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什么?”胤礽大惊失色。
“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只怕引起动荡,往后这几个月你来帮朕一起批阅奏折,朕口述,你代笔。”而他,会抓住这段时间练习左手写字。
康熙狠狠咬紧了牙,面沉如水。
不过就是废了一只手罢了,这只不行就换一只,总归又不是伤了脑子变成蠢货,这个皇位他依旧能够稳坐!
这时,出去交代完事情的李德全回来了。
“皇上,大臣和嫔妃们都在外头想要求见。”
“巴巴地非要见!见什么见?盼着朕死还是怎么着?都给朕滚!”
这一声怒吼,不必李德全出去传话外头都听见了。
不过好歹众人也总算是安心了,还能如此中气十足地骂人,可见也不曾伤得很重。
“方才慎刑司传来了消息,那个刺客招了,是白莲教的……他,他说……”李德全支支吾吾地半天也不敢说出后面的话,惹得康熙又暴躁了。
“连句话都说不明白,这条舌头不如也就别要了!”
“皇上恕罪!”李德全顿时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死死垂着头颤抖着声音说道:“他说皇上一意孤行非要禁用火器,分明是不曾将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是以他要替天行道,杀……杀……”昏君二字怎么也没敢说出口,但却不妨碍父子二人的联想。
“放肆!”胤礽大怒,“不过是一群阴沟儿里的臭老鼠,逮着点东西就拿出来扯大旗做文章,打的什么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康熙亦是浑身冒着黑气,咬牙切齿道:“传旨,将其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嗻。”
直到午时过后,渡厄大师才姗姗来迟。
“阿弥陀佛。”
仿佛还是一如多年前的模样,丝毫不见老态龙钟,浑身皆散发着一股祥和气息,叫人情不自禁也跟着平静了许多。
“大师请坐。”下意识动了下右手,不防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疼得他直抽冷气,好半晌方才缓过来,“大师,皇贵妃……究竟是何来历?”
渡厄瞟了眼他受伤的手腕,眉头微微蹙起,叹道:“当年贫僧就建议皇上三思而后行,纵然益处颇多,皇上却难保自己初心不变,如今看来果真是应验了。”
听见这话,康熙也不禁回忆起了当年的情形。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这是上天赐给大清的礼物,他一定能够好好善待林氏女,为大清带来福运。
然而事实却是,打从一开始他心中的防备就不曾放下过,甚至随着年纪的增长,帝王心术愈发占据了上风,对任何人都再难以信任,此次的激烈冲突更是他从未想过的,可见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康熙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渡厄接着说道:“皇贵妃娘娘身上功德深厚,是历经几世修行累积,此生落入大清亦是修功德而来,绝非那等心术不正、包藏祸心之人,皇上……糊涂啊。”
修功德?是否也就是可以理解为,皇贵妃所做的一切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康熙陷入了沉默。
“依大师所见,朕下令取缔火器营、收紧火器制造使用究竟是对是错?”
