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下川
寒冷。
一股彻骨的寒意简直要把她的灵魂冻住,何欢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注射进她体内的液体的流向,在流经了浑身上下之后,这些液体在心脏汇集,霎时间变得滚烫无比。灼热的温度汇进原本还冰冷的鲜血中,激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眼前一圈圈地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何欢咬紧了嘴唇,压抑住喉咙里几乎要破口而出的痛呼,与此同时,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这一冷一热变化剧烈的温度令她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耳鸣炸响,她只隐隐约约地听得到周围的人在报着仪器上的数据。
某个的数值过高,某个的数值偏低……她的生命好像只是这一连串的数据。
在这一片浑沌之中,何欢听见那一道冷清的声音响了起来:“215号出现疑似高烧反应,病毒数量急剧增多。如果过一个小时体温没有降下来,就将她送进观察室,再安排警卫看守,预防异变。”
再后来,何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恍惚惚地有了自己的意识时,何欢感觉头痛欲裂,口渴得也十分厉害。她勉强地撑开眼皮,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模糊地看清楚头顶上那一盏亮灯。
她这是快死了吗?
何欢使不上劲,身体滚烫而又虚浮无力,背后的汗水都快把她给淹没了。
现在什么情况都还没弄清楚。何欢轻轻呼了一口气,合上眼,开始接收身体的记忆。
A国一直在研究一种变异病毒。
感染这种病毒的人会在几天的时间里失去所有的生命体征,没有呼吸,没有体温——明明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这些感染者却行动自如,只懂得不断进食,宛若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一般,撕咬着周围所有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至于那一些被咬的人与动物,也会因此感染上病毒,成为新的感染者。而这些感染者,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丧尸。
然而,病毒不慎大规模地泄漏,从A国开始,又经由各种形式传播到世界各地,病毒感染者越来越多,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末世降临。
为了研制丧尸病毒的疫苗,同时为了得到更加准确的实验数据,A国研究院选择了人体实验。而原主曾欢,就是其中一个。
她无意中成为了实验体,被带进研究院之后就彻底远离了往日平静的成活。抽血、注射、检测,然后被丢进一间小小的观察室里,曾欢只能蜷缩在角落,忍受着注射病毒后的痛苦。
为了远离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曾欢好几次想要自杀,却遭到了研究院及时的阻拦,对她的看管也越来越严密。再到后来,曾欢的身体里出现了病毒抗体,她因此被牢牢地看守起来,四周的监控器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她,防止她再一次自杀。
末世中后期,病毒疫苗从曾欢的身上得到了初步证实,而那个时候,隐忍许久的曾欢却找到一个机会逃了出去,但很快遭到了A国上下的追捕。
曾欢藏匿了踪迹,原本想利用自己在研究院无意中开发出来的异能报复这个世界,却不想外面的世界早已经发展开来。
因为末日的到来,余下存活的人们很快建立了求生基地,并日渐发展庞大,开发异能的人越来越多,等级也越来越高,曾欢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不过是一只企图翻天的蝼蚁。她除了自己带有抗体的身体以外,居然毫无存在的意义。
心灰意冷的曾欢没有在外面蹦达多久,就被一个求生基地里的人发现了身份,最后被带回研究院,继续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最后,用她的生命换来了整个世界的安稳。
等到世界恢复平静,最后一个丧尸也被消灭,曾欢所有的利用价值被榨干,再没有了用途。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奄奄一息的她被丢进了垃圾桶,绝望地看着恢复往日干净的蓝天死去。
因为过低的精神力,曾欢迟迟无法从原主的记忆里挣脱出来,不受控制地沉浸在原主死前那一股刻骨的怨恨里。她死死地睁大了眼,看着用她的生命、她的鲜血换来的蓝天,看着所有人洋溢着欢笑,肆无忌惮地行走在再无丧尸的街道上,尽管满身满心的怨恨滔天,她却只能随着生命的流逝,将这些不甘咽进了喉咙里。
曾欢狠狠咬了一口舌尖,鲜血迸溅,她在猛然的剧痛中清醒了一些,未免继续陷进去,曾欢努力维持着冷静,在记忆混乱交杂的脑海里寻找到一丝属于她自己的思绪。
等到她好不容易地平静下来,曾欢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甚至不断的有冷汗冒出来。
【毁灭世界,完成奖励可分配属性3点】
没想到这一次的奖励点数有三点。
奖励的增加意味着任务难度的增加,任务失败的话,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系统发布的任务,曾欢觉得有些许兴奋。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睁开眼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
