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余嬷嬷索性就叫了丫头们进来伺候梳洗。
坐在梳妆台前,林诗语就问道:“宝二爷打发走了?竟不曾再闹腾?”那可是个宝贝凤凰蛋,一旦犯起“病”来那是谁都招架不住的,今儿竟然这样轻易就被打发走了,还着实叫人有些不敢相信呢。
余嬷嬷就将方才在外头的对话一一道来。
听罢之后,林黛玉不禁黛眉微蹙,道:“如此看来他倒是当真不懂这些东西?都已是十二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懵懂无知呢?”
林诗语也显得有些诧异,思忖道:“小孩子就如同一张白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总是要大人一点一点教的,偏这贾宝玉打小在家里就是个被无度溺爱的宝贝疙瘩,想做什么从无人阻拦,上上下下都宠着纵着,更从无人告诉他这些道理,天长日久的下来,养成他这般随心所欲任性妄为的性子也就一点儿不稀奇了。”
事实上贾宝玉的确跟“坏”一点不沾边儿,之所以时常言行给人带来烦恼困扰也不过是太过天真无知了,不见余嬷嬷将话掰开说明白了他也就不闹了?可见好好将利害关系跟他说清楚了他也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不过说起来老太太也实在是……常言道惯子如杀子,好好一个小儿郎愣是被溺爱成这样,十二岁的半大小子了竟还能如此天真无知也实在是难得,日后可怎么办呢?如今荣国府好好的也就罢了,身为贵公子大伙儿都宠着他护着他,过得甭提多肆意了,可等将来荣国府不行了,到时候这样的性子走出去还不得被人套麻袋?
想着,林诗语就不禁摇头轻叹,老太太还在呢,就连身为亲爹的贾政都说不得碰不得,旁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虽说这位宝二爷是个单纯的性子,但两位姑娘日后还是尽量与他保持些距离罢。”余嬷嬷忽而如此一说。
林黛玉就问道:“莫不是还有什么说法?”
余嬷嬷微微皱皱眉,神情仿佛有些纠结,“这样的事儿原是万不该拿来污了两位姑娘的耳朵的,只是两位姑娘日后要常住这府里,那位爷又是这样一副性子,日后难免接触得多了……奴婢瞧着宝二爷身边的那个丫头仿佛已破瓜,可见那位爷已是通晓人事了。”
姐妹两个原还一时没闹明白所谓“破瓜”是何意,待听得后头这半句话顿时就恍然大悟了。
这爷们儿身边的丫头其实默认都是将来通房的人选,如今这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破了身,正常情况除了他干的也没别人了。
林黛玉不禁臊得满脸通红,扭头不说话了。
林诗语这个“老妖精”倒是淡定得很,原本看过书早就知晓的,暗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别看人家才不过十二岁的一个小孩儿,那可是已经男男女女都尝过了滋味儿的,身边一个袭人日日夜夜伺候着,还有先前才死了的那个秦钟,当初贾宝玉那也是一口一个“鲸卿”喊得亲热,甚至就连家族义学里头还有他的老相好呢。
对了,仿佛贾宝玉跟那北静王水溶也私交甚好,不知这俩人之间是不是也有点什么不能说的二三事?
