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是学生做的。学生曾去过实验室,见到黄先生带着众位助教与讲师研究造纸机。听说,学院之所以第一项研究为造纸机,是因为太子曾道,想让天下百姓都能读得起书,认得了字。而百姓读书难除笔墨纸砚耗费巨大外,关于识字率低,学生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胤礽神色闪烁:“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国文字传承上千年,意义深远。每个字都有它背后的意思与故事。也因此造成了文字的艰深。
“学生对比过我国文字与外邦文字。我国文字为方块字,难读、难写、难学、而诸如日不落等国家文字形似蝌蚪,只需学会常用字母,那么对于这些字母组成的词汇,几乎可以做到,能看便能读,能读便能写。
“因此在文字的普及上,外邦文字比我国文字更容易。我国文字的局限性导致了它传播的难度也相对较大。学生一直在想,是否可以利用外邦文字的字母发音为我国文字注音。
“若能够把我国文字的常用字全都注好音。刊印发行注音版启蒙书籍,那么只需学会这些注音,便是稚龄孩童也能根据注音,自己完整完一本书,更可以对照注音来理解书中话语的意思。”
男子看了胤礽一眼,“学生觉得,如果太子想要最大程度的解决百姓识字问题,这是最好的办法。”
胤礽激动得浑身每个细胞都再疯狂呐喊,天才,这是天才啊!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当年一力提倡开海,除了为国内的经济贸易与政治层面着想外,还有一点考量,便是汉语拼音。
若国内禁海,大家对外邦语言不了解,他要如何光明正大拿出汉语拼音?就算拿出来,国人又要如何接受?
所以汉语拼音的面世,必须要有一个前提环境。譬如海上贸易盛行,中外人员来往密切。国内出现大批洋人,或者与洋人做生意的商人。大环境熟悉并且习惯了洋人的存在,对洋人的语言有一个基本的认知。汉语拼音便可以顺势推出。
胤礽私底下其实已经在计划了,只是这一两年又是古兰和谈,又是西征噶尔丹。再有塔吉古丽那边的女性互助事业,他便想着先把手头的事忙完,汉语拼音挪后放一放,等造纸机做出来。纸张价格低廉,使人人都买得起纸,买得起书之后,再行推广也不迟。
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有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正在着手研究。
天知道胤礽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抑制住心底澎湃的情绪,使自己维持住太子的体面与威严,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名唤胡长生,字执明。”
“你现在可有时间?”
“有的。”
胤礽万分惊喜,将手中的纸张一一摊开:“好。那你来同孤说说,对于注音,你具体是怎么想的,打算如何为每个文字注音。”
“啊?”胡长生有些懵,“现……现在?”
“有什么问题吗?”
胡长生目光移向身后的石令仪,转瞬又低下头去。未来太子妃可不是他能随便窥视的。
胤礽恍然回过神来,他太激动,居然忘了,石令仪还在呢。哪有自己答应带未婚妻逛街,结果遇上了点事,直接抛下未婚妻不管的。
胤礽讪讪对石令仪道:“那个,对不住,孤忘了。”
石令仪福身:“太子既然有事要忙,臣女先行告退。”
臣女?石令仪对他一直自称令仪来着。胤礽灵光一闪,瞄了胡长生一眼,瞬间明白了。这是有外人在场呢。姑娘家闺阁名讳自然不好随便叫人听了去。尤其还是太子妃。那么她们第一次见面,对方自称的令仪恐怕就是故意为之了。
她是在以这种方式,主动告诉他,她的名讳。
胤礽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孤与他约个别的时间,容后再议也使得。孤先陪你逛完。”
石令仪摇头:“臣女出来有些时辰,也该归家了。太子去忙吧,臣女不打扰太子。”
见她执意要走,胤礽只能吩咐小柱子,务必将人妥妥当当送到石家。等石令仪离去,这才返回图书馆,拿备用钥匙开了其中后备办公室的门,与胡长生一起研究注音之事。
二人谈论了一两个时辰,胤礽才知道胡长生研究此事已有一年之久,并且如今已有了较为完整的设想与考量。胤礽只需要按照后世拼音的模样从旁引导,胡长生便能很快上手,明白过来。
两人都是一沉浸下去就废寝忘食之人,亏得小柱子赶回来提醒,胤礽才让人随便取了几道吃食过来,与胡长生快速吃完,又陷了进去。不知过了多久,小柱子的声音将胤礽与胡长生从讨论中惊醒。
胤礽顿觉不悦:“怎么了?”
