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西西兰花
“不是我取的。”唐逸元道,“当日我捡到她,她的衣服里塞了块碎布,写了一个‘宁’字,所以她的名字,便是九宁。”
唐逸元走后,宣年儿独自走回殿内,扫了眼桌上一杯未动的酒,忽感一阵天旋地转,她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心脏至今还在狂跳,是惊喜,又像是痛楚,搅得她恍如梦中。
时间真快,距离现在,已有十七年了……
年轻的宣年儿站在屋子门口,搅着手指,时不时往屋内瞟两眼,却迟迟不肯进去。
“宣护法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萧夫人后头跟着八岁的儿子,萧鸷。两人徐徐走了过来。
宣年儿吓了一跳,慌忙道:“我是路过……”
“鸷儿,叫姐姐。”萧夫人拉过萧鸷。
少年萧鸷礼貌地行了一礼:“宣姐姐好。”
宣年儿略一点头,就想离开。
萧夫人莞尔一笑,一眼看穿了宣年儿的心思:“听说尊主夫人生了个小姑娘,宣护法是过来看孩子的罢?”
“不是。”宣年儿一口否认后,声音又弱了下去,“我就是路过,想着过来随意瞧瞧。”
“那正好。”萧夫人拉过宣年儿的手,“一起罢。”
穿过层层屏风,宣年儿看见了那个满是病容的女子,白婉。听说她生了孩子之后,元气大伤,眼下一看,竟是一副行将就木之相。唯有那一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一见来人,立马笑意盈盈。
宣年儿是嫉妒的,当年九阎领着这白家女子进门的时候,她恨极了这双温婉秀丽的双眸。她一直愤愤地想:凭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这世间,没人能配得上魔尊九阎……
她总是带着七分嫉妒三分恶毒的目光看向白婉,想让她知难而退,万魔窟里有的是妖魔鬼怪。可是那女子每每回她的目光,都是那般澄澈动人,反倒令她羞愧不堪。
“哎哟,你看,她脚底有块胎记。”萧夫人的声音将宣年儿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抬头一看。
只见萧夫人抱着一个小婴儿,两只白嫩的胖脚丫不安分地从襁褓里伸了出来,萧鸷踮起脚,眼里满是好奇,抓住小婴儿的一只脚看了看,奇道:“真的,红色的胎记,好大一块。”
几人一齐笑了出来。
宣年儿站在几步之外,想上前,却挪动不了步子。
白婉的视线寻到了宣年儿这:“宣护法,你抱抱她吧。”
宣年儿一惊,还没来得及拒绝,萧夫人便抱着孩子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要递给宣年儿。
宣年儿何曾抱过婴儿,立马手忙脚乱地接过。初生儿的脸不过一个拳头大小,眼睛还没睁开,肉嘟嘟的十分可爱。宣年儿只觉怀里一片柔软,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白婉。
白婉又露出那种令人熟悉的笑容:“宣护法,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加照顾了。”
那一瞬间,宣年儿忽然觉得,世间美好,岁月宁静,不过如此。
第63章 薄川王家(一)
程非拿着一封书信,快步走入书房。
“公子。”他将书信递了过去。
江珣披着件外袍,坐于案前,接过书信的时候低咳了一声。
程非瞧着自家公子仍有些苍白的脸,颇为心疼道:“公子,王姑娘说您受的内伤严重,需得好好休养。”
江珣直接无视了程非的话,拆开书信,快速浏览了一遍,问程非:“王之玉还留在玄天阁?”
程非本还想再劝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反正公子是不会听他的。
“王姑娘这两日,由以莲小姐陪着,在逛建安城。”程非答道。
“让江以莲多拖住她几日。”江珣一目十行将书信上的内容看完,吩咐道,“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出发去千里湖。”
“啊?”程非疑惑地皱眉,“公子是要去鉴宝大会吗?这鉴宝大会年年举办一次,可每次摆出来的都是些破铜烂铁,没一件宝贝。再说公子若是有什么看中的,让潘管事带回来便是,何必跑一趟,还不如在家养伤——”
江珣抬头打断:“你看我哪一年去过?”