渡厄沉默了一瞬,再次念了声佛号,叹道:“是非曲直皇上心里未必当真不知……皇上是满人,却更是天下万民之君父啊。”
龙椅带来的不仅仅只有那份至高无上的权利,更兼万斤重担压于肩上,天下万物苍生的生活乃至生命都将随着君父的一举一动而发生变故。
但往往坐在龙椅上的人却会深陷迷障,有意无意将那份至高无上的权利摆在了首要位子,从而做出一些不适当的抉择。
不能简单粗暴地说这样的人就是个昏君,只能说,真正能够心怀天下的人还是太少了。
明明大师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但却叫康熙倍感难堪。
“阿弥陀佛。”渡厄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皇贵妃娘娘的满身功德足以保她一切平安顺遂,皇上纵是人间天子也万不能与天道为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罢便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皇贵妃娘娘并非皇上的敌人,甚至于皇上来说本应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贵人……不该如此的。”
望着那抹背影消失在眼前,康熙淡淡说了句,“今日之事朕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晓。”
“奴才不敢。”
话音才刚刚落地,外头等候的胤礽就进来了。
看见他的那一刹,李德全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是不想叫太子知晓吧?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时之间难以琢磨明白,但莫名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忐忑不安笼罩在心头。
明知皇阿玛将自己打发出去就是不想叫他知道,胤礽自然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得按捺下满腹的疑虑不安,拿起奏折一本一本念与皇阿玛听,而后听从指示一字不落地在折子上写下回复。
这是他第一次“批阅”奏折,虽然是皇阿玛口述,他仅仅只作代笔,但这却是个极其难得的学习机会,他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拼命汲取经验,一点儿也未曾感到枯燥乏味。
仿佛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天色就黑了下来。
康熙终究是失了那么多血,强撑着处理完这些奏折已是极其不易,几乎前脚胤礽才走,后脚他就昏睡了过去。
犹豫许久,胤礽到底还是踏进了承乾宫的大门。
今日的承乾宫并不似平日那般热闹,安安静静的,却依旧温暖。
“皇额娘。”
林诗语放下手里的书,微微一笑,“才从乾清宫出来?可曾用饭了?你皇阿玛还好吗?”
“还未曾有功夫吃上一口,一下午都在忙着处理折子了,皇阿玛……尚好。”
说话间,已经有宫女端来了一碗温热的奶和两碟子糕点。
十多年来从未有一日落下过,无论他多晚过来,总会有一份放在小厨房里温着等待他。
一口温热的带着淡淡甜味儿的奶滑过喉咙,仿佛也浸入了心田一般,暖暖的甜丝丝的。
“皇额娘跟皇阿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话在嘴里停留了许久,胤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为着火器营一事吵了几句,许是我言辞有些激烈惹怒了你皇阿玛罢。”说罢,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狐疑道:“可是你皇阿玛跟你说了什么?”
胤礽沉默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皇阿玛是不是说我故意害他?”一看他那表情,林诗语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脸色登时也冷了下来。
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死寂。
就在胤礽坐立难安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却听见她先出声了。
“保成可还记得淑慧长公主?当年太皇太后临死之前都不肯见一见这唯一仅剩的亲骨肉,因为什么?甚至连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令苏茉儿务必守口如瓶,不敢泄露分毫叫她知晓,又是为的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怕固伦淑慧公主记恨这个所谓的“仇人”从而招来祸事啊。
思及此,胤礽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不可能!”
“皇上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害你。”林诗语站起身来到他的身边,附在耳边轻声说道:“若是我不曾猜错的话,你皇阿玛的伤势不容乐观吧?满人是马背上打的天下,堂堂帝王却连弓都再拉不开……他会害怕自己地位不稳也实属人之常情。”
“况且如今我与他之间矛盾颇深,你却是打小在我身边长大的,不是亲子胜似亲子……他会担心你福运加身得到天命眷顾也并不稀奇,今日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在你心里生根发芽,什么福运什么眷顾一切都将化为虚无。”
感受到他的身体都在颤抖,林诗语就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说道:“这原是我与他之间的矛盾,本不该叫你们这些孩子掺和进来,但如今他这样意图挑拨离间的心思却委实叫我恼恨至极。”
“保成,你皇阿玛疼爱你的心一点儿也不虚假,但是你也要记住,他是一个好阿玛却更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胤礽又想起了保清。
寻常人家的父子只会无比期望儿子们兄友弟恭相互扶持,但他们的皇阿玛却反倒会出手挑起兄弟争端。
皇阿玛不疼爱他们吗?并非如此,皇阿玛疼爱他们的心是真的,但用在他们身上的种种手段也是真的。
直至回到毓庆宫,胤礽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方才皇额娘在他耳边轻轻嘱咐的那一句话——抓住机会好好学习。
学习什么?无需多问,无需多说。
打从这日起,胤礽每天几乎都泡在了乾清宫里,堆积如山的奏折让他的手腕几乎都要写断了似的,但成长却也是飞速的,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学习机会了。
没过几日,康熙便下令重新开设了火器营,而戴梓也终于官复原职,得以继续研究先前被迫中断的好东西。
当然了,被革职的这段日子他也没闲着,虽然不能私下研究火器,但却不耽误他在图纸上钻研,倒是也有些启发收获,重新回来之后进程可是加快了不少。
也不知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养伤的这段日子康熙是谁也不乐意见,除了太子以外无论是哪个子女还是嫔妃全都被挡在了乾清宫门外,这也叫林诗语夹在中间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一时间外人也并不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却瞒不过身边姐妹的眼睛,尤其是佟芷兰,毕竟那日晚上承乾宫可是有人特意将果果送到她的宫里留宿的,怎么看都不大对劲。
可惜这回林诗语的嘴很紧,多余的什么也都不肯说,姐妹们也无法,只得压下心底的不安。
“好了好了,别惦记这点小事儿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呢?”林诗语很是无语地给了几人一对大大的白眼珠子,拉着荣妃问道:“没两个月荣宪就要出嫁了,嫁妆可曾都准备妥当了?”