“主子,不早了。四爷还等着您。”
胤礽怔住,是啊,胤禛还等着他呢。他居然差点忘了今日出宫的最终目的。大张旗鼓来学院只是个幌子,他实际要去的是聚贤庄!
胤礽站起来:“那就到这吧。”
胡长生起身行礼:“学生谢过太子。今日能得太子指点,帮学生理清思路,辨明方向,学生感激不尽。这让学生对为文字注音一事又多了几分把握。学生心中已有成算,不知等注音完毕,是否可以请太子雅正。”
“好,孤等着你的成果。”
胡长生面露欣喜:“是,学生一定不负所望。”
待胡长生告退离去,胤礽与小柱子回到自己在行政楼的名誉院长办公室内间,换掉身上的衣物,改穿了一套虽然料子不错,却只算中等的。让陵光进来,装扮成他。自己悄悄从内室密道进入,自学院后巷而出,偷偷摸摸转了一条街,踏上一辆早已等候在无人角落的马车。
车厢内,还坐着两个人,正是胤禛与唐十九。
胤礽轻笑:“人到齐了,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个聚贤庄。”
第98章
聚贤庄。
正如唐十九所说,前厅设了琴棋书画四大擂台,琴音绕梁,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墨香。再入内,庭院中用假山叠石造了个曲水流觞,流水旁有雅座七八位,数位自命不凡的文人正在滔滔不绝,吟诗作对,挥斥方遒,围观者众。
胤礽停驻片刻,看着这些人举着酒杯,高谈阔论,放浪形骸……
真·表面上的放浪形骸。为了追求魏晋之风,外衣松垮着,脸上还略施了点薄粉。
胤礽:离谱!你们这快别侮辱魏晋之风了。只留其形,而无其神。算个哪门子的魏晋之风。
唐十九低声道:“目前京中许多读了点书的人喜欢这种形式,成为聚贤庄的常客。”
说完加了句:“尤其是郁郁不得志者。”
胤礽:懂了。现实中仕途不振,就越发喜欢装逼。
庄内小厮上前:“几位爷可要入曲水流觞与诸位先生一起连句?旁边还有位子,小的领你们过去。”
胤礽面上透出一丝羞红:“不……不了。我们做生意的,没这个文采,可别去打扰了几位先生,闹出笑话来。”
小厮又笑嘻嘻道:“那几位爷必然是为我们聚贤庄的神仙汤而来了。”
胤礽点头:“确实。听闻庄内的神仙汤堪称一绝,这几日素有耳闻,心生好奇,便想来尝尝。”
胤禛一顿,眸中惊讶一闪而过。非是惊讶胤礽的话,而是惊讶于胤礽的口音。胤礽方才所说不是京话儿,更偏江南一带的腔调。
小厮一边将几人领至厢房,一边闲聊:“客官不是京师人吧?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我姓任,这位是舍弟,这位是我的好友,姓唐。我们是打南边来的,到京师办事。这些日子在客栈一直听闻聚贤庄之名,这才来看看。”
“两位任爷,还有这个唐爷,这边请。诸位是想一人点一盅神仙汤?除此之外,可还要些什么?”
胤礽看向唐十九,唐十九心领神会,接着道:“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你只管把你们这边卖得好的几个菜色都上一盘,再来一壶酒。”
说得也是南边口音。
“好嘞,小的这就去办。三位爷稍等。”
小厮走想后厨,将菜单子交给厨房负责人老马。
老马瞄了眼单子:“这三个是什么人?”
“两个姓任,一个姓唐,都非勋贵大姓。瞧着是汉人,不是满人。口音偏江宁一带。他们自己也说,是打南边来的。”
老马蹙眉:“即便不是出自满洲大族,可江宁富庶,那一带有钱人不少,又是文风兴盛之地,人才辈出。”
小厮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老马哥,咱们前院曲水流觞吟诗作对的那些常客,腹中墨水多少,你是清楚的。那三个对这些人的文采都露出钦佩之色,还说自己不如人,怕漏了怯不敢入局去玩呢。”
这情况,绝非文采突出的才能之辈。
“他们穿戴如何?”
