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可是要结死仇的,哪个能甘心这样轻易被夺食?
听闻这话,林诗语却只轻笑一声,“自然是知晓的,若不然我又哪里敢自作主张呢?这内务府的皇商早就该整治整治了,皇家将差事交给他们那是信任,但他们不老老实实办差反倒拿着皇室当傻子糊弄,可不是自己找死吗?怨得了谁呢?”
领着胭脂水粉的那家还只是其一罢了,那些个皇商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想要抓小辫子那可满头都是小辫子,这些年下来胆儿肥得都要上天了,这次也算是个敲打,只看那些人懂不懂事儿了,若还是如此胡作非为……一个一个总要将他们都给拔了!
“借他们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对我如何,倒是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这份差事落在你家头上,这私底下的脏事儿怕是少不了。”
薛宝钗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了,怕什么呢?这些年经历过的那些明枪暗箭阴谋阳谋还少了不成?馅儿饼都送到嘴边了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瞟了眼周围见没两个人,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这是愈发深谙人情世故了啊。
林诗语不由微微一叹,思忖道:“宝玉亲手做出来的胭脂我也是知晓的,比外头卖的那些还要好一些,你可曾想过索性自个儿开个作坊?”
无论在哪儿都少不得有个三六九等之分,宫里这样等级森严的地儿尤其更甚,高位的娘娘或是一些格外受宠的嫔妃一应吃穿用度自然也都是顶好的,但其实这都是少数,真正大头的还是普通嫔妃,而贾宝玉调制的胭脂水粉质量也足够了。
“如此一来其中利润更大不说,打着宫里娘娘所用之物的名号也必定生意兴隆大受追捧,届时怕是就该躺着数钱了。”所以说为何皇商的名额如此抢手呢?这里头带来的利润根本就是不可估量的。
薛宝钗的眼睛都亮了,不过却并未急着说话,而是静静等着她将话说完。
“这件事儿我不要你给我分银钱也不要你做其他什么,只一点——作坊里头都聘请女子,无论日后你开多少个作坊,生意又做到了大清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去,通通都只聘请女子,年轻姑娘也好已婚妇人也好,只要女子。”
薛宝钗愣住了。
这段时日细想下来,关于女子地位低下这个问题林诗语大致总结出来三个症结所在。
其一便是教育,上千年来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女子的教育问题的确都是被轻视甚至直接忽视掉的,甚至还有人认为妇人识字多诲淫,何其可笑何其荒谬?纵然女子不能科举当官,可读书使人明理却也是千古真理。
但事实如何呢?事实就是那些所谓的千金小姐名门贵女很多也不过只读一些《女四书》罢了,真正读过正经书本的女子少之又少,以至于女子满脑子被灌输的都是什么“三从四德”“夫为妻纲”这些所谓的礼教纲常。
这算是哪门子的教育呢?不过是纯粹的奴性化教育罢了,所谓的古训所谓的教条更是明晃晃的精神枷锁,由里到外极尽可能地将女子给牢牢束缚起来,狠狠压制住。
其二便是权利,女子被剥夺了参政的权利,自然而然就只能屈从于掌权的男人,更加深了那层束缚压制,男尊女卑之势再不可撼动。
其三则是经济,无论是出身高门的贵女也好,还是贫苦出身的女子也罢,大多打出生那日起就被圈在那一亩三分地之内活动,莫说什么谋生的本事,便是连独自出门的勇气怕是都没了。
纵然有那迫不得已出门谋生的女子,也大多经历过无数指指点点唾弃鄙夷,况且说句实在话,女子天生在体力方面就远不如男子,又兼大字不识两个,有心想要找点活儿干都不容易,顶多也不过就是打打络子绣绣花,挣个三瓜俩枣补贴家用罢了。
一辈子所吃所用乃至一针一线都来自于家里的男人,这也就更进一步拉开了男女之间的差距,使得女子不得不服从、不得不卑微。
如此这般从精神到权利到经济全方面的束缚压制之下,男女地位如此悬殊仿佛也就并不那么难以理解了,一个人若是只能如同菟丝花一般依附于另一个人才得以生存,那卑微到尘埃里也就是在所难免的。
这三点之中权利是她束手无策的,但另外两点却还能想想法子,这也是今日找上薛宝钗的缘由所在。
以一介女儿身接管家业闯荡至今,薛宝钗的感悟想必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直观更透彻,若要说到理解,她相信薛宝钗比任何一个人都能够理解她的想法,更难得的是,薛宝钗也有这份能力帮她。
