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笛
这一点,她认为顾九命太过急功近利,要壮大一个山门,不是一头往前冲就行的,到底还是该稳扎稳打才是。
她暗地里摇头轻叹,想来还是她对顾九命太过信任,可顾九命分明还是个年轻修士,绝对不超过三十,这么年轻一个人,眼界和阅历都极其有限。
“那有人来报名没?”顾九命迈腿上台阶,直接走到大殿的最高处,转身落座,俯视整个大殿。
童妙视线追着顾九命而去,在触及她的身姿时,忍不住还是会生出“这个人可靠的想法”来。
她摇摇头回神:“自愿来报名的一个都没有,倒是好些走投无路的孤儿来了,但按照对修炼白纸一张的要求,只有几个能通过。”
“太傅先生那些倒是在凡城小界找了五六个,都在后院等着吩咐。”
顾九命声色不动地点头:“再放出消息,来报名的修士,不管考核过不过每人一壶灵果酒,过了考核的极品灵酒每月两壶。”
她将带回来的灵酒分两个等级,一个普通,就是安海用他自己的果子酿的,一个极品,她的巨灵果酿的。
童妙一开始还觉得这个计策很是一般,毕竟市面上灵酒也不少,甚至奇怪顾九命怎么拿这个出来吸引人,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但尝了之后才发觉,顾九命嘴里说的普通灵酒,就是三清派称为极品的灵酒。
童妙怀疑自己听错了,差点以为顾九命嘴里说的不是灵果酒,而是白开水。
这是何等的财大气粗,连三清派和九星院也都是进入了内门才有这样的福利。
但下一秒又听见顾九命吩咐安静站在一侧的封嘉赐:“你把我在幽古战场写下的考核内容复刻到玉简上,招新的考核由你负责。”
“把我带回来的普通灵果酒拿出一部分来。”
“对了,考核通过的,外门弟子使用中品功法,内门上品功法。”
“童妙,用多少酒、谁领过功法都需要记账,账务这方面你来负责,最近会很忙,辛苦你们了。”
顿了顿,顾九命似乎认为这么多事就让封嘉赐和童妙负责,就算有十几个孩子协助,也难免为难人。
于是目光挪到易斯年身上:“我们这不养闲人,你要住多久,就得帮忙。”
易斯年压下心底的惊诧,收回环顾四周的目光,落在顾九命身上,眼底沉之又沉,凝如死寂,半响吐出一个字:“行。”
顾九命如此雷厉风行地说了一通,把童妙说得呆若木鸡。
外门用中品功法?哪家大门派的外门能有这么好待遇啊?
是不是太败家了?
谁知道顾九命又拿出三本破旧的书册,小心用灵力送到童妙手中:“让凡城小界的那些太傅先学这三本,融会贯通了之后,才能上堂教新收的孩子。”
那是当初她用一个消息跟书生换的三本书册。
一本是修炼体系,很基础也很浅显,明显是入门看的,却与空神域截然不同。
一本是对道的理解,一样与空神域不同。
还有一本是对修士该修身还是修心的理解。
这三本,被顾九命归为至宝,她那时候在书生的屋中,一看看了四日,只是看其中一本。
从那时候起,她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便怎么也压不住地在心底里扎根。
或许,她可以培养一批,跟空神域修士完全不同的修士,从基础开始,对世界的认知便不同的修士!
这样的培养,只适合对修炼而言,白纸一张的先生,和白纸一张的学生。
但当他们成长起来,或许就会与整个空神域的修士完全不同,人生的看法、对道的看法,对品性和心性的认知。
一步不同,以后的成长便步步不同。
那种靠鼎炉修炼的人渣,她藏山不需要、不接纳也不欢迎。
第46章
跟童妙的不理解不同, 顾九命很尊敬那几个凡城小界来的学士和太傅。
虽然童妙不理解,但是她给顾九命找的这几个人都是儒雅君子,博学多才的人物。
这样的人, 他们肯放弃在凡城小界的地位和权力,来到空神域自然不为钱不为权, 而是为了一窥那陌生又神秘的修仙。
所以他们在看见顾九命给的书册后,便废寝忘食地沉了进去, 又与顾九命讨论了整整半个月。
“大辩不言, 大仁不仁, 大廉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无弃而几向方矣!这话说得好!”
太傅捧书而读,激动得手抖眼颤,望向顾九命时已然带着尊敬, 他并不羞耻于跟个小姑娘讨论,反而很是敬重:
“此书对于道的理解,再贴切不过,修仙者可都是书中这样的人?”
