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知足吧,好歹是持续的低温,你都是个功能特别的镜子了,怎么还会怕冷,真是有够离谱的。”时年在心里回复他。
【怕冷怎么了,又没把你的东西传送丢,完完整整过来了。】
“是是是,您最厉害了。”
时年安抚好了镜子,这才朝着那年轻人的方向看去。
隔着掌柜送上来的饭菜蒸腾起来的热气,她这个打量显得没这么明显。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开朗俊秀的少年凭脸也能让人注意到了,她出于直觉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武器。
镜子是已经说过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把人传送到了什么地界的,只能她自己摸索,显然也靠不上他。
于是,王小石就看到这姑娘托腮侧头看过来,目光里是坦然的好奇,“你那酒味道如何?”
他也不扭捏,举起了酒瓶子,“雪天适合一醉。”
“掌柜,来两瓶。”时年对掌柜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这天气这地方相遇就是缘分,不如一起喝上一杯?”
她眉峰微挑,摆明了是不怕被这烈酒灌醉的样子,王小石觉得自己恐怕还是看错了她几分,她何止是不羁,应当说是旷达才对。
但行走江湖哪来这么多不可同桌不可共饮的规矩,他自觉自己是个好人,如何不敢。
“乐意奉陪。”
掌柜端着新烫好的酒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原本先来店里的少年,已经坐到了那新来的少女的对面,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神态飞扬恣意,让这大雪天气都显得没那么冷了。
他放下两壶酒,正听见那少年口中在说,“在下王小石,石头的石,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回道,“时年,时日的时。”
掌柜觉得这两个人可能报的都是假名。
这少年身上不怎么起眼,却眉眼清朗,看起来有些嬉皮笑脸,但此时武器不离身,纵然美色在前也没露出分毫失礼,倘若不是名师教出的高徒,掌柜的看遍南来北往的客人这双眼睛也可以趁早不要了。
这人怎么都该配个少年轻狂一点的名字,而不是宛如在村口下棋的“王小石”。
那少女也是一样的,她的斗篷之下还有一件与外衫肩膀连缀着的披风,这有些奇怪的布料虽非绸缎却绝不是凡品,这样的品貌气度也绝非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叫个音同“十年”的名字,实在听起来潦草了点。
然而两人报出的其实都是真名。
双方都是不拘礼数的性子,相视一笑便清楚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了。
王小石觉得再没有比遇见这样一个人物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他这趟偷偷出来,从白须园一路行到神针门的地界,为的正是师父在酒醉之时透露出的一点八卦往事,也让他明白,师父养着的那只“乖乖”有时候喊的织女并不是什么喊错的无意义的词。
做人徒弟的其实和当人儿子没什么区别,天/衣居士也确实是拿他当儿子看待的,所以他怎么也不能还不如一只鸟了解师父的心事。
趁着师父和多指头陀又去了乐鱼斋,给师父养活的一群鱼抓出来治病,王小石带了些许盘缠就朝着神针门进发了。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出门,却是他第一次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好在他并不路痴,此时距离他的目的地已经不过剩下大半日的脚程。
所以也并不需要在意在客栈里喝口酒暖暖身子的一点时间。
“你说的那个织女到底是大名还是小名你弄清了吗?”
