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 第47章

作者:吴沉水 标签: 玄幻仙侠

  曲陵南却懒得听她瞎扯,手一挥,一个三昧真火的火球扑向左上角,只听扑哧一声细响,那空气竟然被烧开一个透明的窟窿,曲陵南瞧得好奇,又补上两个火球,指挥着火球上下飞舞,那透明窟窿越少越多,不出片刻,就如寒冰融水一般,萎顿而逝,外头稀薄的灵力又一次飘入屋内,远处的喝酒行乐之声,又渐渐清晰起来。

  “怎么回事呢?”曲陵南困惑问,“分明不是法阵。”

  “若他们胆敢开启法阵,只怕瞬间我们便知晓。怡情馆如此托大,派两名练气期中阶的花魁便敢来算计名门弟子,却原来靠的是它。”

  “是什么?”曲陵南转头问。

  杜如风道:“若我猜得不错,此物应当是千年明圭,以此物砌起一道夹墙,无色无味,却能缓缓抽吸室内灵力,只消我们饮下这杯安抚心神的灵茶,放松神识,不出一炷香功夫,就不是他二人对手了。”

  他顿了顿道:“明圭与暗圭相生相克,这二人有恃无恐,定然身上配有暗圭之物。”

  曲陵南走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严荇身边看了看,又瞥了严藻一眼,严藻立即哀声哭道:“二位饶命,我跟舍弟只是伺候客人的苦命人罢了,上头吩咐将二位留在房中,我们不敢不从,却绝无害二位性命的胆子,我敢对心魔发誓……”

  “歇息?你又使明圭又使媚术,只为了让我们歇息?”杜如风笑道,“亏得严姑娘不是怡情馆老板,否则这等亏本生意多做两回,这里只怕要早早关张。”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她还未说完,忽而生生将话咽下,只见曲陵南虚空一抓,五指朝向她的咽喉,再一拽,将她脖子上的坠子整个拽下,抛到杜如风手里。

  “果然是暗圭。”杜如风举着那半透明的坠子瞧了瞧,道,“还加入了攻击术。女的有这个,男的定然也有。”

  他走到严荇身边,摸向脖子一拽,果然拽下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坠子。

  “我们进房间时,没有异状,”曲陵南道,“这个什么圭发作,是他们进来以后才有的事。”

  杜如风也想到这点,他眉峰一动,蹲下提起那壶打翻的灵茶,嗅了嗅,道:“原来如此。”

  “这茶里有药?”

  “非也,这茶没问题,石寿花茶,有安神之效,只是师妹可知石寿花与明圭比邻而生,花香刺激之下,那半面墙便活了。”

  曲陵南恍然道:“这可比什么机关还好使。”

  “可不是,此间欢场竟能以明圭为墙,主事的还真是大手笔。”杜如风微一沉吟,随即笑着向曲陵南作揖道:“典籍记载,明圭只融于三昧真火,此番多谢师妹助愚兄脱困了。”

  曲陵南忙还了一个记忆中的同辈礼,忍不住指教道:“你使得不对,致谢礼该这样,你我又是同辈,不该抱拳。”

  杜如风扬起眉毛道:“是我礼数疏忽,不若待此间事了,师妹好好教我?”

  曲陵南得意道:“好呀,我的礼数记得最周全了,都是当年毕璩师兄教的,现下他有时记不牢还得问我呢。”

  杜如风含笑哄着她道:“师妹果真冰雪聪明。”

  曲陵南到底没那么厚脸皮,嘿嘿笑了两下老实说:“这个与聪明无关,是毕师兄拿戒尺逼我记的,记不住打五下,任谁被揍多了都会记住呗。”

  杜如风微微一愣,随即叹息道:“没想到琼华待内门弟子竟如此严格,真个惭愧,若师妹入我清微门,只怕我这个做大师兄的可舍不得打。”

  曲陵南深以为然道:“我早说过当你的师妹挺好的。”

  杜如风抬起头,眼波流动,却终究微微一笑,道:“那此间事了,你可要好好在清微门盘桓多些日子,让我也好好当回师兄……”

  他一句话没说完,忽而听见地上的严荇倔强地道:“放了我姐姐,上头只吩咐我二人好好伺候,是我自作主张用了石寿花茶启动明圭墙,是我见二位乃名门弟子遂心生歹意,一切缘由皆因我而起,要杀杀我,与我姐姐无关。”

  

  第78章

  

  “荇弟,你休要胡说!”严藻急了,对杜如风道,“是我的不是,我才是主谋之人,我弟弟年纪比我小,见识比我浅,修为亦不过练气期五层,他自小长在怡情馆,能懂什么?一切皆是我的主意,是我!”

  严荇擦了擦嘴角沁出的鲜血,挣扎着爬起,扶着墙壁道:“一切皆是我贪心不足蛇吞象,二位不是自诩名门正派么?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这条贱命想拿尽管拿去,放了我姐姐,我以命相抵总可以吧?”

  杜如风正待开口,曲陵南却大惑不解地先问:“你死不死,与我们要不要放了你姐姐有何干系?”

  严荇愣怔,道:“我以命相抵便是。”

  “你的命难不成比你姐的值钱?”

