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这种想法不是没想过,但出于对未知的一些东西的敬畏,林雨桐并没有做这种明显不符合原身行为的事。一个小时,也就是半个时辰后,天就全黑了。刚好是晚饭之后,这点时间睡觉不合适,走动也不成,就在船舱里消磨时间。
秦嬷嬷怕姑娘犯困,找了花绳出来给小桃,“陪姑娘玩会子,这会子睡下积食。”
小桃拿来了,林雨桐却不玩,“你把灯摆那儿,我给你玩个好玩的。”
四爷站在甲板上,就看见对面对面的窗户上,有手影。一会子变换一个造型,造型里夹杂着数字。将这些数字翻译过来,是桐桐出的一个极其臭得主意,她在问:我落水,你救人,可否?
这是想安排一场英雄救美、自毁名节的戏,把婚事定下来。
四爷回船舱,将灯点亮,回复她:不行!
林雨桐直到看到对面的回复,才去床上睡了,怎么就不行?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高明不高明另说,目的达到了就行。
但是没法子,四爷不配合。想说跳水里叫他不得不配合?快拉倒吧,奔流的大江大河里都随便淌,在这相对平静的海面上,能出事?
这个主意被PASS了。
这要是回去,一个在沧州,一个在燕京,虽然相隔不远,但也不是说想见就能见的。便是都在燕京,哪怕近在咫尺,有后宅的高墙挡着,那真不比天涯海角更近便。
怎么办呢?
没等有机会再沟通该怎么办,两人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第一天停靠在码头的时候没感觉到其他,第二天就不一样了,当地府衙有差役专门上船搜查。为了方便搜查女眷的,林雨桐竟然看到了女差役。
这一点是林雨桐万万没有想到的。
动手干活的是这些人,但真正领头的却是穿着乌衣卫。他每条船都会上来,站在甲板上,指挥着差役严加盘查。船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有没有在海里打捞出什么东西,哪怕是在哪里看到漂浮的死尸都算。
当真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雨桐是眼看这好几个人被带走了,这些人不是林家和金家船上的人,应该是从哪个小码头上的船,这些人都扣留下来,查清楚了,才会被放出来。
之后的行程,每过一个码头,都会遭遇这么一波。
每日里见到有人被带走,必然是会叫大家人心惶惶的。按说,他们有画像,长的像不像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可还是抓了那么多人,是什么原因呢?
林雨植是这么说的,“若不如此,那些差役哪里来的油水?”是说故意抓人,叫家属拿钱去赎人。
他是二房的长子,一直都在京城。也已经娶妻白氏,并育有一子,就是林雨桐从秦嬷嬷嘴里知道的茂哥儿。
他说的这个――有这种可能。
但未尝没有别的可能,比如这些像是四号和六号一样的人,是不是有改变容貌的能耐呢?
易容不用高科技也能做到,化妆水平高的人靠点简单的东西就能做到叫亲妈也认不出来。那么被特殊训练,甚至进行过身体各方面改造的人,这方面的能力是不是更高了呢?
四号和六号消失了,消失的位置是海边。那其他地方了,一号、二号、三号、五号,他们分别去了哪里?是一着陆就被人给杀了?还是怎么着了?
如果这些人死了,那四爷和自己还能更安全一些。如果没死,那就更得小心才是。他们安全着陆,混迹人群,但他们的身体是改造过的。眼观六路一点也不夸张,耳听八方是基本的,动作的迅捷应该不输给高手。
而朝廷对此等人是不容的!这般阵仗的找寻,那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林雨柳就发现,这几天妹妹有些沉默,坐在窗前,看着是玩呢,但偶尔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她微微皱眉,找了老太太留妹妹说话的空档,叫了小桃询问:“六姑娘这日子瞧着不畅快,可跟你说什么了?”
小桃愣了一下,脸微微一红,却又摇头,“不曾!”
这分明就是有事瞒着。
林雨柳变了脸色,“还不老实交代!”
小桃左右看看,见伺候三姑娘的人都离得远,就低声道:“六姑娘前几日夸码头上一少年长的俊……”没敢说是金家的小爷。
林雨桐是故意的!人哪有处处都周全,不漏马脚的时候。但若是露了马脚,就得有个叫人不怀疑的由头。
小姑娘瞧见个俊后生,一时心里记挂,这是她防着家里给说亲事。要闹腾的拒亲,你得有由头。到时候临时编造,那就不如早早的埋线。
林雨柳当时就变了脸色,呵斥小桃,“姑娘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谁家的小公子长的玉雪可爱夸一句俊俏罢了,你也敢胡说?”
小桃低了头,“是!是一锦衣妇人抱着位小公子,孩子圆圆润润的,跟咱们家茂哥儿一样。姑娘定是想茂哥儿了!”
很是!
这边说了丫头,这话却搁在她心里了。这一路上……也没碰见哪个有名有姓的人家,便是碰着了,也都在各自的船上接受盘查,哪有下船站在码头上被瞧见的机会?
