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他是打小就跟在康熙身边伺候的贴身太监,论了解这世上怕是没谁比他更了解康熙了,就连一手将康熙养大的太皇太后大概也不及,后宫里的嫔妃想方设法的要收买他拉拢他为的什么?除了是想叫他在康熙面前说两句好话, 就是想要从他嘴里挖出一点康熙的“秘密”了,譬如一些小习惯小喜好,但凡摸到一些戳在了心坎儿上, 那益处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李德全这人不但精,更是个心气儿高的, 一般人他还当真是看不上,指望拿那么点儿财物就想收买他?可做梦去罢,再怎么爱钱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那地步, 什么蝇头小利都想往怀里搂呢?这样的事儿做得多了必定会招了主子的不满, 到时候他又能讨个什么好?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值当他如此?
对着旁人的小心讨好李德全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眼下换了个人他倒是自个儿叭叭开了, 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那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切换自如得很呢。
可见这宫里的奴才大多早已将“看人下菜碟儿”这几个字刻进了骨子里,受不受重视、得宠与否, 待遇真就是天壤之别。
林诗语心中警醒着, 面上却笑盈盈的与李德全闲聊着, 看出了他释放善意讨好的意图,也就顺势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小荷包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一来一回的倒是辛苦公公了, 拿着去喝碗茶罢。”
精致的小荷包又瘪又轻, 都不必打开来瞧就知晓里头装的定然是银票。
李德全也不推辞, 顺手就塞进了自己怀里,“奴才谢过林姑娘打赏。”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的浓郁了些。
倒并非是为这点银子,不过是从中看出了林诗语这个铁板钉钉的“宠妃”对他的态度罢了。
这一来一去,彼此都瞧出了对方的善意,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更添了几分亲近。
李德全就想起了自己的干儿子,笑着问道:“不知小喜子在姑娘家中可还得用?那小子年轻,性子怕还有些浮躁呢,若是他有何伺候不周之处姑娘也不必惯着他,只管狠狠的教训了就是。”
“年轻是年轻了些,比不得李公公周全老练,不过机灵劲儿倒是十足,这几个月来府里上上下下都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竟也不曾出什么乱子,不过他那张嘴……”
这一停顿却是叫李德全心里咯噔一下,回想起那个倒霉干儿子的破嘴,他还真有些不放心了,难不成张嘴胡咧咧惹人嫌了?
谁料林诗语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也不知李公公究竟是打哪儿找出来的这么一个人物,那张嘴平日不张就罢了,但凡一张嘴便是要逗得人笑岔了气才罢休,如今他在家中可是已经成为我那弟弟妹妹跟前的第一红人了,找个说书先生来都不如他能耐。”
这下子李德全的一颗心算是安稳落地了,原本叫那小子去林府也就是看中了那份机灵劲儿和那张破嘴的能耐,寻思着给姑娘们逗逗趣儿解解闷儿也好,没准儿还能得个脸,如今看来那倒霉干儿子还真没白瞎了他的期望,总算是不曾辱没了他李德全李公公的名头。
有了这样一个人在中间这么串联了一下,两人的交流也就愈发亲近愉快了些,走着走着,前方却突然发生了一些状况。
只见四名身着统一秀女服饰的小姑娘正蹲着身子,将一个五短身材的小肉团子围在中间叽叽喳喳个没完,其中两个小姑娘一人一只拉着人家的小手儿,另外两个却将“魔爪”伸向了人家的小脸儿……倘若是个少年或成年男子被几个小美人儿这样包围着亲昵“勾搭”,那只怕是要幸福得飘飘欲仙了,可眼下承受这一切的却是个三四岁的小肉团子……
林诗语就瞧见那小娃娃一脸惊恐的表情,眼睛里已然酝酿起了水汽,却是小米牙死死咬着唇,倔强的不肯叫泪珠儿流下来。
“太子殿下!”李德全猛地脸色大变直接就冲了过去,那几个秀女的小脸儿瞬间就变成了一片惨白,站在原地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
林诗语也愣了愣,大抵猜到了估计是哪位阿哥,却没想到竟是太子?这几个小姑娘可算是摊上大事儿了。
不及多想,她也忙追了过去。
此时胤礽已然死死抱住了李德全的大腿,“呜哇!李公公快救我,吃小孩儿的妖怪来了!”