一个十几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床铺、桌椅、厕所集中在这四四方方的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一览无遗。一面是厚厚的玻璃,方便外面的人观察,角落四处都安有监控器,毫无死角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人住的房间,倒不如说是一间牢房。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曾欢打量了一圈,莫名地有些感叹,这里倒跟她之前住的牢房有点像。
不过,这里同样不是长久呆下去的地方。在那一个陆教授,即是研究病毒疫苗的核心人物,从她身上发现了疑似抗体之后,研究院对她的看管就会越来越紧,到时候想出去就更加的麻烦。
要是他们从自己身上得到了抗体,她的这个任务就算是失败了。
但逃出去,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研究院里到处都有警卫,四处也有监控器,还有一些门需要密码才能出入……
曾欢仔细地回忆了原主上一次是怎么出逃的。
事实上那时候的研究院已经撤到了一个安全基地里,一直在抓紧研究疫苗。不过,就在他们研究的时候,研究院是病毒泄漏源的消息流了出去。
研究院很快就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以至于有一段时间都无暇理会实验室里的人。再加上原主接受注射之后,陆教授突然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拿着数据记录和几个主要的研究人员匆忙离开了,留下原主和一个助手在实验室。
随后,原主就在回观察室的路上打昏了那个助手,伪装成一具因病毒感染而死的尸体,混进尸体堆里,又在尸体销毁前寻路逃跑了。
这样曲折的方式曾欢做不来,更何况还留着那些研究人员继续实验……怎么想都不划算。
至于她这一次怎么离开……
曾欢心里慢慢有了一个主意。
说起来,记忆里原主在这一次注射病毒后同样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之后不知不觉地开发出了异能。只是原主让实验室折磨得怕了,一直不敢暴露出来,就怕到时候被当作什么珍稀物种解剖掉。她自从拥有了异能后就没有动用过,异能等级便一直没有得到提升。
在那个时候,直接注射病毒后开发出异能的人极其罕有,事实上末世后期的异能者多半是靠丧尸脑袋里的晶块开发出来的。
所以说,原主算得上是一个不幸的幸运儿。
注意到角落里正对着她的监控器,曾欢若无其事地翻了一个身,她合上眼,仔细感应着自己的身体,很快的,她发觉到有一小股异样的东西在身体里缓缓流动着,带着冷意,使得她的体温也在渐渐下降。曾欢一点一点的催使着那点儿力量,汇集、推动,最终,有一股冰冷的寒气渐渐在她的手中凝聚。
一根小小的冰棱。
冰系异能。
曾欢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因为异能不强的缘故,那一根冰棱很快化成了一滩水,跟她身下的沾满汗水的被子融为一体。
若是把握得好,原主的异能大概就是她离开研究院的助力了。
曾欢醒来之后,又在观察室里关了五天,期间陆教授独自来过,在玻璃门外对她做了一番记录。对于这种小白鼠一样的待遇,曾欢并没有表达过一点不悦,她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日夜熟练着体内的冰系异能,顺带又将上一个世界的快活功练了起来。
五天之后,曾欢又一次被带进了实验室,做了一个全身的检查,最终得出的各项数据都处于正常水平,唯有体温出奇的低。那一个陆教授盯着手里的数据报告看了许久,面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只是最后往曾欢那儿瞄去的一眼,令她下意识地起了一股恶寒。
手头上到底还有其他的实验体,陆教授给曾欢做了一个重点观察对象的标记之后,几个实验人员就把她推回了观察室。
就这样,曾欢安静地在那一间观察室里住了大半个月,她全然无视了房间里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的监控器,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表现十分正常,然而暗地里,曾欢却将冰系异能一点点摸熟了,只是身处的环境没有办法令她更好的掌握,在练到末世里堪堪异能二级的程度,就再也没有办法提高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曾欢迎来了记忆里的第二次注射。
还是那一间熟悉的实验室。
明明她的体温够低了,可一接触到实验室里冰冷的空气,曾欢的身体颤了一颤,那是原主在经过无数次的实验之后,身体本能对实验室的恐惧。
赤身躺在冷冰冰的铁台子上,身子与四肢再一次被捆上了束带,避免注视病毒后出现的异变。躺上去之后,一个助手在她身上贴满了电线。
陆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他拿出了口袋里的本子,来到那些仪器前记录下此时的数据。他的那一个助手都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整个实验室里,除了电子仪器滴滴的声响,就唯有沙沙的写字声。
曾欢淡然地看着头顶亮着的那一盏灯,思绪稍微走得远了,这个陆教授,是开发疫苗的核心成员,也是后来……被称为救世主的人物。
少了他,疫苗多半是没办法研制出来的。
救世主啊……这个称呼还真是讽刺。
有一个人缓缓停在了曾欢身边。
曾欢收回神,对上了陆教授冷漠的视线。
他丝毫不在意曾欢现在身上有没有穿衣服,开口问:“215号这段时间有没有出现排斥反应?”