林诗语有些八卦的想着,越扒拉越止不住的感叹,这贾家的男人啊,真真是个顶个儿的玩得花。
平心而论,贾宝玉的人品的确是好的,对待女子也是这个时代罕有的温柔尊重,处处呵护怜爱……但可惜,他的温柔呵护并不只独属于哪一个,而是这世间所有貌美可人的男男女女,纵然于原著中种种描写来看,贾宝玉对待林黛玉的确是格外不同的,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但这也并不耽误他怜爱其他人。
身为林黛玉的亲姐姐,林诗语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妹妹沦为旁人万千花丛中的一朵呢?她的这一辈子算是早已注定了,于她自身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她的心里爱情这东西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调剂品,有或没有都不能耽误她开开心心的活着。
但妹妹不同,妹妹的性子敏感细腻又多愁善感,她希望妹妹能够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一心人”,圆圆满满幸幸福福的过完这一生。
贾宝玉这个花蝴蝶就算了罢,绝非良人。
心中已是百转千回,然面上却未露分毫。
姐妹二人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过后才踏出了房门,此时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刚刚好前脚王夫人才叫人将贾宝玉给寻了去,只得将那两盒胭脂托付涟漪转交。
“收起来罢。”
看她这样子,涟漪就知晓这是不打算用了,于是便进屋放在一个不常用的收纳盒子里头锁了起来。
“两位嬷嬷先去用早饭罢,咱们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就回来,你们不必跟着了。”
福嬷嬷和余嬷嬷二人应声退下了。
彼时,老太太那头却是有些不大高兴。
却说那王夫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将贾宝玉给叫走了呢?不过是因着贾宝玉被堵在门外一事经那几个不省心的碎嘴婆子传了出去罢了。
王夫人乍一听之下就气炸了,原本她就对林家姐妹两个很是膈应厌恶,如今自个儿的儿子屁颠儿屁颠儿的上前去讨好还不止,偏那俩丫头竟是高高在上一点儿颜面不给,大清早将人堵在外头凉亭里吹风,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王夫人是真真又恼又恨,还有些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当即就叫周瑞家的去将贾宝玉给叫了过来,都顾不上自己那漏风的牙了,愣是劈头盖脸将他给训得一脸懵。
自然而然,连她都知晓了的事儿,身为贾家真正大权在握的老祖宗又怎会不知呢?
老太太心里头不免也有那么几分不痛快,沉思了片刻之后就说道:“罢了,也是该好好教教宝玉了,这样的年纪是该避嫌了。”私心里她虽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宝玉那样单纯的性子又没什么其他歪思邪念,只不过考虑到如今汀兰苑有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一旦这事儿传进贵人的耳朵里,恐会给宝玉招来祸事,故而才如此决定罢了。
“不过宝玉虽说莽撞了些,那王氏却也太过了,大清早的何苦骂孩子?好好教他就是了。鸳鸯,你去将宝玉带来。”
这蠢婆娘心里不痛快又不敢招惹人家丫头,就逮着儿子撒气呢,作死的蠢货,还是太闲了。
老太太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然开始琢磨给王夫人找点事儿好好收拾她一顿,却如何也想不到,自个儿这个想法是没法实现了。
第16章
姐妹二人前来请安,老太太神态平常笑容慈爱,只一边搂着一个闲话家常关怀备至,直到贾宝玉被带了进来,她这才微微收起了笑意。
“你这泼猴儿如今是愈发的莽莽撞撞了,哪有你这般大清早跑去扰人清梦的?还不快向你林姐姐和林妹妹赔罪?”
先前才被亲娘训斥了一通,这会儿素来溺爱他的老太太又训他,贾宝玉的心里实在委屈极了,好在他倒也是个孝顺听话的,又素来惯是会伏低做小温柔小意的主儿,当即也就乖乖对着姐妹二人作揖赔罪。
“先前是我莽撞了,还望林姐姐林妹妹原谅则个。”
这深深一弯腰,态度甭提多诚恳真挚了。
林诗语虚扶了一把,状似玩笑般嗔怪道:“倒也不必如此,只下回可千万别再这样了,你是不知道,那会儿咱们姐妹两个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隐约听见男子的声音,那是真真吓得魂儿都飞了啊,还当是哪里冒出来一个登徒子呢,险些没喊救命……到现在这都还心有余悸呢。”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仿佛是真被吓得不轻。
贾宝玉是个憨的,未曾听出这言外之意,见此情形只愈发自责懊恼起来,只以为真是自个儿将两位姐妹给吓坏了,顿时垂头丧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可他虽不懂,但老太太却是个人精啊,哪里能听不出这话里的不满暗讽之意?一时脸上的笑容不免也顿了一顿,被她这大外孙女给呛着了。
不过她倒也犯不着为这么点小事对两个丫头如何,只是无奈笑道:“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素来是这样一副天真莽撞的性子,回头我与你们二舅舅说说,叫他好好管教管教这泼猴儿。”
全家上下最宠爱贾宝玉的就是这位老太太,她若能舍得那才真是见鬼了呢,场面话也就听听罢了。
林诗语和林黛玉心中都明白,却也未曾得理不饶人,刺也刺过了,也就顺势打趣两句便揭过不提了。
贾母的脸上这才终于又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来,打发走了贾宝玉,又留着姐妹两个一同用过早饭才作罢。
贾母说要跟贾政告状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但架不住就有那有心人暗搓搓使坏啊。
可不巧,那王夫人训斥贾宝玉时就被赵姨娘给听见了,再仔细一打听是个怎么回事儿……当即可就来劲儿了,等着傍晚贾政才一踏进院儿里,她就将人勾到房里告状去了,那是一顿添油加醋,只恨不得将贾宝玉说成了是那下流胚子登徒子,气得贾政是一阵吹胡子瞪眼,当即甩门而去。
却说贾宝玉向来是个宽容的主子,尤其娇宠那些个小丫头,以至于这些丫头几乎都要上天了,惯常在院儿里呆着闲来无事就是肆意玩闹罢了,瓜子皮儿嗑了一地,打牌掷骰子赌钱什么都能玩儿,只将这院儿里闹腾得是一片乌烟瘴气。
刚好今儿情绪不大高的贾宝玉也就被小丫头们缠着一起玩儿了起来,好巧不巧就被他老子撞了个正着,顿时这一桶油往火上这么一浇,贾政只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混账!放肆!”