果然,沉思了许久之后薛宝钗忽而就幽幽长叹一声,“这是一项大工程啊,少说没有个几十年几乎都别想看到那副场景。”
上千年来的传统观念如何是那般轻易能改变的呢?世人看不起女子出来抛头露面,更看不起女子的本事能力,这就是现实。
“这世上终究还是贫苦百姓居多,为了生计没有人会在意那么多,只要有人愿意用,自然不愁没人来,是多是少都不打紧,只要能够成功踏出这一步……仅凭咱们的力量或许十分微弱,但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够成功踏出这一步,后续咱们一点一滴慢慢来不着急。”
万事开头难,但这个头若是开得好了,后续也就要顺利得多。
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苦百姓根本顾及不上那么多,一旦看见有女子能够出门谋个生计,自然而然就会有更多的人试探着踏出那一步,至于说有没有人愿意聘用女子?
还是那句话,慢慢来罢,还能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成?
就算是眼下叫女子都有书可念有银钱可赚,想要看到女子的地位拔高也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甚至极有可能直到她这辈子闭眼都看不见很大的改变,有些东西是需要慢慢累积慢慢渗透的。
松开枷锁看似容易,实则递一把钥匙过去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如今倒是庆幸自己身居高位了,想要做点什么好歹还有些能力,虽然这条路注定是万分艰难且漫长,但……她还有一辈子。
薛宝钗自然是没有拒绝,不说皇商的这份差事,仅就从她自身这几年的经历来说,她都是万分赞同这件事的,甚至隐隐感觉到一股血脉偾张的激动战栗。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更清楚地知道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残酷,任凭你有满腹才学,任凭你天大的本事心计,只要你是个女儿身旁人就会看不起你,甚至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屑赏下,当场甩脸掉头走人都是轻的,更有甚者当面讥讽唾骂乃至言语轻浮动手动脚都绝非什么稀罕事。
起初那两年的经历至今回想起来都如鲠在喉,明明她的能力并不比那些男人差,从这几年的发展就足以看出来了,可饶是如此仍然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就连那些个脑满肠肥吃着老本儿混日子的废物都能高高在上鄙夷她,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女子。
世道艰难,女子更为不易,而同样身为女子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当即薛宝钗就表示道:“不仅仅是日后的胭脂水粉作坊,薛家的其他产业我也会慢慢变动变动,还有跟薛家交好的一些商户……其实有我这份差事摆在眼前就已经省事多了,商人逐利乃天性,看见有利可图自个儿就会扑上来了,届时只需若有似无地传一些小道消息,自然知晓劲儿该往何处使了。”
林诗语点点头,笑道:“我久居深宫对外头是两眼一抹黑,这件事还是得劳你多费些心思了。”
“娘娘这话可就见外了,皇商一事又叫我该如何才能答谢呢?”
姐妹二人客套两句便罢了,又接着就此事详细商议了许久,直到临近午膳时分方才停下,有心想要留个饭罢,薛宝钗倒仿佛是干劲儿十足已然急不可耐的架势,忙不迭就出宫家去了。
无法,林诗语也只得随她去了,等着坐在饭桌旁才陡然发觉仿佛少了点什么,“小四呢?仿佛这一上午都未曾见着?如今腿脚利索了可就愈发不着家了,没良心的小东西。”
这话余嬷嬷可就要为自家小阿哥叫屈了,嗔怪道:“娘娘忘记了?早上是您亲口将四阿哥撵出门的啊。”
“呃……”林诗语尴尬了,讪笑两声嘀咕道:“这不是忙忘记了吗?打发人去找找看这是上哪儿了,小馋猫竟然还能落下一顿饭这倒是稀奇。”
才说呢,就看见胤小四那圆咕隆咚的身影出现了,一张奶乎乎的小脸儿黑漆漆的,隔着老远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子蹭蹭的怒气。
“小四?你这身上怎么湿了?”好巧不巧湿哒哒的位子还在某个敏感之处,林诗语看着他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你这是尿裤子了?”