她就寻思,叫妹妹瞧见的是谁家的公子。要是家世尚可,人也上进,这亲事倒不是不能做。选皇子妃这个事情,谁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作罢。但就小妹这性子,进宫了便是死路一条。
大周国立国不足百年,因着前朝覆灭乃是因为外戚干政,因此,本朝皇室选妃,皆选百姓间平民之家女子。勋贵之家,官宦之家,都不在采选之列。
自家祖父曾为翰林,可惜致仕了。两位伯父亦是官宦,但自家爹爹却不是,只是秀才一名。倒是有个县主的母亲,其实是可以往勋贵上靠一靠的。可自来子女只论父系出身,不论母系。
选妃的消息一出来,汝南王府就给递了消息,说要有所准备。
父亲又气又恼,言说要去问问,这勋贵之女,哪有权参选?
可母亲冷着脸呵斥住了父亲,问说:“皇孙与皇外孙一样否?”
当然不一样了!皇孙是皇子的儿子,是有皇位继承权的,只要是宗室都有继承权。而皇外孙……这就两姓旁人。
母亲的意思就是告诉父亲,没从母亲这一边论的道理。
母亲虽为县主,但这已然是宫里给老王妃面子额外恩赏的,跟皇室县主是不一样的。
皇室的县主嫁人,丈夫是能得一爵位的,虚爵,一般还没有俸禄。但只要有爵位,你就算是勋贵。可母亲本就是看在老王妃的面上额外恩赏的,嫁人之后再求给丈夫一个虚爵,这就是贪婪。
因此,父亲实实在在的就是一草民。
其实林家没什么可叫人惦记的,完全是中规中矩的人家。真要林家的女儿进皇家,林家宗族里多的事,家里也都是极其乐意的。
但是再如何,却也找不出像是自己跟妹妹这般,父只是平民,却偏有个毅国公做外公。母亲虽是长在汝南王府,但并不是毅国公对母亲不好。而是那些年,外公常驻西北,母亲在王府是最妥当的安排。而后,毅国公并没有续弦。如今的世子,是从孙家宗族里过继来的。这位舅舅为人敦厚,学问又好,这是毅国公从武转文的一个信号。但越是如此,越是有人看中毅国公手里的人脉。
若是真得进皇家,那自然没有送那样不谙世事的妹妹去的道理。早前母亲就跟舅母有约定,妹妹将来嫁回孙家。将来的孩子,依旧是外公的血脉,这是几方乐见其成的。可赶在这个当口,给妹妹跟孙家定亲,这是把孙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母亲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不能这么做。正因为舅舅不是亲的,所以这事才得多思量几分。
她这会子想的是,孙家虽好,但与妹妹而言,去高门大户到底是不一样的。舅妈疼外甥女那是做给世人看的,越是嗣子出身,才越是要更亲厚,才不至于落人口实。可要是娶进门去做媳妇,那就不一样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找个门第哪怕低一些的,赶紧把亲事定下来。至于宫里那边如何,横竖有自己去应对。
因此,她就越发的想知道,妹妹看上的到底是谁。正要打发王嬷嬷去打听呢,结果王嬷嬷进来了,“姑娘暂且在里面呆着,金家的人过来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辞行来了。”
林雨柳初开始没往心里去,可等在窗户口上扫见一闪而过的一个少年的时候,她也微微愣了一下。这个少年长的不是那种多俊俏的,但走过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往日里见过少年郎不少,尤其是在王府和国公府里,总能见到出身好,各方面都不错的少年。但没有一个有这少年这般的气质。
她当时就明白了,小妹看中的是这个少年。
除了能见到这个,其他的哪个能瞧的清楚?每次靠岸的时候都黄昏了,距离码头有相当的距离,站在码头上的人,能看的有多清楚?也是自己迷障了,被小桃那蠢丫头给带偏了。
桐儿虽说不知羞,但还知道有些事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不能说的,还知道哄小桃,把真正的心上人往背后藏。
可这瞧一眼就上心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了?
“随了娘了!”
晚上,姐俩在被窝里说话,林雨柳悄悄的问,林雨桐就毫不避讳的答了。就是看上了,怎么了?
至于说随了谁了?当然是随了亲妈孙氏了。
孙氏是毅国公的嫡女,老汝阳王的外孙女,然后看中了林家三子非君不嫁,这身份般配吗?
林雨桐思来想去,就想到这一个突破口:女儿随妈,需要理由吗?事有先例,你行凭什么到我就不行?不让我嫁?那就是不疼我!我外公疼你叫你低嫁了,你不叫我低嫁就是不疼我!
这个逻辑把林雨柳气的够呛,给林雨桐禁足了,“下船之前你老实在船舱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我也没出去的必要了。今儿在老太太那边又见了一次四爷,原本还想叫老爷子瞧瞧的,说不定就被四爷给忽悠住了。可惜,管家把林家老太爷叫走了,说是有急事,什么急事也没打听。敏感时期,不要做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不该做的事。
而四爷也应该是回沧州了,他打了暗号告诉桐桐:回头去书院,另找机会。
可惜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老太爷宣布了,“直接回燕京,进城。西屏山不能回了,封山了。”
封山了?