  “不,不是……”

  “不是的话,为何我们要做这亏本买卖?”曲陵南睁大眼睛问他,“再则说了,杀了你我们有什么好处?你身上是有利可图还是有宝可夺?”

  严荇愣愣看着她的脸,一时语塞。

  曲陵南看着他摇头道:“我瞧你脑子不灵光得紧,算账稀里糊涂,谋财害命倒是敢想,只可惜那想却不是真想,不过贪念而已,真可惜。”

  严荇呆呆地道:“我晓得错了,仙子,你杀了阿荇,放了我姐姐吧。”

  “阿荇,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严藻急得落泪,“咱们好生求这二位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二位皆是道门正宗弟子,何苦取了我姐弟两条贱命,为自己徒增杀孽?”

  曲陵南点头道:“咦,你倒是脑子不笨,会想到杀孽上。”

  “杀孽一起,雷劫相应,”严藻滴泪哀声道,“二位仙人,你们日后进阶渡劫,一重重皆是因果,何苦因今日这点小事种下恶果呢?”

  “巧舌如簧,却是一派胡言。”杜如风淡淡地道,“明圭墙在此伫立多年,你二人使用它已不知算计了多少修士,早已恶贯满盈,我就算今日开了杀戒,也是应天道循环,为他人雪恨而已,与我只是增功德。”

  他话音一落,手指结法诀,轻轻一拨,空中扑哧数下轻响,那严藻惨叫数声,登时扑倒在地,瑟瑟发抖,只见她手腕脚腕皆有细微血洞,而她手捧腹部,指缝中亦渗透出鲜血。

  严荇尖叫一声,不顾一切扑了过去,扶着严藻的身子痛喊:“姐,姐你怎么样?”

  曲陵南道:“别吵了,她死不了,我师兄只是断了她的灵脉罢了。”

  “断了灵脉?”严荇呆愣之下,迅速抓起严藻的手腕一探,脸色苍白如纸,待抬起头,双目幽深,尽是恨意,咬牙道,“好狠,你们这是让她生不如死,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杜如风淡淡地道:“令姐习媚功邪术,迟早走火入魔,我毁了她的修为,其实是为她好,若今日遇上的不是我,她早就被人一剑斩杀,哪还来苟延残喘的机会……”

  他虽与严荇解释,看着的却是曲陵南。他毕竟闯荡历练多次,见此移情馆连明圭都有,可想而知其间藏龙卧虎,不知还有多少未知的险恶。他自来谨小慎微,绝不因对手修为低微便轻视对方,须知多少高阶修士陨落的原因,往往由芝麻绿豆的小事引起,小人物自有其奸诈狡黠之处,更何况这风流场所混迹的花魁?这姐弟俩不除,身涉险地便多一重风险。

  然他亦有些顾虑,这些日子的相对令他晓得曲陵南生性单纯,坦荡正直,生怕在她跟前下杀手会引起她对己生厌。哪知他话没说完,却见曲陵南双手一结剑诀,虚空剑顿时破空而生,横劈而下,直取严荇首级,严荇大惊失色,生死关头,却仍抱着姐姐严藻不撒手。那实剑堪堪悬在离其鼻尖分毫指出,静止不动,严荇大口喘气,却又闷哼一声,原来虚剑倒了个个,剑柄狠狠撞击到严荇腹部。

  严荇被撞得脸色灰白,大颗汗珠自额头滴下,张开嘴,血自唇边涌出。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问:“你碎了我丹田?”

  “没,”曲陵南打量着他,认真道,“我只是令你知晓,我欲碎你丹田易如反掌。”

  严荇闭上嘴,一言不发。

  曲陵南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他,问:“为何毁了灵脉便生不如死?你不能养活她?”

  严荇怒道:“我自然会对姐姐不离不弃。”

  “那不就得了?”曲陵南拍手道,“杜师兄助你姐解了走火入魔之劫,你又允诺养活她,她因此还能多活好些年,皆大欢喜,我师兄是以德报怨,而你,你若怨怼,那尽管冲着我来。”

  曲陵南在他鼻子下面挥挥拳头,冷冷地道:“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都不介意替你碎了丹田。”

  “你!”严荇瞪圆了眼。

  “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耽误工夫,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问你,谁派你们来的?”曲陵南问,“或者这么说吧,派你来的人现在何处?那什么清河老道在哪个房间?”

  严荇脸色一变,道:“我不晓得。”

  “不晓得?我看你是想挨揍!”曲陵南兴致勃勃地挽衣袖,杜如风笑眯眯地看着她,并不阻止,严荇则目光古怪地盯着曲陵南,待那拳头要挥下,才骤然喊:“且慢。”

  “别且慢了,我揍了再说!”

  “不,我有话讲,听完了你再揍。”

  曲陵南有些遗憾,瞥了杜如风一眼,怏怏地收了拳头。

  “我与姐姐接令都是自馆主所居精舍内而来的传音,”严荇低声道,“清河老道乃馆主旧交,常来我们这住住,一来便住在馆主精舍后面的小院中。因他出手阔绰慷慨,故馆里的姑娘们都愿意伺候他。”

  杜如风问:“这位清河道人,可是金丹未曾,寿元将尽?”

