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西西兰花
唐九宁龇牙咧嘴,起身慢吞吞地跟在阿牛身后,她在众人的目光下低垂着头,却留心观察周边的环境。
一眼望去,空地里大约站了两千余人,排除有些需要轮值而无法赶过来参加婚宴的人,便算詹鸿统领的枭门有三千教众,那整个万魔窟四大门便有万余人。
唐九宁一抬眼,看到了前方高耸的山峦,万丈烛火给这片浓黑添了一点色彩,然而远处黑气缥缈,怪石嶙峋,让人窥不见这地下的一番真容,只觉阴森之下带着神秘,隐隐像是阿鼻地狱。
唐九宁扫视着周围,越走越慢。
阿牛转过身子,喝道:“走快点!路还远着呢!”
唐九宁打着商量道:“这位小兄弟,这荆棘捆得太紧,扎到我肉了,我疼得厉害,根本走不快,能不能松下绑?”
“你有毛病?不扎你,这刺就白长了!”阿牛面上凶巴巴的,但还是手一拂,将荆棘松开了些,“这下好了吧,走快点,我还赶着喝公子喜酒呢。”
唐九宁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笑道:“多谢小兄弟,我初来乍到,不太了解万魔窟,请问詹公子要将我送到萧护法那,这是为何啊?”
阿牛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这傻女人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客人。他不欲多费口舌,只懒懒回答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唐九宁沉默了,她在去和不去之间犹豫。她若是在此刻逃走,且不说此处人生地不熟,危机四伏,单是那詹鸿一个格杀勿论的下令,魔道众在此掘地三尺,届时自己就是连藏匿都困难,别说要套取消息了。
可阿牛又不愿透露再多,唐九宁皱眉,一番思索之下,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且去会会那萧护法。
江珣在一片混沌中睁开了眼,有黯淡的微光在远处闪烁,他寻着那光走去,迈了一步,发现脚底下松软,像是踩在泥土上。
他心中有了猜想,加快了脚步。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他与顾子翌还和那看守万魔窟入口的火麒麟缠斗,那妖兽暴戾且力量强大,几番回击之下,土地崩裂,山体动摇。
江珣心道不妙,妖兽再这般闹下去,定会惊动万魔窟的人。他正考虑是否暂且收手时,一道气流猛地席卷而过,一女子手持一块令牌,直直往火麒麟跟前飞去。
江珣只来得及分辨那女子身上涌动的仙家灵力,便见火麒麟低伏下身子,万分乖巧的样子,紧接着地面开始扭曲,像水流一般涌动,渐渐拉扯分裂出一道深渊。
那女子似是等不及,在裂缝仅为一道窄缝时,便纵身跳了下去。
江珣和顾子翌目光对视一瞬,齐齐往深渊跃去。
火麒麟注意到了趁机潜入万魔窟的江珣和顾子翌两人,怒吼一声,尖锐的爪子带着疾风向地缝袭去。
气浪在背后翻涌,席卷过全身。两人像是在风浪中颠簸的船只,没有着力点之下,被掀翻在黑暗之中,没了踪影。
再次恢复意识时,便是眼前的场景了。光芒的面积越来越大,却仍不够明亮。江珣步子没停,终于走出了这个颇为窄小的山洞。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笑。地下之城,西泽幽冥,不是万魔窟的藏身之处还能是什么?
远处隐隐传来奏乐声,敲锣打鼓,十分喧闹。江珣微微皱眉,算了算时辰,此时应该已经拜完天地,不知她成功脱身了没。
江珣刚要迈开脚步,忽觉有人接近,他闪身复入山洞,凝神细听。
匆忙的脚步声伴着两人交谈的声音。
“快点快点!”
“都这么晚了,我们肯定赶不上喜宴了。”
“你没听来换岗的马哥说吗,出了点意外,现在才开始拜堂呢。”
“出了什么事?”
“那姑娘的爹不想嫁女儿,想偷天换日,可那姑娘喜欢我们公子喜欢得紧,自己跑了回来。”
“还有这种事——”
交谈声戛然而止,一柄长剑横在两人脖子前。
江珣举着剑,冷冷道:“那假冒新娘的姑娘现在在哪?”