“我才没有!是胤禩尿的!”胤小四顿时气得跳脚,指着自己身后的小奶团子怒道:“他睡觉非要挂在我身上,挂着也就罢了,谁知道他还尿了我一身,臭死了!”
胤小八倒腾着小短腿儿磕磕绊绊在屁股后面追了一路,也抹眼泪抹了一路,这会儿还在抽抽搭搭呢,小脑袋瓜子低低地垂了下去,上前一双胖爪就拽他四哥的裤子。
“脱,脱……小八洗。”
第89章
打死胤禛都未曾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竟然面临被老八当众扒裤子的窘境,做梦都不敢这样想!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嫌弃冬天穿得太多束手束脚了, 穿得多才好啊,再好不过了。
感谢长生天, 感谢在冬季, 避免了叫他当众露屁股蛋子的窘况, 以后冬季就是他最喜欢的季节。
该死的老八果然就是他的夙敌,话未说利索路未走稳当就已经会坑他了,可见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 譬如他和老八之间的不对付!
胤小四恨恨咬牙, 掏出小本本和珍藏许久的朱笔, 奋笔疾书酣畅淋漓, 不消片刻一篇密密麻麻红色醒目的小作文就已完成了。
要不怎么说是老冤家呢?记别人那都是简洁明了一句话,唯独给小八写的却是小作文, 这就是区别啊。
再一次通篇读完之后, 胤小四心满意足的收起了小本本和珍藏的朱笔,余光瞟见奴才正要拿了方才换下来的裤子去扔掉,赶忙就给拦下了, “别扔了, 拿去洗干净仔细收起来, 压箱底保管好。”
“啊?”
奴才们都傻了, 转念一寻思也就笑了。
暗道四阿哥果真嘴硬心软, 嘴上总嫌弃八阿哥还老爱偷摸欺负人家, 但实则心里头可喜欢人家吧?连被人家尿过的裤子都要仔细珍藏起来, 这就是情谊啊。
四阿哥果真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啊, 喜欢人家就要欺负人家, 别别扭扭的,真可爱。
“四阿哥放心,奴婢一定为您仔细保管好。”
全然不知自己风评被害的胤小四只满意地点点头,面色有阴转晴。
等将来老八大婚之日,他要拿着裤衩子送去当随礼!
还有老八孩子满月、百日……一次喜事送一条,总归老八拢共也就两个孩子,这几条裤衩子也尽够用了。
敢尿爷一身还敢当众扒爷的裤子?呵,到时候看你丢不丢人。
不仅能叫该死的老八丢人,还能省下一大笔开支来给额娘买首饰换着玩儿,完美。
越想越满意,胤小四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是愈发好使了,就算来到饭厅看见胤小八还在时也未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林诗语瞟了他一眼倒是觉得有些纳罕,不过却也不曾多问什么,只笑盈盈地拿起筷子说道:“快吃罢,饭菜都快凉了,再热一遍味儿可就不对了。”
等着她先动了一筷子,胤小四才跟着动了。
为了照顾他的小爪子,林诗语特意叫人做了几副小号的筷子,这会儿拿着倒也轻便,虽说吃相很乖巧甚至可以说还挺优雅的,但仔细瞧就会发现那筷子动起来可一点儿都不慢,俨然就是个一本正经沉迷美食的小馋猫。
坐在他对面的胤小八面前放的是方才小厨房特意给他弄碎了的一些蔬菜肉末,还有一小碗蛋羹,香喷喷的馋人得很,奈何胤小八才开始学着自己吃饭呢,肉乎乎的胖爪爪抓着自己的小勺子吃起来显得有些费劲,好在这孩子的脾气是真的好,一点儿也不见闹腾,只铆足了劲儿自己努力着,就算是舀三回才能吃到一口都不见丝毫急躁的。
这么乖巧的小家伙叫谁能不喜欢呢?
