶裴天会跑到哪儿去呢?
她知道叶裴天经历坎坷,心底压着很多事,对自己的感情上也比常人更压抑深沉。却没有想到他会因为看着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夜,而承受不了,闹脾气跑了。
他难得这样的情绪化,让楚千寻不免有些担忧。
直到夜半时分,一声细微的响动夹杂在窗外的风雨声里传进来。
楚千寻一下就听见了,她的嘴角立刻就弯了起来,翻身下床一把推开了窗,果然把那一个淋得湿漉漉的男人拉进屋子。
她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把叶裴天拉到床边,让他脱了湿透了的上衣,将一条大毛巾披在他的脑袋上。
自己转身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在他面前蹲下身,把杯子塞进他凉透了的双手中。
叶裴天低着头,线条紧实流畅的胳膊赤裸着搭在腿上,水滴从那些卷曲的湿发末端滑落,一滴滴打在地板上,他用冻白了的手指慢慢转着那个杯子,沉默着不说话。
楚千寻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拿着毛巾慢慢替他擦着头发。
“我……不会死。不会死,也疯不了。”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叶裴天低垂着眉眼,看着地面,眼眸中装的是楚千寻难以体会的悲凉,
“如果……你不在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他慢慢把自己的视线转到一边,“我想我可能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魔鬼,为了毁了自己而毁了整个世界。”
楚千寻直起身,掰过他的脸,弯腰在他冰凉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不会的,我也不会消失,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叶裴天的头发是湿的,眼睛也有些湿漉漉的,他抬头看着楚千寻,双唇动了一下,想问一句,“真的吗?”
但楚千寻没有让他把这句话问出口,她已经用行动给了他最真实的答案。
……
叶裴天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融化了。
他在冰冷的雨夜里冻了大半日,浑身冷得就像结了冰。
此刻,他的周身又像是着了火。那烈火融化了坚冰,剥开他身躯外的一切防御,把他缴了械,整个人放在炙热的岩浆上烤。
他想要从这份极端的感官中逃离,那个人却按住了他的双手,不允许他回避,在他的耳边吹着细细的气息,轻声说话,
“不要怕,把一切都交给我,我知道怎样让你快乐。”
是的,她似乎永远比自己还更了解自己的一切,永远知道自己最渴望,最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她一点点的深入,一步步牵引出自己心底最深处自己都不曾知道的喜好。
叶裴天彻底打开了自己,任凭自己和那个人一起沉没进极致快乐的深渊。
……
天色大亮,
楚千寻从床上爬起身来。
视线所及,是凌乱的被褥,打翻了的水杯,床单上流连的香气,让她想起了自己昨夜是多么的荒唐。
餐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餐,叶裴天坐在桌边的地面上,正望着窗户走神。
发现楚千寻醒了,他的眼神一下就乱了,脸蹭地一声红了。
看见他这么慌,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楚千寻突然就变得镇定了许多。
她套上了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挨到桌子边上,笑着找着话题搭话,
“这么早就起来了?早餐我们吃啥?”
“煮了你喜欢的面线糊,你尝一尝是不是这个味道。”叶裴天拿一起一个碗,从瓦罐里盛出香喷喷的食物来。
面线糊是楚千寻家乡最常见的早点,用面线,鸭血,酸笋,海蛎,瘦肉等众多食材混杂煮炖而成,最后再在面上洒一点香菜和胡椒粉。早上醒来,热热地喝一口这个,鲜滑爽口,开胃醒神。
魔种降临之前,这是楚千寻从小吃到大的早餐。但楚千寻自己却不会煮,也不曾提起过。可是叶裴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去哪里学会了。
楚千寻一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看着那个强装镇定为自己盛食物的男人。他刻意穿了一件高领的黑色衣服,挡住了脖子上那些欲盖弥彰得痕迹,此刻他的耳朵是红的,脖颈也是红的,就连端着碗的手指尖都微微发红。
楚千寻不由想起昨天夜里,这个男人是怎样眼波里氤氲着雾气,从喉咙里溢出暗哑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唤她的名字,对自己予取予求,任凭自己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