  严荇吃惊道:“正是。”

  杜如风沉吟片刻道:“如何去你们馆主居所?”

  严荇低低交代了一遍,看了看曲陵南,又说了句:“馆主喜好与众不同,他的后屋小院,与左厢房相通,欲进小院,需进左厢房。”

  “你可知对我扯谎的后果?”

  杜如风踏前一步,举掌对严荇肩膀一按,只听严荇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杜如风低声道:“若你有一句不实之言,这蚀骨诀三日后会一节节将你的骨头绞碎,令你疼足三十八日方活活痛死。”

  “我若与师妹好生归来,你自安然无恙,否则,你就跟着来伺候我们吧。左厢房哪一间?”

  “第,第二间,”严荇疼得嘴唇抖动,“供着神像,终年焚香那间便是。”

  杜如风点点头,对曲陵南道:“师妹,我们走罢。”

  “好。”

  杜如风带着曲陵南在怡情馆内飞速穿行,为防严荇信口开河,他又抓了一名女侍,从她口中得知怡情馆馆主确乎住在那一片,只是这馆主长年不露脸,女侍竟从未得见过,连他高矮胖瘦都一无所知,更遑论修为了。曲陵南又听风抓音,竟又听得那先前说话二人将那名女子送往清河老道处所的对谈,这下方将严荇的话信了七八分。

  杜如风稳妥起见,仍然掏出传音符报信与琼华派与清微门,这才与曲陵南穿过无数小桥水榭,来到那传说中的馆主所居之处。到得那处两人一见,眼前灰扑扑一座宅第,一眼望去至少有五间开外,三进之深,白墙黑瓦,肃穆简朴。在此莺歌燕舞的旖旎之地,突现出这般中规中矩的院子,莫不令人有格格不入之感。杜如风以神识一探,却见宅第外并无防御法阵,虽有一禁制,然下禁制之人不过金丹初期修为,以他的功力,轻易便可破除。

  他转头看向曲陵南,却见她黑白分明一双大眼睛里流露些许困惑,遂问:“怎么了?”

  “连那个什么圭都没有。”曲陵南对他直言不讳,“我能感知,没有那等怪东西。”

  杜如风颔首道:“这便怪了,明圭得之不易,然这位馆主却舍得在外头客舍下这个本钱,为何自己卧榻之侧,反倒防御松懈?”

  曲陵南道:“这有什么,我当日在山上布陷阱捕猛兽,那陷阱亦铺得柔软舒适,往往当中还会故意放一块肉诱使它们上当。这个宅子,若比之陷阱,那师兄要救人,便是那块肉了。”

  杜如风微笑道:“陵南师妹,你既洞悉来龙去脉,怎的还肯随我前来?”

  曲陵南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脑子一热便不管不顾之人,你既敢来,便定有把握,便是你无把握又如何,不是还有我么?我会照顾你的,放心吧。”

  杜如风眼中慢慢涌上温柔与欢喜,只是他生性克制,便是此刻心中满是感触,亦不愿多言。他看着曲陵南,过了良久,方哑声道:“如此,多谢师妹了。”

  “四大门派同气连枝,呸呸,”曲陵南皱眉道,“这话说起来怎的那么怪,反正杜师兄,我就是看你比较顺眼。别废话了,咱们是现在就撸袖子上呢,还是等会再撸袖子上?”

  杜如风加深笑意,柔声道:“师妹且退后,瞧愚兄为你变个戏法。”

  曲陵南睁大眼睛问:“什么”

  杜如风笑意不变,长袖一翻转,只见足下青石路面开始渗出寒冰,寒冰慢慢蔓延出去,不出一会爬上墙壁,将那白墙黑瓦冻得更加肃穆。过了片刻,只听空中清微喀嚓数声,那宅第大门忽而不见,只余下一片空墙,可在宅第左墙一侧,却显出一个小小木门。

  杜如风收了手,云淡风轻道:“好了,此间禁制已破,陵南,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透,这宅子有秘密~

  

  第79章

  

  杜如风与曲陵南两人进到木门之内,只见其内三进开间,一高两低,厅堂辽阔,院落反倒狭小。正中央栽种一棵诺大的丹桂,甜香萦绕不觉,除此之外,院中再无树木。青苔苍苍,蔓延石阶,触目一派寂寥,全无外头一丝艳色。似乎进到这里头,任何一丝颜色都是多余,任何一声喧嚣,对内里之人,皆是烦扰。

  便是讲求清修如清微门,修士洞府屋舍亦会因地制宜,引上灵泉一洼,砌上小桥一弯,有那爱务实的,甚至会满园种上灵药灵草,女修们或多或少,皆会养上灵兽,种上鲜花。

  似这般雪洞似的宅院,杜如风还真是平生首度得见。

  万籁俱寂,连鸟儿都不飞入此间,更遑论灵兽仆役,一应皆无。

  静谧得过了头。

  杜如风恐曲陵南害怕,正待说两句宽慰之语,哪知一转头,却见她目露困惑,抬脚径直步入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