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他脚下一转,到底去了刘佳氏房里,只对底下人道:“看在小格格的面子上,等关佳氏殁了,就厚葬关佳氏,小格格先抱到侯佳氏屋里养着,等日后再分说。”
鄂罗哩应了一声嗻,用眼睛觑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徒弟,那小徒弟就颠颠的退下去传话了。
永琰一路往思宁院里走,顺着回廊转过侧门,进了院子,还没进屋,就听见里头的笑声。
他微微挑眉,不是说晕过去了吗?这会儿倒是听着精神。
鄂罗哩看了一眼十五阿哥眼色,急忙通报了一句。
里头人顿时回过神来,掀帘子的掀帘子,迎人的迎人。
永琰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急急忙忙迎出来的思宁,面色还有些苍白,但是脸颊上却有了一丝红晕,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格外有神。
他的心顿时软了半截,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听说你晕过去了,这会儿可好了?”
思宁抿着唇露出一个浅笑,轻声道:“是太激动了,这才晕过去了,没什么事儿。”
永琰却摇了摇头:“这不成,你这几日煎熬的厉害,赶明儿还是得让太医过来看看。”
思宁乖乖的点了点头,又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她往常不这样,永琰看着却有些新奇,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有些软绵绵的,手感出奇的好。
但是思宁却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更不好意思了。
永琰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想要再逗逗她,可是看着她红的滴血的耳垂,到底还是把这份略显轻佻的心思压了下去,转而清了清嗓子道:“小阿哥呢,抱出来让我看看。”
说话间便有人将小阿哥抱了出来,他今儿睡了美美的一觉,如今正精神呢,之前屋里的笑,便是他惹出来的。
如今见着又有新人来了,他更高兴了,一双葡萄似得眼睛亮晶晶的,嘴里哦哦的,冲着永琰就伸手。
永琰笑着将他抱了过来,十分熟练的颠了颠,笑着道:“这小子病了一场,还是瘦了些。”
思宁眼圈红了红:“到底是受了罪了。”
永琰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别难受,咱们再养回来就行了。”
思宁这才转悲为喜,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这样红着眼圈笑的模样,倒是看的永琰有些心痒痒,又忍不住用指尖蹭了蹭她的耳朵。
思宁咬着唇瞪了他一眼,他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低声道:“别生气,我这儿可有件大好事儿说给你听。”
思宁有些好奇的看向了他,但是永琰却在这个时候卖起了关子。
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思宁咬了咬唇,到底没忍住好奇心,压下羞耻,哀求了一番。
永琰这才笑着给她说了实话:“今儿我和皇阿玛提了咱们阿哥的事儿,皇阿玛说了,等他这次病好了,就给他赐名!”
思宁有些惊讶,他还真没想到,永琰竟把这事儿办成了。
不过想想永琰日后可是嘉庆皇帝,这孩子又是他的头生儿子,乾隆那边重视点也寻常。
只是虽然说是这么说,思宁面上的喜意到底没忍住,露出了一丝半毫。
永琰见她高兴,自己也觉着解了件心头事,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思宁去了内室。
……
第二天一大早,思宁送走了永琰,还不等她去福晋屋里请安,就听见有人过来传话,福晋今早身体不适,不必过去了。
思宁给来传话的宫女腊梅塞了个荷包,她虽然不及海棠得脸,但也是福晋跟前的大宫女,思宁也需要对她客客气气的。
腊梅不比海棠端庄,面上总是带着笑,是个见人三分笑的活络人。
