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如翠
临风眯眼嘿嘿一笑,“笨小子,那阡洲来往的,大半都是妖族,其他的便是些散修凡人做做生意,然后是各门各派的货船过去,论起来,对咱们几乎没有影响,可是呢……”
“水隐派和炎火派合作与妖族买卖水火晶石,阡洲就是他们的货船必经之地,妖族几乎掌控了大半阡洲,另外一小半是散修掌管,而这些散修里到底有多少水隐派炎火派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底,水隐派那么急不过是触动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又不想自己去对上临洲圣君,这就撺掇着六派上门,打着通天门负责的大旗让伏娲去冲。
临风掌门当这么多年了,再怎么着,这么点消息还是知道的。
能看他们倒霉,他当然高兴,至于妖族丢失了阡洲,妖族又跟他们无关。所以说,这事狗咬狗,他们有老祖宗在,背靠大树好乘凉,看戏呗。
*
鬼族气氛很活跃,阡洲从月圆之日起就再没有见过太阳了,处处都能看见一道道黑影,吓得那些凡人们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虽然他们很想戏弄戏弄胆小的凡人,不过圣君下了死命令,谁敢伤害凡人,下场灰飞烟灭。
鬼们也只能望人兴叹,倒是玉琪使者,那日隔着帘子听见他下达命令时,面上神色似悲似喜,以往不在意任何人的临洲圣君,只为那个抛弃他的人,学会去照顾凡人了。
玉琪不是鬼物,她是实打实的人,甚至是纯正修真者,一点鬼气没有,虽说她倒戈鬼族,但是看得出来心境仍然还是没变。
一开始鬼族中人没谁接受她,是她兢兢业业为鬼族做事才换来尊重,加上临洲圣君喜怒无常,只有她能传个话或者帮着求个情,大家渐渐地也看出点什么,难得有个女人敢接近圣君,便默认了她的地位,因为圣君一直也没给个名分,他们便称她为使者。
昏暗的室内,一团黑气包裹着一柄火红长弓,控制它不让它挣扎逃脱。
温寂洲眼神郁郁,“不过是种族不同了而已,有那么重要吗?你挣扎了一百年,还是不肯留下。”
诛邪从他成为月脉以后,就不肯让他碰了,总是想飞走,是他强留,可留也无用,一百年了,诛邪也没有屈服。
他突然一笑,“到底是她身边生出的器灵,跟她一个样,又倔又傲,想来她也与你一样,就算强留,百年千年,也不会屈服吧。”
挥手收起诛邪,它在丹田里横冲直撞,温寂洲隐忍的皱起眉,却怎么也不愿放了它。
他心脏绞痛,连带着没好的脊骨经脉一起痛,越痛,他越思念,“师父……”他喃喃念着。
蜷缩在一处,稍稍愈合的脊骨再次裂开他也不管,只是喊,“师父。”
眼泪成串的落下来,他躲在黑暗里悄悄的落泪,可是她不知道,“师父,师父。”
他好想她。
永远回不去了,他选择了强大,就注定回不去了,他不想承认,他后悔了,没有她在身边,就算万鬼朝贺、天下惧怕、人人恭敬垂首,他也不开心,那些他曾经向往的快乐,都短暂的不值一提。
如今他就连想她,都要躲起来不叫人看见,想哭一哭,也要偷偷的。
温寂洲敏感、自卑、孤傲、心思狡诈狠毒,他本不是个坚强的人。
上一次这样哭,还是爹娘去世的时候,他缩在墙角,天黑了,旁边是爹娘的尸体,他们睁着眼,死不瞑目。
那时候他觉得天塌了,后来谢安来了,他带他离开,给了他一片虚假的天空,再后来假的碎了,他受尽此生最大的磨难死去重生,使手段借了谢安的机缘,走到了她身边。
一开始他是真的想过,以后就靠自己,不再相信任何人。可她太好了,他充满了依赖,有她在,那些他曾渴望的尊重善意都不请自来,她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只是他渐渐奢望起来,她的心永远止步于师徒,他怎么能满足,所以开始强求,追求更强大的实力。
那些人看他的胆战心惊,万鬼的跪地恭迎,天下人对他惧怕惶恐,挥手间掌控千万人性命,如神一般的高高在上,这些都让他沉迷。
但是她与这些是相反的,温寂洲像被撕扯着,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最终她主动脱离。
以前总以为强者能得到一切,可是原来,是得不到她的。
