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重雪
姜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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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五光十色福地,因中州府灵家、天元府木家一前一后抵达,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道君来了。”有人眼尖地看见顾祈州的身影,激动地喊道。
只见道宗千百年最出色的弟子顾祈州换了一身玄黑的道袍,容貌俊美,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亲自出了五光十色福地。
这一下修士们都激动异常,这可是修行不足三十年就破四境的道君,居然这般亲和,可敬,可佩!
“道君。”众人起身行礼,木家和灵家的人莫名觉得脸上有光,挺起了胸膛。
顾祈州环视一周,并未发现异常,洞墟里的桃花枝早已沉寂下去,没有一丝的波动。
一番寒暄之后,灵家幺女灵笙“咦”了一声,这才发现跟在她们后面的清俊剑修和那可爱的小女郎不见了。
“道君,我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青衣剑修和一个可爱的小女郎,听说是青雾山剑宗的人,道君可有耳闻?”
顾祈州摇头,冷淡说道:“许是山脚下的小宗门,不曾耳闻。”
“阿妹,道君一心问道,怎会关注这种琐事,你是来祝贺的还是来找人的?”顾祈州身后的白衣女修微笑地挤兑道。
灵笙掩在面纱下的俏脸陡然一冷,不好再继续提,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热闹拥挤的街道,可惜那般清润如玉的剑修,比面冷心更冷的顾祈州强多了,她定要好好打听打听。
“道君,听闻沧州府和梧州府祝贺的人前几日就到了,我们还是快快进去找他们吃酒去吧。哈哈哈!”
顾祈州点头,等人都进了五光十色福地,这才转身静静地看了一眼热闹又清冷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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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娰随着兰瑨走了一路,吃了一路,青雾草编织的小背篓里也早已塞的满满的,都是各色花糕、各种口味的鲜花清露、糖葫芦、糖人还有各种果子。
“喝慢点,我早已辟谷,这些都是给你买的,今日是下山第一日,我允你这般胡吃海喝,往后可要有度一些。”兰瑨见她至少喝了几竹筒的玫瑰清露,又无奈又好笑。
“好的,六师兄,你们不吃饭太可惜了,这玫瑰清露特别好喝!”姜娰抱着怀里用竹筒装的玫瑰清露,双眼亮晶晶,喝的有些上瘾,不愧是青州府有名的饮品,入口甘甜又清爽,夏日必备的饮品呀,等回去她也要调出这样好喝的清露。
“修士早已戒了口腹之欲!否则如何能逆天修行。”
“七师父还天天喝酒呢。偶尔喝点不妨事的,以后我做好喝的清露给师兄喝。”
“好。”兰瑨眼角上扬,带着她进了前方的青州府府衙。
只见朱红府衙肃静威严,门口有一队士兵巡逻,拦住两人喝道:“青州府衙重地,闲人不能进入。”
“我乃青州府地使。”兰瑨取出自己的玉牌,碧玉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地”字。
巡逻的士兵大吃一惊,连忙行礼告罪:“我等第一次见到地使大人,不知大人身份,还望恕罪。道宗的无情道君受封大礼在即,来往青州府的人员混杂,知府大人交代我们严查过往行人。”
兰瑨点头,问道:“知府大人可在?”
“知府大人吃酒去了,不过同知大人在,近期又出了好些离奇的事情,我这就带大人进去。”
姜娰牵着兰瑨的手进了青州府衙,一头雾水地看着兰瑨,他们来府衙做什么?没有想到云梦十八洲也有府衙,修士的世界跟凡尘界倒是大同小异。
身后传来激动崇拜的声音。
“没有想到我还能见到活的地使大人,也不知道最近撞了什么大运。”
“铁哥,地使是什么官,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赫,说出来吓死你。我们州府建立之初,知府皆为普通人,同知大人却都是修士,一管凡尘事,一管修界事,你我这样的管治安,使者们管的却是州府生死。使者大人们按照修为和贡献值分为天地玄黄四级,你们想想地使大人是什么级别的?”
身后的士兵们肃然起敬。
姜娰听得一楞,悄悄扯了扯兰瑨的大手,笑盈盈地说道:“师兄,原来你这么厉害?”
