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枚铜钱
厉不鸣笑道,“我就当做是了。”他又道,“我很快便会处理妥当,到时候我会带上好酒好菜。”
伞下的年轻人笑容明朗,阿璃觉得以前厉不鸣的笑更像是客套礼貌的笑,明明在笑,但却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现在的笑却很真挚。
变了的人不单单是不听,还有厉不鸣,也变了。
厉不鸣变了,那厉家也会变吧,那灰沉沉的色调,估计她下次再去时,定会春意盎然,百花争艳了。
雨仍在下,厉不鸣回去的速度很快,伞便一直往外翻。
他干脆将伞仍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他有一件事要问他的双亲。
很重要。
很重要。
他人刚到沧澜阁三里外,已有人飞速回报。
鹤夫人听见儿子回来了,不等他过来请安,忙亲自去见他。
只见儿子才走几日,人就更消瘦了。她只觉心疼,上前握了他的手,竟是冷得吓人。她对一旁的婢女拧眉说道,“没看见少爷身上都是雨水吗?还不快拿了干爽的衣服来,快去烧个暖手的炉子。”
婢女急忙去忙,但厉不鸣始终一言未发。
鹤夫人叹气,“鸣儿去找不听了?又是被他气着了吧,你非要将钥匙给他,那种人,即便开了心锁,也不会将你当做恩人的,何苦去自讨没趣。”
“给了他钥匙,我也不是他的恩人。”厉不鸣淡声说道。
鹤夫人知道他一心要护着不听,将他当做亲弟弟来疼,她也不再表露自己对那女人的孩子的厌恶,拉着他进了房里,取了自己的暖炉给他暖手。
“你回来便好,这几日你爹十分忙碌,外头形势很不好,你也留在沧澜阁不要再出去了,知道么?”
鹤夫人又想起一件事来,“离那问月门也远一些,我知你跟那叫阿璃的姑娘交情甚好。”
厉不鸣说道,“她不是外人。”
鹤夫人眼已有些亮,莫非……
“她是不听很在乎的人,我也将她当做弟妹来看了。”
鹤夫人顿觉不痛快,凭什么那个论家世论样貌论品德都比不过她儿子的人,却比她的儿子更快找到一个好姑娘。
那可是未来问月门掌门的唯一弟子,身份贵不可言,前程也无可限量。
而且人长得十分好看,怎会就便宜了那贱丨人的儿子。
她想了想说道,“等这次的局势稳定下来,娘去替你订一门好亲事。”
厉不鸣看着她摇头,“我有盈盈足矣。”
鹤夫人当即冷笑,“她已是个死人,你要念一个死人一世吗?”
厉不鸣有些震惊地看她,“母亲,你当年说过我可以娶盈盈。”
“可她已经死了。”
“你怎能这样轻易谈论一个人的生死。”厉不鸣已经无法再安心地坐着,他只觉母亲冷漠得似一个魔,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他怎会忘了她当日害秦姨娘,害不听,算计所有人的模样?
厉不鸣的脑子嗡嗡地叫了起来,已是痛苦。
鹤夫人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起身温声,“鸣儿……”
“我要见父亲。”厉不鸣已经往外走,不想再留在这里。
“你父亲在见很重要的人,你等等。”
厉不鸣质问道,“见谁?”
鹤夫人顿声,“很重要的人。”
厉不鸣忽然一笑,笑容十分苍白,“是魔族的人,对吗?”
鹤夫人脸色瞬间一变,“鸣儿……”
厉不鸣见她是这种反应,更加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他该想得到的,四百年前的降魔之战令九州疮痍,但沧澜阁却很快恢复了元气,几乎是以很小很小的代价就换来了和平。
因为……因为沧澜阁就是魔族的走狗啊。
他厌恶的魔,一心要抗衡的魔,却是背后操控厉家的人。
难怪父亲突然将他手里的权力要了回去,不再让他插手一点事务,甚至连他说要出门走走他们都同意了。
如果他在沧澜阁,那他们为魔族办事又怎会太顺利呢?
厉不鸣边循着父亲的气息边想着,一路自嘲地笑。
鹤夫人紧跟在后,已让人拦他。
可厉不鸣只是眼睛一盯,厉声“滚开”,那些护卫无一不被震慑,不敢阻拦。
他一路疾奔,终于是到了后院阁楼前。
那高高筑起的阁楼上,有个白衣男子正在与父亲说着什么。
而他素日冷峻的父亲,听得十分认真,甚至是恭敬。
看见父亲露出那样的表情,厉不鸣几乎没有站稳。
“这些就是你在孔雀谷所买的灵阵?”