程非一怔,那为什么今年拖着病体也要去凑热闹?难道说……
江珣将书信折好,重新装进信封里:“你把这封信拿给潘叔,让他部署好。”
程非接过信封,忽然觉得这轻飘飘的纸有千斤重。
“公子,难道是王家……”
江珣知道程非担心什么,他唇角一勾,回道:“不错,王元洲打算在鉴宝大会上行动,届时万魔窟的人也会出现。这年年都举办的鉴宝大会,今年可不一样了。”
程非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生在没有见过斗争的年代,而现在他恍惚觉得,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
唐九宁在牢内等了数日,她数了数地上的稻草结,已经足足七日了,还是没有等来她想要的消息。
如果是师父,见了那张符纸,就应该知道是她。是阿肆没把符纸给唐逸元,还是师父真的不在万魔窟?
唐九宁在牢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就算师父真的不在万魔窟,我也得给自己找好退路先。
唐九宁走到牢门前,嘴角一弯。她打算故技重施,再次逃出去。这区区铁门,根本困不住她。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快步往地牢门口走去。
“砰!”
额头撞上硬物。
“嗷。”唐九宁低嚎了一声,捂住额头蹲了下来。她一手捂住额头,一手往外摸索,果然摸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什么玩意?唐九宁心下一奇,摸了半天,发现这道屏障把出口封得死死的。
呵,居然学聪明了。唐九宁抄着手,站在原地,一时无计可施。她目光随意往外一瞟,忽地看见了几块石子。
若是在寻常人看来,只会认为是普通的碎石罢了,而唐九宁却看出来了,这是一道阵法。既然能发现阵法摆在何处,破解还不是小事一桩。
唐九宁中指一弹,一道气机放出,打散了小石堆。
屏障瞬间消失,唐九宁喜上眉梢,小跑着出了地牢。片刻后她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事情不对。方才她跳上高山俯瞰,发现万魔窟的人皆行色匆匆,似乎在准备什么。根据她的观察,万魔窟的人向来懒散,每日不是打瞌睡就是叨唠嗑瓜子,今日个个手持兵器,队列整齐。
有一队人马由阿肆领着,往地牢方向走来。
糟了!唐九宁一个闪身,复又回了地牢。狂奔间,她心跳得厉害,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今日应该就是万魔窟与王家约定的行动之日。只是这一日来的太快,唐九宁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连师父是否在万魔窟都没有查出来,真是失败。眼下只能先跟着万魔窟的人走,不能破坏江珣的计划。
唐九宁冲到了王家弟子的牢房前,猛地止住了脚步。牢内的王家弟子见唐九宁去而复返,不禁有些好奇。
李师兄问道:“赵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唐九宁的额上铺了一层薄汗,她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咧嘴一笑道:“诸位,逃跑的时候到了。”
此话一出,夹杂着几声惊呼,牢内议论声响起。
唐九宁伸手劈断铁门的锁链,正色道:“我先把门锁打开,但你们现在不要出来。等会儿万魔窟的人应该会将我带走,我会想办法在路上留下痕迹,你们到时候寻着痕迹便可以找到出口。”
“这……这太危险了。”一王家弟子说道,“万一被万魔窟的人发现——”
唐九宁打断他,快速道:“今日万魔窟几乎全体出动,留下来的人少之又少。是你们的机会,你们只需要沉住气,寻找最佳时机。”
“多谢赵姑娘。”李师兄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愿姑娘此去平安,我等能有缘再见。”
王家弟子纷纷跟着行礼:“多谢赵姑娘。”
唐九宁抿嘴一笑,重重地点了下头。
不一会儿,阿肆便走入地牢,给唐九宁的手足缠上笨重的锁链,絮叨道:“哎,药对你没用,只好给你带上这个家伙了,别委屈啊。”
这链条着实有些重,唐九宁的手险些抬不起来。她缓步跟着阿肆走了出去,路过关着王家弟子的牢房时,侧头看了一眼。
李师兄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唐九宁转回头,在走出地牢门口之时,足下用力,脚边一颗石子飞向角落处的小石阵,瞬间将石阵击碎。
透明的屏障消失,唐九宁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继续跟着阿肆走。她看了一眼周围,一路上光秃秃的没有一颗树木,双手又被束缚着,她要如何给王家弟子引路?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做记号……
铁链“哗啦”作响,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唐九宁伸手往衣襟里一探,是江珣给她的小瓷瓶,里面装了一颗假死药。
她眼眸一动,突然想到了办法。
药丸在指缝间被碾成褐色的粉末,散落在黑色的土壤上,远远一看发现不了,但细看之下,黑土上皆是零星点点的褐色。
一叶小舟平缓地驶在湖面上,波纹渐渐荡远,与边上的水波纵横交错——是另一小舟追赶了上来。
“阿珣,等等我!”顾子言运功,驱使小舟与江珣的小舟并排前行,“想不到你今年竟然来了,难道今年有什么稀世珍宝?”