李德全是急得嘴角燎泡,忙弯腰将其抱了起来,“太子殿下快莫哭了,奴才替您将妖怪都打跑了……”边冷冷的瞪了眼那几个秀女,道:“还请几位小主自行前去单嬷嬷那儿领罚,杂家随后就到。”
“公公……我们不知道这位是太子殿下……”
“公公饶命啊!我们不是有意的,我们只是见太子殿下独自一人在宫里溜达,怕他出事才想问问他情况,并非有意冒犯……”
“我们只是想要帮助太子殿下啊,公公请饶了我们这一回罢!”
四个小姑娘红着眼苦苦哀求,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恨不得要给一个太监跪下了,还有那张嘴想要拉了林诗语为她们求情的。
谁料还不等林诗语出言婉拒,李德全就已是冷笑出声了,“小主们进宫的第一天单嬷嬷就应当将规矩都告知给诸位了,几位小主如今明知故犯还谈什么有意无意?更何况你们冒犯的可是太子殿下!倘若太子殿下被你们吓出个什么好歹来,你们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眼下这会儿可就甭想着什么选秀不选秀了,只好好祈祷太子殿下没事罢!”
说罢便抱着胤礽离开了,没走几步刚好瞧见一队巡逻的侍卫,就叫了人来说明情况,将那几个秀女给押着走了。
“李公公要不先送太子殿下回去吧?随便叫个人给我带路就成了。”
“你也是吃小孩儿的妖怪吗?”趴在李德全肩上的胤礽见她身上的服侍与方才那几个秀女一样,不禁就有些害怕的问了一句,小脑袋瓜子还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只露了一只眼睛出来小心翼翼的瞅着她。
李德全忙说道:“哎呦太子殿下这可就误会了,这位林姑娘是天上的仙子呢,可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听闻这话,胤礽似是放心了,又仿佛有些好奇,就探出了小脑袋露出两只眼睛来状似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她的模样,边打量还边连连点头,“孤瞧着也不像妖怪,妖怪没有这样好看的……”
林诗语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子殿下还知道好看不好看呢?”
“孤当然知道!美人就是洛神娘娘那样的,前几日皇阿玛才给孤念了《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胤礽摇头晃脑磕磕绊绊的背了几句,又说道:“皇阿玛说很快洛神娘娘就要进宫了,难道就是你吗?你是洛神娘娘吗?”
林诗语被这个问题给问得尬住了,她哪里知道康熙那个渣男说的美人究竟是谁啊?不过当爹的自己爱美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给这么小的儿子念什么《洛神赋》?这是要打小培养儿子对美人的兴趣吗?没见过这样不靠谱的。
就听李德全嘿嘿一笑,说道:“太子殿下猜得没错,这位林姑娘就是皇上口中的洛神娘娘呢。”
胤礽顿时眼睛一亮,冲着她伸出了小短手,“洛神娘娘抱抱……”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红通通水汪汪的眼睛跟小兔子似的,流露出了可怜巴巴的企盼。
林诗语心中一软,嘴角就勾起了一抹温柔浅笑,伸手将他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抱着,沉甸甸的分量让她立马就确定了——肉团子是实心儿的。
“姑娘力气小,若是吃不住可别强撑着……”
“公公不必担心,我家那个臭小子也是我打小抱着的,早已习惯了。”
倒是小肉团子自个儿仿佛没一点儿自知之明,对自己的分量竟是一无所知,也丝毫不担心会被摔个屁墩儿,只窝在人家香香软软的怀里一脸满足的贴贴蹭蹭,跟只小奶猫撒娇似的,愈发蹭得人心都软了。
“洛神娘娘进宫是给皇阿玛当妃子的吗?可是皇阿玛的妃子太多了,不如洛神娘娘当孤的妃子吧?孤没有其他妃子,以后可以每日都陪着你一个人,得了什么宝贝也都给你,不像皇阿玛要分给那么多人……”
李德全当场就给表演了一个左脚踩右脚,险些没给自己摔个狗吃屎,几乎没那勇气去看林诗语的表情了。
但凡是个女人哪有不吃醋的?这还没进宫呢就被扎了心……我的太子爷诶!小小年纪就会拆亲爹的台抢亲爹的女人了,这可真真是亲儿子哟!