玉琪脚步一顿,看着层层幕纱遮住的地方,没有再上前,缓缓转身,默默守在了宫殿门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一开始她是讨厌他的,瞧不起这个杂役,眼睛里总有太多东西,一点也不纯粹。
后来佛陀镇,水下那一次无意接触,他全程的冷静谋算,都让她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狭隘,他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心里就悄悄埋下了种子,但不敢叫人知道,后来她来议和,是她自己请缨,因为她知道,他是临洲,是小师叔祖。
前后来议和两次,第一次来,她其实心里害怕,但强装镇定,那些鬼很讨厌,故意戏耍她作弄她,让她狼狈不堪。
那时她还是小姐脾气,骄傲又气恼的想,等见到他,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然后被人带进大殿,她一进门,一抬头,就看见高坐其上神色冷酷的男人,他没有幻化月脉形态,还是曾经的模样,可是又有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俊美、苍白、邪异、冷酷、强大。
像是有一只箭矢,对准了她,不容拒绝躲避的,一下射进了心里,化作了养分,心底里那颗种子就此生根发芽。
然后她就想起了自己的狼狈,无措的抓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低着头不知为何红了眼圈。
他面无表情,挥退了身边的鬼族,大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他怀里那个人。
温寂洲将一套衣物扔给她,漂亮又华贵,然后他起身,冷冷的对她道:“回去吧,今后莫要再来。”
“穿上它走。”
他就这么走了,玉琪换好衣服,果然,那些鬼物看见她身上的衣服便不敢近身。
后来她才知道,那衣服是他为心爱之人炼制的法衣,不过是没来得及销毁的失败品。
回到门派后,心底的绿芽没有枯萎,它开始自然生长,直到第二次议和,她来了就不再离开了,留在了他身边。
他不曾给什么希望,也没有强行要赶她离开,只是从来冷冷的,除了他怀里那个人,他谁也不关心。
她看得见他的深情,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不爱万物,只爱那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上天入地,大战妖魔,下至地狱,趟山过海。
她有时候不懂他,明明他可以当庭广众的疯狂表白爱意,却不愿让她知晓那些他暗地里的付出。
伏娲肉身一身暗伤,是他去地狱用自己那一身伤换来的良药治好的,那日九道刑雷,都不曾对她的躯体造成半点永久伤害,可见他把她养得有多好。
到底,是自卑到太自傲了,他想要爱她,想要她爱他,可是他只想要纯粹的爱,沾染上一点别的东西,他都不乐意。
*
妖族分裂,一部分跟着彭海月,以与鬼族作对报仇为主,一部分则是趁着天下大乱抢占地盘,以维持妖族地位。
魔族也行动起来,先后夺取炎洲岄洲,谁知鬼族除了狱洲阡洲,同样盯上了魔族老巢琅洲。
谢安在岄洲时,后方传来消息,临洲圣君着百万亡灵大军偷袭琅洲,如今被他的法宝水无镜挡在外头,但对方数量太多,恐怕很快就会被攻破。
水无镜是他在海神秘境第二关获得的法宝,可封印一道攻击在其中,便会连绵不断的发出同等攻击,作为镇守之宝,一旦开启就不会停止,且时效有限,最多只能使用三日。
琅洲之地又有魔界之称,乃是魔族发源地,尽管贫瘠,可是那算是魔族的精神所在,绝不能丢失!
谢安没有过多考虑,迅速将手头的事情下放,跟着先行御刀赶往琅洲。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天道有鬼
“圣君, 魔主来了!”一位元婴级别的大鬼一晃影子出现在殿外,急切的汇报着。
玉琪微微回首, 帐中毫无动静, 她拧了拧眉, 自行开口, “知道了,暂时停止进攻,围住他们,注意魔族的动静,小心被偷袭了。”
水无镜要是还在, 魔主估计还不会亲自下场,若是破了,那就只能圣君出来对了。
等元婴老鬼走了,玉琪回身, 伸出指尖在帐外停了停, 随后咬牙挥开纱帐, 几步冲了进去,“有紧急军务要报,请圣君恕罪!”