一人瞄了眼剑,看向江珣,勉强镇静道:“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江珣懒得废话,手中用力,剑上寒光毕现。另外一人惊恐至极,连忙“哇哇”大叫道:“被关起来了!在毒门的地牢里!”
江珣的剑势却未止,话音刚落,两人只觉脖子一凉,鲜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
江珣收回剑,将血珠抖落,两具尸体倒地声自身后传来。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远处那片喧闹喜乐之地,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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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万魔窟篇(六)
万魔窟,冥门。
戚明山看着石桌上摊开的锦帛,静立不语,这是一道王家传给他的密报,乍看之下,上面空无一字,他手轻轻一拂,黑墨才浮现了出来。
片刻后,他忽然问站在一旁年轻男子:“你猜猜,王家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轻松,还带上点笑意,但萧鸷熟知这位大护法的脾性,他笑绝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好事,想来是王家的行为引人发笑罢了。
“我不知道。”萧鸷淡淡开口。
戚明山看了萧鸷一眼,他这位侄儿分明是猜到了什么,却因性子过冷而沉默寡言。如今他卖了个关子,萧鸷却怠于回话,态度敷衍。但戚明山也不恼怒,自己把话接了下去:“王家打算近日行动。”
萧鸷微微一怔。
戚明山接着道:“你前阵子带回来的话,说王家认为我们操之过急。如今这字里行间,他自己倒是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萧鸷道。
“唔。”戚明山点点头,“王元洲说近日会有人潜入万魔窟,但是何人何时,都是谢阳安排的,他也无从得知,只让我们加强戒备,务必把人捉住。”
“只不过这潜入的原因——”戚明山轻皱眉头,“他却没说。”
萧鸷抄着手,靠在石壁上,眸光在灯火下忽明忽暗:“王家的话,不能尽信。”
戚明山轻笑一声,看着锦帛上的字迹,缓缓道:“王元洲此人,身着高位,胆子却小,生平最爱捡便宜。我还记得当年仙魔大战,他缩头缩尾躲在谢阳身后,连跟尊主对视都不敢。”
“酒囊饭袋之辈,却混成了仙门世家。”戚明山手上一用力,锦帛顿时燃成灰烬。
萧鸷的目光随着散落的灰而动,他知道戚明山最看不起王元洲,却选择与王家联手,除了薄川之地连着西泽的地势之外,另一个原因便是:王家是最安全的选择。
王元洲是最不可能在此次合作上耍花招的,因为他的志向写得明明白白——就是那仙盟盟主之位,任何节外生枝的事,他都不会去做。
“对了。”戚明山叫住要离开的萧鸷,“詹护法儿子结亲,左右无事,我们不如去凑凑热闹?”
“不去。”萧鸷转身便走。
戚明山嘴角挂上无奈的笑意,抬头看向窗户,外头是一片无尽的黑色。他想总有一天,所有人可以重见天光。
毒门离枭门有一段距离,故而萧鸷的洞府一片清冷,没有一丝喜庆的味道传到此处。
“护法大人,今日枭门送过来一仙家女子,关进地牢了。”
萧鸷刚踏进门,便有人上前禀报,他略一点头,脚步不停地往屋内走去。
阿肆跟了两步,又补了句:“听说是在喜宴上闹事被抓了。”
前来送人的阿牛只言片语间只透露出这么点信息,阿肆拖着人问,阿牛赶着喝喜酒,飞快地逃了。阿肆看着唐九宁一袭红色的嫁衣,他摸摸下巴,感觉到了八卦的味道。
“哎,这詹护法的儿子怎么尽招惹些仙家女子,一场婚礼还想着娶俩吗?”阿肆嘴里絮絮叨叨,跟在萧鸷的背后。他其实很想去凑凑热闹,但是毒门本就人手少,地牢里又关了一堆人,他可不敢擅离职守。
“你想去就去。”萧鸷说。
阿肆等得就是这句话,萧鸷话音刚落,他便连连应声,一溜烟地跑了。
唐九宁不知她在万魔窟里,已被传成“前来抢亲无果,含泪被抓入狱”的奇女子。此刻她正蹲坐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裹紧自己的大红袍。头上的金钗珠宝已被她全部拆下,只用一根红绸带束发。
这里关了不止她一人,对面的牢房里,零散地坐着些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显然被关了很久。
唐九宁认出了那破旧的衣服,是金紫门的制服。可是王家不是和万魔窟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吗?怎么抓了这么多王家弟子?万魔窟关了这些王家弟子到底要做什么……
唐九宁疲惫地吐了一口气,她得想个法子出去,不能在这坐以待毙。
带她入地牢的人曾递给她一颗药丸,命令她吃下,她迟疑了片刻,那人便说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暂失灵力。她身上哪有什么灵力,这药自然对她无效了。
唐九宁的目光移到牢门上,玄铁做的,虽然坚硬,但也不是打不开。
“屈师弟!”