荣妃就笑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保准儿风光大嫁。”笑着笑着却流下泪来。
大清的公主说来也着实命苦,十个里头恨不得有八九个都是要嫁去蒙古和亲的,好端端在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突然之间千里迢迢奔赴草原,日子苦不苦暂且就先不提了,只那生活习惯、气候水土都大不相同,很难适应。
抚蒙公主年纪轻轻就早逝的占了绝大多数,更有好些公主至死都未能留下一儿半女,也不知究竟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那边死了一个这边立马就再送一个,皇帝的女儿不够用怎么办?还有皇子的女儿、宗室王爷的女儿呢,总之是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说到底还是清廷自身实力不够,若是足够强势彻底征服蒙古,又何至于要依靠那么多公主的命去维系这层关系?
思及此,林诗语的心里头很不是个滋味儿,握着荣妃的手说道:“荣宪打小就是个聪慧坚韧的孩子,到了蒙古也一定能够过好自个儿的小日子,咱们多给她添一些压箱底儿和可靠的心腹陪房,必不会叫人欺负了她去。”
荣妃抹了把眼泪,点点头。
如今能够为女儿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些了。
就在荣宪出嫁后没过几日功夫,前往清剿倭寇的将士们也终于得以凯旋。
海战向来是清廷的短板,不得不说这一仗打得着实辛苦,不过万幸清军的炮弹、火器足够,这才最终取得了胜利。
而随着皇长子又一次带着军功归来,朝堂上的气氛仿佛也愈发怪异起来。
第114章
胤禔这回一场海战打下来整个人都黑了许多, 不过却更加显露出了坚毅勇猛、强悍肃杀的大将气质,那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生死拼杀而形成的特有气质,压迫感极强。
看着这样的皇长子, 朝中众大臣都不禁连连点头赞赏不已,就连索额图那一脉视皇长子为心腹大患的都无法违心说出点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只能更加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
不过目光扫向一旁的太子时, 他们脸上凝重的表情却又不由得松了松。
皇长子是很优秀,可他们的太子也并不比他差。
这些日子皇长子在战场上飞速成长,他们的太子却也没闲着,帮着受伤的帝王处理政务的过程就等同于是被帝王带在身边手把手的亲自教导,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仿佛是那大鸟喂雏鸟似的,恨不得是直接将食物嘴对嘴喂进去的。
这样短时间内大量的“进补”无疑负担很大,究竟能够消化吸收多少就全凭各人天资了。
胤礽对自家皇阿玛的帝王本性了解得愈深就愈是懂得适当藏拙的道理,故而平日里从不会故意显摆自个儿的能耐,只小心翼翼把控着进度, 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成长又千万不能太过……太过了会招来忌惮,一点不长进又显得太过蠢笨,也太过装相了。
说实在的,在皇阿玛的面前耍这样的心机实在是累得狠,不仅仅是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心里的压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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