江珣立于船头,一袭白衣,金冠束发,闻言瞥了顾子言一眼:“今年盟主亲自主持大会,自然要来看看热闹。”
顾子言狐疑地看了江珣一眼,又扫了一眼小舟,除了船尾站了一个程非运功驱船,乌蓬内并无一人。
“咦,表妹呢?她怎么没来?”顾子言又问道。
江珣目视前方,反问道:“她需要来吗?”
鉴宝大会有意者即可参加,的确没规定谁谁谁一定得来。可是……顾子言挠挠下巴,说道:“总觉得她也应该在此处,毕竟你俩总是形影不离。”
江珣眸光微动,盯着远方淡淡道:“她晚点会出现的。”
今年的鉴宝大会在千里湖举行,举目望去,千里水波涟漪,荡起大大小小的扁舟。一座高楼伫立在湖中心,门匾上题三字:“凌波楼”。每一个法器将会在阁楼中展出,要是有心仪的法器,只要举牌喊号便可,价高者得。
太清山负责维持此次鉴宝大会的秩序,故时不时可以看见,插着“太清”二字旗帜的小舟四处游荡,上面站着数位太清山弟子,巡逻审视。
另外又有几叶花舟散落各处,舟上载着各类酒水与水果糕点。侍女们撑着花舟穿梭于各门各派之间,端着酒壶,笑意盈盈地给诸位客人满上酒。
“想不到这次鉴宝大会还搞得挺雅致。”顾子言接过一侍女递过来的酒,就要往嘴里送。
一把折扇压下他的手,扇子一挑,顾子言手里的酒杯便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入了湖中。
顾子言转身,莫名其妙地看向江珣:“你这是做什么?”
江珣“唰”地一把打开折扇:“酒就别喝了,留着清醒的脑子看好戏罢。”
顾子言一头雾水,拍卖法器而已,能有什么好戏。何况这良辰美景,哪能没有美酒相伴?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花舟皆驶远了,只得暂且作罢,却在东张西望下,看见了熟人。
“南靖兄!”顾子言高喊着挥挥手。
谢南靖听到声响,回头一看,果然驱使着小舟过来,只是他表情颇为阴沉,直直地往江珣的方向驶去。
“江少阁主,伤势可好些了?”谢南靖开口道,问得是寻常话,可这眼神,隐隐带了怒气。
顾子言看看谢南靖,又看看江珣,再次陷入迷惑。这百门大会的时候,还不是和和气气的吗?这两人,又是什么时候生了龃龉?
“等等,你受伤了?”顾子言又捕捉到了一点他不知晓的信息。
江珣笑道:“出任务时受的小伤而已,不碍事。劳烦谢兄挂念了。”
谢南靖看着江珣嘴角坦然的笑意,只觉怒火更甚,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你居然把她留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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