纱帐飘摇着落下, 室内昏暗阴冷, 玉琪站住了, 他果然没在。
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如今已经算是基本了解,刚刚元婴冲进来, 帐中丝毫气息波动也无,可见他是不在的。
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想进来看看,确定一下。
目光滑过室内的摆设,全是精美上等的材料制作,然而她的目光却停在几样明显女子用的东西上。
荷包、发带、发箍、娟帕、玉梳……每一样都设了强大的禁制封存着,静静的摆在显眼的桌面上。
因为做工材料不凡,到没有显出旧模样来,只是玉琪也能想象到那个人每日就安静坐在那,目光温柔的看着这些东西,一点一点摩挲,像对待绝世珍宝。
眼眶渐渐染透了红,这个房间像是他不为人知的小世界,一面墙上挂满了高等级的漂亮法衣,每一件都是外面人追求的宝物,也是曾经沉睡的伏娲穿过的,可是他却送不出去,送不出去也总是做,渐渐地挂满了一面墙。
站在这个世界里,她徒然觉得不堪起来,她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打动他?
温寂洲这个人,爱恨分明的很,恨如谢安,他几百年如一日,就要他死,爱如伏娲,折磨痛苦求而不得也要捧着一颗真心。
她从前怎么也不敢与伏娲老祖相比,可如今,她不得不生出几分妒忌,她好像天生就是被上苍眷顾的人,最好的资质最好的容颜最强大的能力,还有最真心的男人。
抿紧唇缓缓转身离开,她不敢久留,留下痕迹被他察觉,恐怕往后她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
苍霞山颠。
温寂洲遥遥站在树顶,看着下方念经的和尚,以及为他护法的女人。
那抹淡青色的身影立在那,周围的黑气便退避三舍,她像是黑暗中的明灯,身处地狱也怡然自若、耀如谪仙。骤然相见,他心脏一缩,动了动指尖,蔓延在神女庄的黑气流动起来,被他一点一点收走。
他告诉自己,温寂洲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如今这样做,不过是觉得无聊了,他堂堂圣君,的确没有必要与凡人置气。
心口窒息,紧缩的痛楚让伏娲皱眉,她的心从来无波,会这样只有一个可能。
缓缓转身偏头,看见了立在最高处的人。
两人遥遥相望,伏娲敏锐的察觉心脏痛的更厉害了,灵魂深处的亲近让她不自主的对他生出了怜惜。
面色白的厉害,看来是伤势还严重,她当日下了多狠的手她心里有数,温寂洲如今竟然能出来活动,看来他的魔脉天赋又突破了。
不可一世的男人没有幻化月脉,像曾经许多次那样,一双黑眸安静的看着她,薄唇微微抿着,长长的眼睫一眨一眨,远远的散发依赖和乖巧。
身边的静心半阖着眸,口里喃喃念着经文,并未被外界影响。
过了许久,他还不走,大概是见她没有开口驱赶,他便厚着脸皮多留下看一会。
伏娲想起临风传给她的讯符,忽的提步,转瞬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
男人的身形瞬时一僵,眼珠都仿佛被冻住了,动了动嘴,垂着眼没说话。
“听闻你强占了阡洲,如今又在夺取琅洲。”伏娲目光仍然盯着静心的方向,口里问。
温寂洲心里不满她没有看他一眼,可时隔这么久,他好不容易见到她,她还与他说话了,他实在不敢破坏了气氛。
“……嗯。”滚了滚喉结,他轻声道。
伏娲默了一会,“看来你二人之战,快了。”
温寂洲心下一跳,脱口而出,“若战,你要谁赢?”
说完,他心口急促跳动,竟然有些不敢再听答案,正要扯开话题,便听她道:“怎么是我要谁赢,如今本座与你二人也无关系,管不到你们了,你们谁赢,端看本事吧。”
温寂洲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不,如果你说想要谁赢,那他就一定会赢。”
伏娲突然莫名笑了,偏头看着他深沉的表情,“你会吗?”
谢安可能会因为她一句话退步,但温寂洲,本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只会嫉妒之下更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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