兰瑨笑而不语,一边引路的士兵连忙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地使大人呢,小娘子,地使大人守护我们青州府,在我们心里是神一般的存在呢。”
往日里兰瑨都是低调进青州府衙,从不惊动凡人,这一次带了一个小尾巴姜娰,不得已从正门入,于是才暴露了自己的地使身份。
好在三人很快就进了府衙,府衙内翘着二郎腿,吃着烧鸡、喝着酒,哼着小调的同知大人看到进门来的兰瑨,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将烧鸡和酒都塞进了储物腰带里,这才狗腿地笑道:“兰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哟,还带了一位漂亮的小娘子,这该不会是您的女儿吧。
您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可爱的小娘子,也不请我去吃酒?”
兰瑨:“???”
姜娰:“???”
“李大人,近十年内最棘手最危险的案子拿给我。”兰瑨皮笑肉不笑。此次下山他打算将阿肆一年的善恶点都攒齐了,后面她就不用跟其他人下山做任务了,所以找的都是最棘手的案子。
虽说青雾山九峰年年都要下山攒善恶点,不过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接,他们都挺挑任务的!
李长喜小眼睛一亮,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兰大人,您来的不凑巧,昨日墨大人传讯,已经把青州府最危险的案子接了。”
兰瑨脸色一变。
李长喜话音未落,看到门外的身影,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即脸色骤变,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死活不抬头,双腿还隐隐打颤。
姜娰只觉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天光黯然失色,她回头,只见一个面容苍白不掩昳丽的病弱美少年进来,对方走一步喘一下,黑衣衬的他面容越发苍白,有种羸弱的美感。
阿肆好奇地看去,对方突然对上她的视线,露出一个华丽且诡谲的笑容。
好美的一双眼睛。姜娰感叹道,陷入了一层层的美梦中,梦中似乎听到兰瑨焦急的呼喊声:“阿肆,别看他的眼睛。”
识海里,每日装死的小洞府一个翻身,失声叫道:“雾草,轮回之眼。”
第008章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大雪簌簌下落,廊下的霜冻红梅,傲然盛放。铺满地龙的宫殿,如同四月暖春,有声音从暖阁外传来。
“女孩子怎好取名阿肆,就算宠着她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日后她是要做皇太女的,不如取名姒,诸神录里上古圣祖大禹就姓似,希望她如同圣祖一般,做出一番大功德,流传千古。”男子浑厚带笑的声音传来。
“做什么千古女帝,我就希望我们小阿肆平平安安,肆意快乐地长大。”女子声音温柔婉转。
“好好好,那就听你的,小名就叫阿肆,如何?”
“这还差不多。”
“国主,小帝姬做噩梦了。”
姜娰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里阿娘病逝,阿爹禅位死于权谋,她也在十六岁那年死了,连尸体都不翼而飞。
小帝姬赤脚跑下床,跑到暖阁外,扑进柔美娴静的女子怀里,摸了一把眼角的泪,哭唧唧:“阿娘,怕怕。”
“姜娰,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日后如何做圣祖一般的人物?”
“整日就知道虎着一张脸吓孩子,你哪里像是做人阿爹的?”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国主大人苦着脸不做声了。
小帝姬得意地朝着自己阿爹做了个鬼脸,伏在阿娘的膝头,撒娇道:“阿娘,我想吃梨花糕,想喝玫瑰清露。”
“好好好,阿娘给你做。不过玫瑰清露是什么?”
玫瑰清露是什么?她记得自己梦里喝过!不过什么味道忘记了,只记得很好喝很好喝。
“轮回之眼,一眼轮回,能勾起人前世今生最深的心魔,如不能及时清醒将永堕魔道。小姜娰,快醒醒……”识海里,小洞府急得跳脚,这剑宗真TM的邪门,居然有人修出轮回之眼,这可是上古秘术,邪门至极,只有受尽磨难,身处地狱且是天断命格的人才能修成。
一眼轮回,修炼至化境,可以一眼毁一个凡尘界,可怕至极。
小帝姬疑惑地看了看虚空,好像有人叫她?