但是她的嘴却比海棠还要严,思宁就问了句福晋身子如何,她也没给出个实在话,而是三言两语的绕了过去。
等着人走了,青衿皱了皱眉:“真真是个嘴严的,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思宁却笑了笑:“问不出来不是才更说明问题吗?只怕福晋那儿有些不妥当了,否则他们这些宫女们也不必严防死守不漏话了。”
青衿恍然大悟,同时又有些惊恐不安,福晋如今可怀着孕呢,要是她的肚子有个万一,对她们来说也不是小事。
思宁见了安抚了她几句:“不必担忧,估摸着和福晋的肚子无关,否则她们也不敢瞒,想必是昨个关佳氏生产,福晋到底吓着了。”
这话也是白说,昨个关佳氏生产,听说当场就大出血,后来虽然太医过来止住了血,但是到底伤及根本,能把命吊到现在,已经是太医功力深厚了。
不过这事儿虽然听着可怕,只可惜思宁院里的人昨天都陷入了小阿哥病愈的快乐之中,因此倒是忽略了这个消息。
如今想起来昨晚后面的嚎叫声,即便是青衿和青黛这样深恨关佳氏的,心中也不由有些恻然。
或许真的是人经不住念叨,他们这才说了一下昨晚关佳氏生产的事儿,结果腊梅走了没一会儿,关佳氏跟前伺候的宫女就哭丧着脸找上门来。
关佳氏要见她。
……
其实若是可以,思宁其实并不想见关佳氏。
不过眼看着人都快不成了,宫女又求到了思宁跟前,有些事就由不得她了。
毕竟中国人都讲究个人死为大。
琢磨了一会儿,思宁还是换了件衣裳,去了关押关佳氏的地方。
关她的地儿,是今年刚新添的一排倒座房,如今并没住几个人,只几个新来的宫女,住了两三间,关佳氏住在离宫女们最远的一个角落。
思宁还从没来过这儿,不过闻着这刚盖好的砖木味儿,思宁还是下意识用帕子捂了捂口鼻。
顺着后墙根走到头,就到了关押关佳氏的地方,里头传来咳嗽声,空气中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领着思宁过来的宫女看着有些局促,急忙帮她开了门,将她迎了进去。
这是个狭小的新房,思宁看着有个十平方左右,一进门右手边顺着窗户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左手边顺着墙摆着一个柜子。
对门是一张炕,炕上摆着一个案桌,如今关佳氏就躺在炕上,身后垫着个黑漆漆的枕头。
屋里除了一套粗瓷做的茶壶茶碗,旁的一点摆件也没有,关佳氏身上也没带什么首饰,素着一张脸,往日里娇艳如同花骨朵似得脸蛋,此时也被摧残的有些蜡黄。
见着思宁进来了,关佳氏眼睛亮了亮,但是咳嗽的却越厉害了,思宁并不往跟前去,只是远远的站着,面色冷漠。
关佳氏许久才止住咳意,她继续看向思宁:“你到底还是来了。”
思宁十分冷淡:“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说你想见我,那我也想听听你还有何话说?”
关佳氏凄惨一笑,不过这笑还没到底,又咳了起来,撕心裂肺的,身上也像是抻着了什么似得,脸色变得有些扭曲。
跟前伺候的宫女急忙扶着她躺下,流着泪道:“格格就躺着说话吧,不要起身了。”
思宁这才看清楚了,在关佳氏跟前伺候的宫女,就是之前关佳氏跟前的贴身大宫女,思宁有些好奇,她还以为这些人都给福晋处置干净了。
见着思宁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宫女,关佳氏勉强一笑:“在福晋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我肚子里到底怀着阿哥的子嗣,她也怕我鱼死网破,到底给我留了个人。”
思宁抿了抿唇没说话。
但是关佳氏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怔忪了许久,这才继续道:“我叫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这回失了手,落得这个地步,是我活该,我愿赌服输,只是有句话你可曾想过,我虽然能收买一个接生的婆子,可是你怀了阿哥的事儿,我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思宁皱紧了眉,这话她其实心里也是有疑惑的,毕竟若是不知自己怀了儿子,关佳氏自己也怀了孕,又何必对她出手,只是这话到底不好说出口。
看着思宁不吭气,关佳氏冷笑了一声:“我直接告诉你吧,我是在福晋那儿听来的!”