“是,历年的加起来,足足有三千七百个。”
“好,我会献给君上。近日九州有什么动静,你定要速速来报。”
白无名交代完,目光又落到站在院中的年轻男子脸上,那双眼睛充满了厌恶和敌意。他一笑,“看来你儿子还不知道厉家已入魔尊麾下的事,你还是好好跟他解释吧,省得以后打起来误伤了自己人。”
厉天九愣了愣,往那边看去,心不由一沉。
厉不鸣已经飞上阁楼,白无名瞬间消失了。
鹤夫人跟随上来,宽袖一挥,不许下人靠近。
这偌大楼上,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厉不鸣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字字问道,“你们是不是跟魔道勾结了?”
厉天九已是沉默,鹤夫人见没有再隐瞒的必要,说道,“不是勾结,而是互相利用。如此才能保住沧澜阁永世繁荣。魔若败了,我们能活得很好。魔若赢了,我们也能活得很好。”
“母亲!”厉不鸣痛声,“我们生在九州,如今魔族要覆灭九州,我们与各大门派的关系便是唇亡齿寒!一旦魔族侵占了九州大地,杀尽正道,迟早有一日会轮到我们,你们怎会不明白?”
“鸣儿。”厉天九斥责道,“你怎能这样跟你的母亲说话?”
鹤夫人对他摇摇头,她温声,“鸣儿,不会的,只要九州还在,夜幽冥想要控制这九州,必然要推出一个心腹,那心腹定是我们,你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厉不鸣已是字字泣血,“那是魔,以杀丨戮为乐的魔……我们不是……”
鹤夫人见他面露痛苦,深知儿子不似他们这般。
他们是商人,只知道如何把利益最大化,魔族主动找上他们,要他们做魔族的细作,他们如果拒绝,那被灭的第一个门派就是他们。
甚至在九州上只是让外人留下一声叹息,而没有任何赞誉。
这种亏本的买卖他们不会做。
可他们的儿子不懂。
他跟他们不一样,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他们夫妻从小就对他倾注了全部善意,本就无意将病弱的他培养成继承人,只愿他身体健康,活久一些。
如此一来,让他看见的便都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商人为利而来,为利而使的手段,一切的尔虞我诈他都看不见。
厉不鸣念着这些话,可是他无力阻止他们。
他做不到那样大义凛然,告知天下他的父母是魔族的细作。可他也做不到助纣为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祸害九州。
“既然如此,那我唯有离开厉家。”厉不鸣看着那刚刚筑起的高墙,许久才道,“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你们的儿子,厉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厉天九和鹤夫人皆是一愣,“鸣儿……”
厉不鸣摇头,哪怕是过往的病痛那样折磨他,他也不曾落泪,可如今眼里却有了泪。
他颤颤呼吸着,强忍着眼泪往楼下走,一步一步,脚下重有千斤。
鹤夫人怔神,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始终没有回头。
她已是泪如雨下,瘫在丈夫怀中,“他何苦要这样为难我们,为难自己……”
厉天九默然许久,“鸣儿跟我们不一样,跟厉家的祖辈都不一样。”
“他这么做会害了自己……”鹤夫人啜泣道,“不能让他走,会出事的。”
“让他离开沧澜阁,未必不是件好事。”
鹤夫人微怔,也明白了,但这意味着儿子不会再回头,即便这场战争落下帷幕,他也不会再回来。
她失去了她的儿子。
厉不鸣失神地走下楼,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宋管家早已等在下面,见他下来便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他,仿佛他过来只是为了送一个暖手的炉子。
厉不鸣没有接,他掠过宋管家身边,又停了步子,“你知不知道我在楼上说了什么?”
宋管家恭敬说道,“大概是厉家效忠魔族的事。”
厉不鸣轻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听闻当初枇杷镇本有魔君的一缕魂魄,却不知为何没有被人发现。如今一想,是出了内鬼吧。”他偏头盯他,目光冷厉,“辛苦你了,宋管家,藏得这么好。”
宋管家的脸色丝毫未变,表情仍是恭敬,“我侍奉厉家三代,主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为什么对厉家这样忠心?忠心得可以舍弃本心?”
“虽然我已非当年大雪天里差点被冻死的弃婴,但从不曾忘记厉家赏过的一口奶。”
厉不鸣明白了,他忽然不知为何笑了笑,“哪怕你舍弃了本心,助纣为虐,我却无法讨厌你。”
宋管家没有答话,只是恭敬地目送他离开沧澜阁。
他本觉得这个家已经烂透了,但如今他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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