“阿肆,你昨日不是说想养只兔子吗?阿娘带你去看捉来的兔兔。”
“好。”小帝姬哒哒哒地牵着阿娘的手,欢喜地去看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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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府衙内,气氛凝结成冰,兰瑨的青芒剑已经出窍,满屋子都是锋利的剑气。
“两位大人,莫动干戈,莫动干戈!”李同知声音发颤,脸色发白,笑得比哭还难看,想劝墨大人,不敢看他的眼睛,想劝兰大人,对方的剑气都要把他最体面的一件衣裳刺出几十个洞来了。
他还要穿这件衣服去无情道君的受封大礼呢,暴风哭泣。
“墨弃,放她出梦境!”兰瑨一字一顿地开口,面冷如霜,屋内皆是游走的青芒。
俊美苍白的病弱少年,冷冷说道:“兰瑨,你敢拿剑指着我?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谁敢看?”李大人苦着脸嘀咕道,犹记得初次见这位墨大人,也是今日这般一副病得要死的俊美少年模样,他不过言语上没那么恭敬,对方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李长喜才知,何为地狱。
他被困十八层地狱,被恶鬼撕得体无完肤,哭爹喊娘受尽折磨才被放出来,因阴影太大,修为直接倒退五年!从那以后,只要这位大人来府衙,李长喜就当自己是个瞎子。
“昨日下山前,大师兄已经承认了阿肆的身份,你这是要与我们开战?”
“少拿月璃压我!”墨弃咳嗽了一声,脸色越发苍白,双眼却漆黑如墨,一眼便能让人坠进无尽的深渊:“轮回已开,是恶鬼相,众生相,还是菩提相,皆是命。”
弃孑然一身,不需要小师妹。要怪,就怪她命不好,拜入了第二峰。
“咦,小娘子好像一点也不痛苦?”李同知大人这才注意到熟睡的小姜娰,发现对方露出甜甜的笑容,像是做了美梦一样。
兰瑨指尖一点,青芒没入姜娰的眉心,只见梦境里,大雪纷飞,天地间纯白一片,姜娰抱着一只雪白的长耳兔,牵着女子的手,快乐得如同一只小喜鹊。
“阿娘,兔兔被我们养会不会不开心呀。”
“那等冬天过了,阿肆就将它放生?”
“好呀,阿肆希望这只兔兔跟阿肆一样,快快乐乐的,跟阿娘阿爹永远在一起。”
“好,阿爹阿娘永远跟阿肆在一起。”
纯白的世界,没有一丝的阴霾和污秽,没有地狱恶鬼,没有人间贪嗔爱欲,只有情。这就是姜娰心底最深的心魔,如果这也能称之为心魔的话!
墨弃双眼刺痛,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唇染上一丝鲜红,就连眼角都渗出了鲜血。
“墨,墨,墨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李同知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余光扫到昔日不可一世的墨使居然双眼流血,高兴得险些克制不住嘴角笑容,呵呵,这就叫终日玩鹰反被鹰啄。
兰瑨扫了一眼墨弃,见他被轮回之眼反噬,顾不上奚落,连忙去喊姜娰。
姜娰还在梦境里养着小兔子,不为所动。
“愚蠢。”墨弃双眼流血,片刻之间就已经失明,他随意扯了一个黑布条,将眼睛草草包住,冷冷说道,“三息之内,她不醒来,就会陷入一层层的梦境,直至疯癫。”
兰瑨脸色骤变,急急说道:“墨弃,如何破梦境?”
墨弃唇角泛起冰冷的笑容:“你,破不了。”
说话间,只见姜娰的百宝囊里光芒一闪,一片月桂叶消无声息地落入了梦境里,片刻之间就在雪地里长成一棵巨大的月桂树,寒风吹过,枝叶摇曳。月亮出来,静静地照在雪地上,月桂树泛出淡淡的金光。
梦境里,姜娰抱着怀里的兔子,走出宫殿,仰头看着这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月桂树,片刻之间已经泪流满面。
她伸手接住飘落的月桂树叶,镜像一点点地崩塌,兔子消失,阿娘消失,阿爹也消失,一切皆成空。
姜娰站在青州府衙的厅前,看着一脸焦急的兰瑨,想露出一个笑容,摸了一下脸,发现满手都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