“穿戴尚算可以,衣服料子皆是上等,但身上装饰不多。我把三个人都观察了一遍,最值钱的是其中一位任爷腰间挂着的环佩。玉色还行,不过不是什么珍品。约莫七八十两左右。”
三个非出身世家勋贵,但有些家底,却并不豪富,也无才干的中等人家,聚贤庄内的花费能消耗得起,却没有更进一步可捞的东西。
这就是老马在听完小厮的话后给胤礽三人下的结论。他微微颔首:“明白了。”转头便吩咐厨房准备吃食,特别点出神仙汤:“用三等的就好。”
厢房。
小厮走后,唐十九将屋内仔仔细细查了一遍,松了口气:“与微臣前已经进的房间布置一样,看来聚贤庄的格局都是如此。墙体还算厚实,没有空心夹层一说,四周也没其他不妥。只需控制住音调高地,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胤礽站起身,交待胤禛:“孤与唐十九出去转转,你留在这。”
胤禛不放心:“我随二哥一起去。”
胤礽摇头:“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从江南来来京师做生意的商人。你不会说南边的话。”
说道这个,胤禛有些意外:“二哥如何会说南边的话?”
“前几年随汗阿玛南巡,学了几句。再有,唐大人祖籍江南,孤跟他呆得久了,听他说得多,自然而然学到一些。不多,但稍作应付,勉强够用了。”
胤禛颇为狐疑,若说跟唐十九接触的多,他自去年年末入特勤部,可天天跟唐十九在一起呢。
唐十九轻笑:“太子在语言一道上素有天赋。”
胤禛:……这是说他对语言一道没天赋?
又一想,二哥还会好几种外邦语言呢。行吧,他确实不如。
胤礽闪了闪,见胤禛没揪着不放松了口气。这孩子太聪明了,有时候也不好。他总不能告诉胤禛,他江南话说得溜,是因为他上辈子是南京人吧。
胤禛仍不放心:“二哥身份不同。此次入庄,你身边并无护卫跟随。弟弟是怕若有万一……”
胤礽噗嗤一笑:“我们今日只做查证,不会冒进。便是聚贤庄有问题,真是大哥的产业。他们的目的也只在敛财,不敢闹出大乱子。更何况,知道大哥有盯着孤行踪的前科。孤已经特意做了个局,让他们以为孤在景山学院了。谁会想到孤在这里?再说,孤身上还带着火铳。”
“放心吧!”胤礽安抚了胤禛,与唐十九出门,二人相视一眼,为节约时间,准备分头行动。
胤礽东看看西瞧瞧,装作好奇闲逛模样,不知不觉走到了第三进院子,还想往里走,却被聚贤庄的总管拦住:“客官,后面是庄主和家眷居住的地方,可不能随便进,若冲撞了女眷就不好了。”
胤礽眼珠子一转:“怎么不能进,我明明看到刚才有人进去了。”
总管道:“那是我们庄主的朋友,自然不同。”
胤礽眸光闪过,有人进去这话是他胡诌的,不过看这人的回答,里头确实有“朋友”。
他哼了一声,一脸不忿:“朋友?那你们庄子的朋友还真多。别以为我是打南边来的,就不知道。我在京里也是有些见闻的。
“我可听说了,你们庄子膝下有十几个养女,其中七姑娘貌若天仙,一手琵琶堪称绝学。我在江南听了不少嫣红姑娘的琵琶曲,倒是想瞧瞧你们家七姑娘的琵琶技艺跟嫣红姑娘有什么区别。”
嫣红姑娘是秦淮名女支。总管轻笑:“客官说笑了。我们家七姑娘可是良民,怎可把她与那等女支子相比?还请这位客官莫要污了我家姑娘的名声。”
“我管你是良民还是女支子,我今儿就要听七姑娘的琵琶曲。你只说,怎么样才能让我进去寻七姑娘!你别糊弄我,我来之前早打听清楚了,七姑娘可不是那等藏在深闺不见人的。”
总管言道:“只有庄子的朋友与贵客才能进入后院。”
胤礽转了转眼珠子:“那我要怎样才能成为你们庄主的‘朋友’或贵客?”
总管仍旧是那副笑容:“我家庄主喜好有才之辈。客官若想成为庄主的朋友,可以去前院与琴棋书画四大擂主比斗,若都赢了,庄主自然会将客官视为知己。而贵客嘛……客官若是在庄内办个会员,存一千两银子以上,便可成为贵客。”
胤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