林诗语的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瞧了眼自家的胖儿子,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胤小四,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能只吃肉,蔬菜也要吃。”说罢就亲自给他夹了一筷子白灼菜心。
看着面前绿油油的几根菜心,胤小四的脸也有些绿了,可他不敢反抗自家的老母亲,只好瘪瘪嘴老老实实将绿油油的蔬菜塞进了嘴里,仿佛都没怎么嚼几下就给吞了,那一脸难受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他吃草呢。
这时,胤小八也从自己的碗里抬起头来,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沾了几颗小米粒,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着他四哥瞧了半晌,小眉头就皱了起来,咕哝道:“不喜欢,四四不吃!”
哟,还知道心疼他四哥呢?
林诗语不由笑了,“不吃蔬菜长不高哦,四四要吃,小八也要吃,否则将来可就成小矮人了。”
不爱动弹长不高,不喝奶长不高,不吃蔬菜长不高……除了“长不高”还能不能拿点新鲜东西出来哄人了?
胤小四一脸郁郁地往嘴里塞了根菜心,对着额娘敢怒不敢言,只能对着胤小八咬牙切齿,“叫四哥!没大没小!”什么四四八八的,恶心巴拉。
小孩子就是爱学舌,常听胤禔胤礽喊他小四四喊得多了,胤小八也就跟着学会了,但是好歹还知道哥哥是比他大的,于是胤小八很机灵地将前面那个“小”字给去掉了,就变成了四四。
说了好几遍也没能改过来,凭啥大哥二哥三哥都可以,就是不准他叫?
胤小八很委屈,“四四坏,凶巴巴!”嘴巴一瘪眼里就已经冒出了水雾,眼看一副又要哭哭唧唧的架势。
“……”为什么长生天不曾告诉他,长大了那般心狠手黑的笑面虎小时候竟然是个委屈巴巴的小哭包?
凶一下就要哭哭唧唧,这叫他该如何对付如何报仇?这个世界也太无理取闹了。
原以为重来一世是来享福的,结果打从出生那天起就在被迫艰难求生,为此不惜吃手手啃脚脚尿床尿裤子……
原以为自己占尽了先机,面对老冤家时能够痛痛快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结果老冤家变成了委屈小哭包,一言不合就奶声奶气抽抽搭搭,凶一句都不行。
合着闹了半天一切都是他想多了呗?太难了,生活太难了。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快乖乖吃饭。”林诗语揉了揉胤小八的脑瓜子,安慰道:“小八不哭,等会儿吃完饭皇额娘帮你揍四四。”
“……”
好在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哄哄小孩儿罢了,否则胤小四非得抑郁不可,好歹总算还有个安慰,额娘到底是亲生的。
午休过后没一会儿功夫各位姐妹们便如约而至,顺带还有各家的小宝贝蛋,一时间承乾宫里又闹腾了起来,直到天色渐渐变得昏暗才消停。
“小四来给你额娘捏捏肩捶捶背。”屋里也没其他人,林诗语索性就将花盆底一蹬,盘腿坐在了炕上。
炕桌上放着茶水和一碟子炒得喷香的瓜子,外带一卷看起来挺正经的什么书。
胤小四很是乖觉地脱了鞋子爬上去,挥舞着小胖爪任劳任怨。
被伺候的那位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翻看着那本书,悠闲慵懒又舒坦,别提多会享受了。
原还以为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谁知冷不丁却听她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开了……胤小四一时心生好奇就探头瞄了一眼,不防却被辣了下眼睛。
“芸娘,我从未忘记你家的恩情,更从未忘记你我二人之间的海誓山盟,若是可以我亦甘愿只与你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公主亦对我痴心一片,发誓此生非我不嫁,否则宁可遁入空门了此残生,这叫我又能如何拒绝呢?芸娘你素来最是善良,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姑娘落得如此凄凉的结局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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