“不可能!”思宁下意识的就反驳。
福晋没理由这么做,虽然在清朝,嫡庶之间继承权上差距不大,但是想来福晋自己也知道,没了她,那还有旁人,她作为福晋,只要有子嗣傍身,就不必怕她们这些人,何必辛苦弄脏自己的手呢?
关佳氏见她反驳,眼中神色越发冷了:“自然不是福晋亲口对我说的,而是我收买福晋房里的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偷听来的。”
思宁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意识到了关佳氏这话里的意思。
果然,关佳氏下一句就是:“我当时听了这话并没有多想,但是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当日之事我是左思右想,终于看出了其中的不对,按理这么私密的话,一个小宫女如何能偷听到,福晋入府这么多年,她的性子你我都是知道的,最要强不过的人,如何能容忍自己院里出这么大的岔子。”
“最后我到底是想通了,福晋就是故意把这事儿透露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你我鹬蚌相争,她稳坐钓鱼台,我这,我这是给福晋做了嫁衣裳啊!”
她说着就哭了起来,看着十分委屈。
可是听了这番话的思宁,眼神却越发冷了,许久才道:“且不说福晋压根不可能这么做,即便是福晋故意泄露给你的,那你若不起那样的恶毒心思,如何能有今日的果报?你还觉得委屈?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关佳氏的哭声一下子就断了。
第7章 驳斥
思宁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人:“你刚刚那话,也只是你心中不服气,想要临死前挑拨我和福晋之间的关系,想让我去对付福晋,我劝你还是少起些恶毒心思吧,我这人虽然不聪明,却也不蠢,谁是我的仇人,我心里一清二楚!”
关佳氏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然后她立刻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思宁。
“你说我恶毒,当时咱们刚入宫,你面上和我姐姐妹妹好的什么似得,背后却在十五阿哥跟前说我的不是,让十五阿哥几个月不进我的房门,之后我更是一直被你压着,你没怀孕,这所里哪个都怀不了孕,你一有孕,咱们就纷纷都有孕,你敢说这里头没你的缘故?”
思宁听这话都听得有点无语了,合着在关佳氏的眼中,原主还是个灭霸。
“首先,一开始十五阿哥不去你屋里,并非是我挑唆,只是你初入宫,不知十五阿哥喜好,几次三番在十五阿哥面前言行轻佻,阿哥生了气,这才晾了你几日,至于怀孕的事儿,我不过是个格格,如何能有这本事,操控你甚至是福晋的孕信,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我若真有本事,又如何会被你算计的这么惨!”思宁都有些气急败坏了。
关佳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心理也清楚,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气话罢了,她最难受的,还是自己自持美貌,却偏偏被刘佳氏这样寡淡的女人压了一头。
可是十五阿哥就偏偏喜欢这样的女人,清纯甜美,就和早晨带着露珠的茉莉花似得,自己就算再娇艳,也入不了那人的眼。
想到这儿,关佳氏又忍不住流泪,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而思宁这会儿也和她没什么话说了,转身就往外走。
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安。
她知道,关佳氏之前关于福晋的那番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她这段时间也算是琢磨明白了这位福晋的性子,面上那绝对是一等一的贤良大度,但是好像对她,隐隐有那么一丝敌意。
思宁也说不上来这敌意从何而来,但是她这会儿却不想和福晋作对,因为即便十五阿哥现在宠爱她,那她和福晋也不在一个量级上,和福晋作对,那纯属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思宁很明显还没活够,因此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而她今天这么在关佳氏面前极力维护福晋,那也是因着之前那个给她引路的宫女可还在屋里。
不同于另一个宫女,这个人可是福晋亲自安排过来的,自己今儿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保管福晋马上就知道。
关佳氏这也是算的透透的,就是故意让这宫女在屋里听着,就是明摆着给思宁找事儿呢。
想到这儿思宁心中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过来,差点又趟进一滩浑水里。
但是再多的抱怨也无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思宁也不再多想,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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