老太爷照旧吃饭,“书院怕是也不能经营了。”
啊?
老太太一脸的讳莫如深,“不开了也好,在燕京修整修整,回晋中老家去。也有些年没回去了!晋中离关中极近,我也好去娘家走动走动。”
老太太出自关陇大家,娘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
林雨柳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祖母盼着回老家,这是想给自己和桐桐把婚事在老家定下来,不管是晋中望族,还是关中世家,在祖母看来,平安是福,这都是极好的人选。
可计划总是不及变化快,这边从船上下来换了马车,半日后到了燕京城外,就得一消息――汝南王府老王妃,昨儿夜里殁了!
家里打发人在城门口等着呢,手里捧着孝服,这是给两姐妹准备的。
老太太慌忙的叫人给姐妹俩换衣服,才说要打发身边的嬷嬷跟着,把人送去王府呢,结果毅国公府的管事嬷嬷过来了,这嬷嬷林家人都认识,是原本郡主身边的人,最是妥当不过。
“国公爷吩咐了,叫老奴伺候两位姑娘过去。”
“那就有劳老嬷嬷了。”
林雨桐去了钗环,换了素白的衣裳,跟着林雨柳换了车,直接往王府而去。
林雨柳是眼泪不停的掉,不停的擦,可见老王妃对这姐妹是尤其好的。林雨桐哭不出来,只得用帕子假装擦眼泪,然后狠狠的摁了眼周的穴位,顿时,泪如泉涌,老嬷嬷伸手抱她,她顺势就贴在老嬷嬷身上,等到了地方,要下车的时候,老嬷嬷胸前湿了一片。
老人家一下一下的拍林雨桐,却也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人被扶下去,满目皆白。
来来去去的下人,都身着孝服,忙而有序,却少见戚容。到了灵堂,孝子贤孙更是跪的满满当当。可这里,只孙氏以及孙氏所出的孩子,是老王妃的血亲。老王妃没有儿子,如今的汝南王,不过是庶子罢了。
林雨柳只觉得悲凉,以前来王府,从下人到仆从,一个个的都很和气。今儿,再来王府,好似那一张张可亲的脸都不见了。
孙氏只能跪的远远的,因为她只是外孙女。林雨桐的目光一扫,就瞧见孙氏,更叫她皱眉的是,孙氏该是有孕了。这个年纪,怀着孩子不自知,又失了至亲的长辈,现在这个境况,长跪是不合适的。
林雨桐先一步过去:“娘!”她用力扶孙氏起来,“我要看太外婆!我要见见太外婆!带我去见太外婆!”去了后面至少能歇着。早上才殁了,该是还没有入殓呢。孙氏靠着小女儿,“走!娘带你们去见太外婆!”
前头的一个妇人站起来,林雨桐知道,这是现任的王妃。她眼眶微红,皱着眉头,“桐儿,不可胡闹,莫要打搅了老王妃的安宁。”不叫见?
林雨桐觉得孙氏扶着自己的手有点紧。
原身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被宠的娇气,谁也不怕。这会子好似也不会看人脸色,不懂这没了老王妃之后,她们来王府可不像是以前的道理。顿时就哭了起来,“太外婆!太外婆!舅婆欺负我!舅婆不疼桐儿了!您总说舅公和舅婆就是嫡嫡亲的,会对桐儿好的……太外婆你骗人!”
小姑娘的嗓音高且尖,嘴里说着憨憨的傻话,可这话却最戳人心。来吊唁的都静了下来,把这一字一句听了个清清楚楚。
王府成什么人了?如今的王爷是庶子,但没有老王妃的点头,爵位轮得到他?老王妃这才没了,转脸就不认人。对老王妃仅存的血脉如此……这是要干什么?
这位王妃程氏脸都绿了,王爷从前面急匆匆的过来,瞪了王妃程氏一眼,这才抬头摸了摸林雨桐的头,“你舅婆是怕惊着你,小孩子神魂不全……既然桐儿想瞧,且去瞧瞧,雀儿也跟着去吧,去见见!”
雀儿是孙氏的乳名,能这么喊她的,如今又少了一个。
被执事带着,去了后头。后头有几个面生的嬷嬷守着,林雨柳也察觉到了不对,太外婆身边伺候的人呢?她看向老嬷嬷,老嬷嬷微微点头,借着没人注意,直接退了出去。
老王妃被安置在生前床榻上,身上的穿戴齐齐整整。脸上盖着一块白布,孙氏颤抖着手将白布掀开,顿时吓了一跳。林雨桐摆出受惊吓的样子,但眼睛却没离开过那张脸。
这张脸显示了老王妃死的并不安详。
王爷和那位王妃跟在后面,跟孙氏解释,“这就是不叫你看的因由,昨儿老王妃进宫了,去见了太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关宫门的时辰了,回来之后本王过来请安的时候,只发现老人家心情不佳,谁知道半夜里,下面的人来报,说是老王妃病了,我赶过去,就见老人家面色青紫,口吐白沫……”
孙氏眼神锐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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