站在不远处的助手很快回答:“没有,这一段时间都很正常。”
陆教授伸手摸向曾欢的脸,手指撑开了她的眼皮,观察到她的精神状况不错之后,他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看来新注射的病毒反应良好。准备一下,再一次加大剂量。”
待到助手应下一声,陆教授收回了自己的手,去做下一次注射的准备。
就在实验室里的那两个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曾欢缓缓地在自己的手中凝聚出一把锋利的冰刀。她不急不缓地反过手,一点点割动着手腕处的束带。因为视线无法触及,她割带子的手感并不准,好几次划到自己的手上,流淌的鲜血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曾欢的面色丝毫不变,待到一只手得到解脱后,她很快割断了自己腰上的束带。
她没有动弹,任由那一根断掉的带子软软搭在自己的腰上。
装有注射器的铁盒子摆在了台子边上。
盒子打开时,还有一缕泛白的寒气溢了出来,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看着陆教授取出里面的注射器,曾欢突然开口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没想到这一批实验体里,难得一个面对实验沉默寡言的对象居然开了口。陆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他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淡然道:“可以。”
曾欢问:“我对你们而言到底算什么?”
剥夺了她身为普通人的权利与生活,沦为了一个可悲的实验品。在她身上得到了所有的利用价值之后,又将濒临死亡的她丢进垃圾桶,让她绝望地等待死亡到来。
她对他们而言到底是什么?
拯救世界的工具?
一只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然而陆教授并没有过多思考,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回道:“一组数据。”
原来她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组数据,居然连个小白鼠都算不上。
听到陆教授的回答,曾欢不由低低地笑出了声,说起来,他们这些任务世界的人物,对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组数据。
陆教授毫不在意台子上的实验体在笑些什么,他摸到她的一只手臂,找到一根血管,正准备插入针头的时候,有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他手中的那支注射器,霎时间,注射器里淡蓝色的液体凝结成冰,一股寒意甚至从注射器上蔓延到他的手上。眼见自己的手将被冻住,陆教授立时松开了手。
他退出一步,但很快就动不了了。
一把冰刀抵住了他的腹部。台子上的照明灯照在那一把透明的刀上,几近看不见,可那锋锐的寒气却警告着他不要乱动。
“陆教授?”
不远处的助手见到陆教授迟迟未动,不由得迟疑地问了一声,迎面一道冷光掷了过来,他的声音下一秒就再也发不出来了。
曾欢半撑起身,她重新化出一把冰刀挥断腿上与另一只手上的束带,随后慢悠悠地起身坐在了铁台子上。她手里的两把刀都顶住了陆教授,与他面对面看着,但凡他有一点儿异动就能立马解决他。
曾欢随意瞥了一眼他衣服上的胸牌,陆慎言。她开口道:“把你的外套脱下来。”
陆慎言没有动,他低眼看着面前这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女,握着刀的两只手上绷出了漂亮的肌肉线条,极具爆发力的。他的声音缓缓:“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曾欢毫无所动,她又重复了一遍:“脱下来。”
刀刃微微捅进了一些,他的衣服上很快晕开一团血色。身为一个脑力工作者,从未练过身体的陆慎言一顿,他脱下身上披的那一件白大褂,递给了她。
曾欢穿上外套,才从铁台子上下来。她在陆慎言面前站定,伸出手在他身上仔细地摸索了一会儿,最终从他的后腰处卸下了一把手枪。
曾欢淡然地把枪揣进口袋里,仍旧以刀抵着他,开口道:“带我去数据库。”
实验室多是采集信息,所有有关于病毒的资料都在另外一个地方。
她要离开这里,那些病毒数据自然不可能留下来。
面前的人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究在越发捅进腹部的威胁里敛下了眼。他一点点背过身,迈步朝外走去,而曾欢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无声无息地割断了一根之前绑住她的带子,随后藏进了手里。
曾欢紧跟在陆慎言背后,宽大的衣袖遮挡住了她手里的冰刀。他带着她走出了实验室,实验室外有两个守门的警卫。曾欢低下头,站在陆慎言高大的背影后,低头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见到陆慎言出来,那两个警卫的身子站直了:“陆教授。”
陆慎言应过一声,在感受到背后戳着他的硬物后,他又开口道:“里面的实验体还需要观察,暂时留在里面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