一屋子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的丫头们都呆了呆,忙不迭扔下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站起身缩在了一旁,瞧都不敢多瞧一眼二老爷那可怕的脸色。
向来就极其畏惧老子的贾宝玉更是已然吓得面无人色,呆呆愣愣的站在那儿仿佛吓傻了一般,动都不会动一下了。
贾政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了半晌愣是一个字儿没能再说得出来,只那颤抖的手足以彰显出他此刻极端愤怒的情绪。
“拿木棍来!”
“老爷,这……不好吧?一会儿老太太知晓了……您还是冷静些罢,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何苦动板子呢?宝二爷这样娇贵的身子哪里能受得住,回头再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您这不是要老太太的命吗?”
“好好好!如今我这个二老爷的话竟是不顶用了!”说罢,便自个儿扭头寻棍子去了。
贾宝玉的脸色更加的惨白了,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发抖起来。
袭人眼瞧着这情形不能善了,赶忙冲着麝月使了个眼色。
那麝月倒也还算机灵,趁着贾政找棍子的空档就偷偷溜了出去,生怕她家二爷被打出个好歹来,她是真真一点儿不敢耽误,几乎是一路飞奔向老太太的院子,等人到时娇贵的身子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寻常无事谁也不能放个棍子在院儿里,无奈之下贾政只得摸了根柳条儿代替,咬着牙铆足了劲儿就抽。
如今天气逐渐暖和了,这春装到底是不比厚实的冬装抗打了,当即贾宝玉就疼得一下子飙出了泪来,偏他又极度畏惧自己的父亲,连躲都不敢躲一下,只下意识用手臂挡一挡,呜呜咽咽的直啜泣,别提多可怜了。
周围的丫头们看见这一幕都心疼极了,慌忙就想上前护着他,却叫贾政给一声喝住了,“哪个敢上前一步我便将她发卖了出去!别打量着哪个能护着你们,好歹我也是这荣国府的二老爷,难不成还做不得几个奴才的主了!”
贾家这样副小姐的日子多好呢,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的,谁乐意出去?顿时大伙儿也就下意识愣住了,面面相觑都有些手足无措迟疑不定,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一会儿犹豫的功夫,贾宝玉又生生挨了好几下,哭声愈发凄惨了。
如此娇滴滴小女儿般的做派看在贾政眼里却更是火冒三丈,但凡能够像个男儿一般咬咬牙抗住了,他还能够欣慰些心软些,偏生这就是个软蛋!
越看越气,贾政手里的力度也愈发大了起来,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般,眼珠子都红了。
“住手住手!快给我住手!”
赫然正是那麝月请了老太太和王夫人来。
“好端端的你又毒打孩子作甚?虎毒尚不食子,宝玉可是你嫡亲的骨肉啊,你怎么舍得下这样重的手?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狠心的老子?我可怜的宝玉啊……怎么偏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老子?作孽啊!”贾母紧紧搂着她的宝贝心肝肉,看着他白嫩的脸蛋儿上被不小心打出的两道红痕,一时更是心疼得几乎要哭死过去。
“你这混账东西!你自小长到这么大,我和你父亲何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头?怎么你自个儿当了老子就这样能耐了?但凡有个什么不顺心又或是叫那些个贱皮子挑拨两句便将孩子往死里打,知晓的这是你在教训儿子,不知晓的还只当宝玉是你的仇人,再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老子了!真真是冤孽啊!”