林诗语却一点儿也没什么泛酸的心思,反倒是乐得够呛,还饶有兴致的逗他,“可是你皇阿玛是皇上,会有很多人向他进贡,库房里的宝贝数之不尽呢。”
“一会儿孤就叫人将皇阿玛的库房都搬到孤的毓庆宫去……”
好家伙,这不仅仅是要拆台抢女人,连带着亲爹的财产也不放过啊,这亲儿子真没白养。
林诗语和李德全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啼笑皆非,正在这时,远处一群太监嬷嬷一溜儿跑着就来了,个个都是满头的汗,哭丧着脸满面慌张。
“太子殿下……”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叫太子殿下独自一人跑了出来?一个个的混账东西!不想伺候了就吱一声儿,杂家这就送你们进慎刑司呆着去!”
“李公公饶命啊!奴才们当真是不曾偷懒,先前带着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里玩儿呢,不过眨眼的功夫太子殿下就不见了踪影,奴才们到处找……”
“还敢狡辩?难不成还要怪主子长了腿?作死的狗东西!”说着便一脚踹在了那小太监的肚子上,怒道:“皇上叫你们这么多人伺候着是为的什么?还不是因着太子殿下年纪小活泼些,好叫你们多些人时时刻刻的注意着些,你们可倒好,打量着人多反倒是松懈了!今儿是万幸太子殿下无事,若不然便是将你们的九族都搭进来也不顶用,你们可就谢天谢地谢谢自家祖宗十八代保佑罢!”
“都给杂家回毓庆宫等着去,待杂家禀明了皇上再做处置。”
众人纷纷白了脸欲哭无泪,这可是太子爷,他们哪里敢松懈啊?可这样大的小孩子正是活泼调皮的时候,人又小小的一团,在御花园里钻来钻去的眼皮子一眨人就不知钻到哪儿去了,这叫人上哪儿说理去?
李德全显然并不会听他们辩解,无论是什么缘由,失职就是失职。
“我这没几步路也就到了,李公公不必再送,且先送了太子殿下回去吧。”
“也好,奴才也是实在不放心将太子殿下交给这些混账东西……太子殿下,咱们回罢?”
胤礽瘪瘪嘴,依依不舍的又蹭了蹭才叫李德全抱了自己,走前仍不忘冲她喊道:“洛神娘娘你要想清楚啊,皇阿玛没有孤好……”
李德全不敢捂主子的嘴,只得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了。
这样拆亲爹的台,就不怕被揍屁股吗?
林诗语好笑的摇摇头,这宫里的小屁孩儿一个个都鬼灵精的,哪像自家那傻弟弟,这样大的时候整日里就知道傻吃傻乐呢,傻不愣登的一哄一个准儿。
想到这儿,心里倒是愈发思念起家里人了,这才不过离家几日罢了,将来真进宫当了嫔妃可怎么好呢?一入宫门深似海,怕是只有妹妹还能偶尔见一面,至于父亲和弟弟……这辈子大概也见不上几面了。
难以言喻的不舍和酸涩在心底蔓延开来,连带着方才小肉团子带来的那份欢乐也都消失殆尽了。
回到住处时,就发现这会儿院子里竟是一片诡异的安静,个个房门紧闭,连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全然没了平日的欢声笑语。
林诗语略一寻思,估摸着是方才那四名秀女也被撵了吧?这是都被吓着了?
先前钮祜禄氏受伤被送出宫还能说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是她自个儿倒霉,但这回四名秀女被撵可就是实打实犯了规矩的,更何况听单嬷嬷说因她们的过错甚至还牵连到家中被皇上责罚了……如此一来秀女们当真是瞬间老实多了,知晓规矩真不是摆设,嬷嬷也不是唬人的,便再没有哪个再敢妄图去挑衅规矩了,甚至一时间连结伴去御花园散心的都要少得多,就生怕撞到哪个贵人眼里平白招惹是非。
这出去溜达的人少了,平日院子里自然就更加喧闹了些,加之秀女们的服饰都必须按照规定来,皆是一模一样的也没个高低之分,如此一来为了凸显出自己的不同之处,秀女们就只好在香味儿上下些功夫了……一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还挺香的,但这么多香气混杂在一起,那味道可就有些不敢恭维了,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
林诗语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也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于是就想去葡萄架子下面的秋千上坐坐,谁想走过去才发现其中一个秋千上已经有人了,正是那位关系尴尬的小迷妹。
林诗语的脚步下意识就顿了一顿,还不待迟疑一会儿,就见那小迷妹一脸恹恹的睨了她一眼,讥讽道:“这样怕我作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是叫她过去坐的意思吧?