他是第一次接触修仙者, 接触的只有顾九命几人,并不了解空神域。
这样阔达的人生态度,让人心向往之。
因为山顶寒冷, 学士们都是凡人,屋里便长久烧碳,烘得屋子里暖而燥。
顾九命坐于他面前,身边还有几个目光灼灼,显然抱着一样心情的学士在望着她,她惋惜地摇头:
“正是因为缺乏这样的人,所以才需要先生的教导,修道应当先修心,如今的空神域流于表面,固执地追求修为的提升,却忘了修心才是接近大道的关键点。”
书生是上三界人,他书中的体系与空神域不同,这让她想起捡了她一直教养的老道士。
她有理由怀疑,老道士或许也与书生一般,是上三界的人。
老道士对顾九命的潜移默化和影响无疑是巨大的,这大概是导致她与别人想法不同的最关键地方。
他从未以一个女子的标准要求顾九命,而是摆在一个无性别的地位,不是男不是女,而是无论男女都该做到的标准。
老道士曾教导,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
正是顾九命一生都打算奉行,并且不懈靠近的准则。
顾九命的话说完,几个学士眼底的光芒显然暗沉下去,他们原以为到了一生苦苦追寻的世外桃源,道家仙境。
谁知到了修道之处,却与凡城并无区别。
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
顾九命严肃地道:“既然如今没有,由先生手里教出来,或许也是另一种成就。”
她都没告诉几位博学而朴实的学士,空神域比起凡城有更多的利欲熏心和算计争夺,道德底线说不定比凡城还要低上一些。
比如杀人夺宝,比如修为至上。
若是知道之前轰轰烈烈的十绝门事件,几位学士大概会失望得拂袖告辞而去。
毕竟如此糜烂的世界,还不如凡城来得干净。
几位学士听顾九命这一言,眼底又燃起了光,当即对顾九命拱手道:“如此,我们定尽力而为,可要吃透所有,只怕不易。”
“先生都是有儒家基础的,我相信各位。”
顾九命以礼相待,又聊了几句,便从特意划给学士们的院子出来。
她呼出一口气,学士们这边大概是处理好了,而付乐被她委以重任下山去了凡城小界,找一批在空神域难寻的白纸孤儿。
这是付乐第一次作为领队带队下山执行任务,出行之时信心高昂,就差发誓保证完成顾九命给的任务。
大约下去已经三日,也不知如何了。
但顾九命比较信任那个大男孩,虽然他行事还是很冲动,意气用事,但显而易见他是个有脑的,像回来时他对着易斯年说的那句话。
轻而易举逼得易斯年答应跟他探寻父母之事,又短暂地调停了封嘉赐和易斯年的矛盾。
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顾九命转身去了存宝阁。
在她从幽古战场回来前,这里还只是个空荡荡的地方,如今一望而去,无数排顶天立地高数丈的架子,从里到外层层递进,如置身最雄伟壮观的内阁。
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宝,煞气汇集在一处,浓郁得呼吸一口都被这气息充斥口腔。
除了她,没别的活人能进来,这样的煞气,普通修士若进来必被煞气缠身,轻则染病,重则病死。
就像楚水怨和童妙,无意中又毫无准备地进了一趟地底的幽古战场,被救回去也是一身病。
顾九命特意布了个阵,把煞气都限制在存宝阁中,免得外溢影响藏山的人。
她在阁中转折几回,找到她要的一个法宝。
法宝是一面巨大的玄天镜,或许是当年大战太激烈,轻微有些破损,它灰扑扑地躺在架子上,悄然无声毫不起眼。
她把手抚在上面,闭眼运转归一决,将法宝上的煞气通通吸收净化。
灰败无光的镜子随着顾九命的吸收,逐渐恢复光彩,嗡地一声玄天镜脱离架子而出,悬飞在半空,皎白如满月的华光绽放,圣光耀满阁。
即便是顾九命也感觉到它冰冷神圣的白芒沐身,它如此庞大而威严,让站在它面前的顾九命有一种自己渺小如尘埃的错觉。
直至此时,她才知道这是一个仙器级别的法宝,她再镇定也忍不住挑眉微讶。
上三界的资源大概十分丰富,四千年前的大战竟浪费了这么多宝物。
顾九命闭上眼睛感受它,片刻后睁眼。
她没猜错,这的确是一个防护阵,一个堪称庞大的防护阵,在她看来完全可以做一个护山大阵了。
很好,藏山安全问题便得到了保障,接下来消息能彻底放出去了。
翌日,消息一出,在小门小派每日不知建立多少的空神域掀不起一点波澜,藏山的这些消息如石沉大海。
对此早有预料的童妙苦笑:“九命,我们或许还是太理想化了。”
其实她更想说“你太理想化”,而不是“我们”。
从一开始,她就对招人这事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每日在空神域建立的新门派,那可是多如牛毛。
可这么多年了,又有哪门哪派出头了?至今依旧是九派并立,除去十绝门便是八派。
那些小门派早淹没在时间的浪潮中,或被吞并,或被打压然后萎靡下去,最后消失得无声无息。
可她思虑几番,这些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因为顾九命对这事太执着,期待太高,她都不敢提,生怕打击了顾九命的积极性,只能顾九命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去做。
毕竟说起来,她与顾九命接触的日子不过是从他们在幽古战场回来之后的这几日。
两人其实并不熟悉,开口就是反对挑刺的话,会被人认为不好相处,所以童妙什么都憋着没说。
坐在大殿上的顾九命撑着额角,姿态有些懒散。
她这几日,夜以继日地跟几人敲定了好些条规和审核内容,又划分了藏山殿宇的各处使用范围。
累得太阳穴直跳,这跟在幽古战场不同,幽古战场有基础有人手还有鬼王的威严,命令一下,下面大把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