“老太太有所不知,实在是这孽障太……”
这解释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那边王夫人又哭了起来,“我这一辈子拢共就生了三个,珠儿已经狠心离我而去,元春又年纪轻轻进了深宫只怕这辈子都再难见一面,膝下不过只剩宝玉一个了,若是宝玉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我要怎么活啊?老爷不如将我一并打死罢了!”
长子贾珠自幼聪慧好学,贾政对他自然就期望得更多了些,打小就严苛管教,以至于贾珠小小年纪就背负了极端的压力,最终身体和心理都被压垮了,年纪轻轻才娶了妻就去了。
这也是贾政心中的痛,王夫人很清楚这一点,故而每每总要哭一哭长子,哭得他心软了愧疚了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她那红肿的鼻子和断了半截漏风的牙却不免显得有几分滑稽。
旁边老太太又接着哭,“你若是再打我的宝玉,我便带着宝玉一同回金陵去,总归这个家里头也容不下咱们祖孙两个了,不如远远地离开了也罢了,好歹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打从贾宝玉出生到现在,这么些年里头类似这样的场景早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回了,每每贾政想要教训这个儿子,不出片刻老太太和王夫人就会赶到,而后就是一顿哭闹威胁齐上阵,只闹得贾政没了法子才罢休。
贾政早已都习惯了,却仍是感到满心苦闷憋屈,在他看来次子贾宝玉长歪了就是缺乏管教的结果,下狠心管一管也未尝不能将这歪苗子掰正了,可偏老太太心软溺爱孩子……面对老太太这样的哭闹他这个做儿子的又能有什么法子?无奈之下,也只得一如既往的扔下柳条儿扭头离去。
躲在一旁看戏看得兴高采烈的赵姨娘见此情形很是不快的撇了撇嘴,帕子一甩小腰一扭便也跟着走了,却全然不知身后王夫人那双冒火的眼睛都几乎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了。
好在不过是柳条儿罢了,纵是再使劲儿,隔着几件衣裳也并无什么大碍,身上不过是有些印子,连皮都不曾破,太医来简单开了些膏药就麻溜儿离开了。
贾宝玉上完了药躺在床上抽抽噎噎的睡了过去,睡梦中仍时不时抽两下,可怜极了。
王夫人看着他脸上的红痕就止不住的咬牙切齿,“说到底都是那两个丫头的错!若非她们那样大惊小怪的,何至于传出闲话来惹得老爷误会?可恨……”
“闭嘴!”贾母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第17章
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余下这对婆媳,故而贾母便也无需再顾忌王夫人的颜面不颜面,只张嘴就是一通怒喷。
“都已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这样大的年纪却是一丁点儿长进没有,反倒越活越过去了!当年敏儿在家时不过是个小姑娘家,你做嫂子的跟着小姑子较劲儿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点子小打小闹你不说淡忘了去,反倒是延续到敏儿的女儿身上去了?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两个小姑娘家家,你羞也不羞?可要点脸罢!”
饶是再怎么厚颜无耻之人,也经不住人家这样指着鼻子掀老底儿骂啊,王夫人顿时老脸都臊红了。
“老太太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闲话,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还想狡辩?快拿了镜子瞧瞧你如今这副模样,真真是笑死个人了!”贾母心中恼恨,嘴上便愈发不留情面了,若非这个女人投了个好胎出身王家,当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聘了这个蠢东西回来做儿媳妇的。
“你这心眼儿当真就比那针眼儿还小得很!放眼天下谁家还没点婆媳矛盾姑嫂矛盾的?一家子亲戚住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偏你记一点仇怨能记一辈子,敏儿都走了你还不肯消停,怎么着这是打量着要记到以后你死了再去地下跟敏儿掰扯掰扯?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都未曾见过你这样的,今儿可真真是叫我开了眼界了!”
王夫人自知无从狡辩,索性就闭上了嘴,坐在椅子上嘴唇抿得死死的,心底却满是不忿。
她不认为自己是小心眼儿,打从她进门那天起贾敏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股子浓浓的轻蔑鄙夷,一副清高相给谁看呢?还时常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暗暗讥讽她,指使得她团团转,全然不曾拿她当嫂子看!说到底贾敏不就是读过几本书自诩是个才女,她这个嫂子却大字不识两个故而就看不起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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