林诗语也不扭捏了,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秋千上,顺便随口就关心了一嘴,“瞧你脸色不大好,可是身上不大舒服?”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就在她以为自己不会等到回应时,却听佟芷兰幽幽的开了口,“昨儿夜里皇上幸了咸福宫格格……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
林诗语有心想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位一辈子下来仅是算得上有些位份牌面的嫔妃就有好几十个,若是连那些庶妃、答应常在之流的都算上,估摸着得有一二百人……这会儿拢共才多少个呢就这样伤心拈酸了,那不是早晚得泡在醋缸子里淹死?
不过小心瞧了眼小姑娘幽怨的模样,林诗语还是决定不戳人家那颗脆弱的小心肝了,沉默了一阵,只说了句,“他是帝王。”
是啊,他是帝王,注定是后宫佳丽三千人。
佟芷兰抿了抿唇,不曾再说什么,只眼神却是显而易见的落寞忧伤。
正在这时,却有个小宫女匆匆跑了来,“佟小主,李公公来接您了!”
“真的?”话音还未落地,人已是翩然远去。
林诗语无奈的摇摇头,捧着卷书静静的看了起来。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突然间面前就多了一抹阴影挡住了阳光,林诗语抬头一瞧,才发现竟是佟芷兰回来了。
而此时的她已然不见了方才的哀怨落寞,眉眼间都透着甜蜜欢喜,又带着些许小女儿家的娇羞雀跃……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沉溺于情爱之中的小女人。
“好看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乌黑的发间多了一支与大家都不一样的金凤簪,很华丽也很精美。
“好看。”林诗语如实点点头夸赞了一句。
“表哥送的。”仿佛是得胜的小孩儿一般,得意又傲娇的扬起了头颅,而后就欢快的荡起秋千来,嘴角始终带着笑意,也不知是想着什么美好的事。
估计除了她心爱的表哥也没谁了吧。
林诗语如此想着,心里却莫名有些难过。
这个小姑娘一心一意都记挂着她的表哥,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由着那个男人牵动,明明先前还那样难过忧伤,可转眼间只不过是一丁点儿的温柔宠爱就能叫她再度沦陷……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姑娘?傻到叫人看着都心里头闷得慌。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复选又刷掉了一批之后秀女的人数就更加的少了,院子里一时也清净了许多。
一群人日日夜夜在一处摩擦纷争总是不可避免的,一言不合就吵起来的也不是没有,不过私底下肮脏的手段倒是暂时还没见着,也算是较为平静的一届了。
林诗语估计,这大概也是因为这一届的秀女竞争力其实并不大,大多是出身较低微的,容貌格外出众的也没见着两个,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安分了许多,毕竟攀龙附凤的机会不大,那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度过选秀好找户好人家。
很快就来到了选秀的最后一轮,是否能留牌子飞上高枝儿也就看今日了。
这一轮按理是由皇上、皇后、太后等人一并相看决定的,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太后也不爱管事,于是就只有康熙和太皇太后在上头看着了。
余下的秀女按着旗籍、父亲官职排好队,六个为一排,一一上前由皇上和太皇太后过目,看见哪个觉得喜欢就留下牌子,否则便是落选了,可回家自行婚配。
不出意外的,林诗语和佟芷兰自然都留牌子了,除此之外还有十二名秀女也都被留了,当然这些并非都是给康熙充入后宫的,每届留牌子的秀女当中其实大半都是给皇室宗亲、皇子等拴婚的,真正能留在后宫里的也顶多就那么几个罢了。
最后一轮结束后,秀女们便可各自归家等待消息了,是留在后宫还是赐婚与何人,随后都会有圣旨传到各家去。
走出宫门的那一刹,林诗语忍不住狠狠舒了口气,只觉天也蓝了呼吸也清新了……可转瞬想到不久的以后她得在这座紫禁城里生活一辈子,这心情瞬间就又跌落了下去。
“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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