对面牢房一声惊呼,一人的身体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牢内一众人围了上去。
唐九宁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向对面牢房看去。
“他怎么样?”
“脉象枯竭,恐怕……”
“可恶!”
“砰”的一声,一人站起身子猛地踹了一下牢门,可牢门却纹丝不动。那人又朝外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撑不住了!你们不是要拿我们试药吗?怎么能不管我们死活?”
“李师兄,不要白费力气了。”一女子低声道,“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看到过万魔窟的畜生眨过眼睛吗?昨日他们拖着丁师妹的尸体时,还说要拉去喂狗呢,呵呵呵……”女子轻声笑了起来,伸出手往屈师弟的脖子探去。
“你做什么?”李师兄截住女子的手。
女子抬头,脸上满是泪痕:“与其看他这般痛苦,不如给他一个了结。”
李师兄瞳孔一震,松开了女子的手,向后倒退两步直到后背抵上牢门,他的身子像轰然倒塌的山一样滑落下来,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地上的枯草。
女子擦擦眼泪,重新伸出手,颤抖着扼住屈师弟的脖颈。
“等等!”唐九宁扒着牢门冲对面喊道,“你们确定这位小师弟也不想活了吗?”
女子的手一顿,看向屈师弟,少年本该朝气蓬勃的脸如今却死气沉沉,他干枯起皮的嘴唇蠕动,已经发不出声音的他用口型告诉女子:“救、救、我……”
女子用双手掩住面容,痛哭声从她指缝间溢出。
唐九宁见不得这般生离死别的场景,心下便有些不忍,问道:“你们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李师兄扫了一圈牢内或躺或坐的人,叹气道:“我们都是金紫门的弟子。为了防止魔门入侵,金紫门在薄川山脉靠近西泽处设了结界,我们每日都要去巡逻并检查,就是在那时被万魔窟的人抓住。”
“有结界又怎么会被抓?他们能越过结界?”唐九宁问。
李师兄皱眉:“说来奇怪,我问了被抓进来的人,都说是结界突然消失了一瞬,才让魔门中人有机可乘。应该是结界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们被困于此,已无机会上报此事……”
“怎么会没有机会?”唐九宁站起身子,意有所指,“好好活着,总有机会逃出去的。”
众人皆是一愣,他们被当做试药的实验体,在这昏暗的地牢里被关了许久,看着一批批人被抓进来,又看着一个个人相继死去,从恐惧到悲痛,如今已经麻木不仁。
没想到今日会有个人和他们说,好好活着,去寻找机会逃出去。
话能拨动心弦,却激不起斗志。众王家弟子表情依旧漠然,细想之下,他们只觉这女子的话可笑至极,入了万魔窟就好比羊入虎口,哪能逃得出去?何况她自己也明明被关着……
唐九宁脱下繁重宽大的红袍,拢了一堆稻草堆成一个人形,再将外袍盖了上去,营造出有人躺着睡觉的假象。接着她来到门锁前,手掌覆上,指节一曲,红光之下门锁“噼啪”断裂,她走出自己的牢房,迎来一双双震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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