酒喝到一半,话茬子也就打开了。
时年听说他来此是为了找他的“师娘”便也多问了句,“神针门以飞针伤人,神针乱绣法闻名江湖,你说若织女不过是其中一名弟子的代称,也说得通,却实在不太好找了。”
王小石愣住了。
这些信息他这个初来此地的打听得到,时年当然也打听得到,若不然在发现自己被镜子传送到了附近后,不会当机立断选择朝着此地而来。
好像还真是有她说的这种可能。
听她又继续说道,“何况神针门只招收女弟子,你上门递了拜帖又该如何说,替你师父找师娘这个理由并不合适直接在对方面前说出来,倘若你师娘并不想见你师父,你还得更小心些措辞和打扮才行。”
“比如说你的师门武学就得藏着点,你的武器也得藏着点。”她抬了抬下巴,示意的正是他那捆得不够严实特征鲜明的武器。
“而假若你师父是个负心薄幸的人,那就连他的名字也一个字都不能提。”
王小石才想说他师父不是个那样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孤身一人不出白须园,但时年这时露出了个有些歉意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她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师娘应该是个很漂亮而且很厉害的女子。”王小石努力回忆着师父混乱的说辞,“他们初见面的时候,师娘就用急针穿乱线的飞针技法打伤了他,他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明媚又锐利,把自己武装起来的女孩子。”
“他说是他对不住师娘在先,但我想着师父的鹦鹉都学会叫织女这个名字了,有些事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身上还带着旗帜鲜明的纯然,笑起来的时候更有种赤诚坦荡的意味,不过时年还是得给他泼一泼冷水的。
“其实,如果你师父不亲自上门的话,还是少了诚意的,”时年尝了口热酒,感觉寒意已经快驱跑了。
可惜镜子没法喝,得亏室内阻断了风雪让镜子估计是觉得暖和了些,才让他没再闹腾。
“要我说,这种你我都非当事人的事情,还是得旁敲侧击着来,不管怎么样,主动权都该握在你师娘手里的。”
“是这个道理。”王小石点了点头,“我没资格替师父道歉,也没资格说些我猜师父想说的话,但如果不尝试就放弃,总有些遗憾吧。”
“起码,我得先找到织女前辈。”
时年咽下了那口烧刀子,眼神依然清明,“酒都一起喝了,那也只能帮你一帮了对不对?”
掌柜的觉得这两个人真是怪人。
按说都喝了不少酒,是应该在这客栈里住一晚的,外头风雪又急,并不是什么出行的好天气,可这两人清完了桌上的酒菜,便各自披上了自己的斗篷,推门而去了。
他倒不是心疼少了有人住宿的钱,这青衣少女是个阔气的,丢下的银两何止够这一桌饭钱,就算再住上几天都绰绰有余了。
他只是觉得,这十来岁的少年也不稍微劝着点雪夜行路的决定,是个迟早要找不到媳妇的性格。
王小石并不知道出了门还遭到了老板的腹诽。
青山覆雪,山林失色之间,只有一青一灰的两道身影,是这除了漫天落白在动之外的静景中唯二生动的东西。
而这两人踏雪而行,居然没在雪地里留下一个脚印。
“好轻功!”王小石忍不住感慨。
他练的是刀,十年如一日的持刀让他就算是一根头发被刀刮断,都能判断出是刀还是剑下的手,但他的轻功造诣绝没因为练刀便放下,即便他师父时常说他练仁剑与刀术有些走极端,却从来没否定过他的武学天资。
时年看起来顶多比他大一岁光景,轻功却看起来远在他之上,明明长风卷袭,她穿行其中依然有如闲庭散步。
“你也是。”时年一边说,一边觉得得再将这个地方的武学评价往上提一提。
她内功造诣此时跟不上她的招式,即便如此,她的轻功也堪称独步武林的水平了,却也只是快了对方一线而已。
她在山脚下止住脚步,看着前方覆盖了一层薄雪的山道,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凝重。
既然如此,神针门能在此地声名不小,也不能小觑。
第20章
神针门实在选了个开宗立派的好地方。
已经行到山脚下,本着登门拜访的礼数问题,时年和王小石都放慢了脚步。
山道被薄冰覆上了一层通透的颜色,一夜踏雪行路,至此时恰好是晨光熹微,北风吹雪也减弱了几分,只有一片片的雪粒砸落下来。
山中的雾气不盛,两侧的林木像是被人刻意抖落过积雪,露出一蓬浓艳的淬了一层水光的深绿色。
时年拢了下斗篷,伸手摸了摸轻功行来被吹得有些发冷的脸。
“要休息会儿吗?”王小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让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跟他一起行动,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太妥当。
“不必,登山上去说不定还能赶上门派早课。”
习武一道从来都是用进废退。
时年并不知道王小石师从的自在门正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顶尖的门派,天/衣居士即便任督二脉受损,到底也是韦祖师爷门下弟子,更是精通奇门八卦,教出来的王小石更应该称得上是这年纪数一数二的武道天才。
她还以为她这客栈偶然遇上的少年是此地的平均水平,想着神针门总应该是得更有些派头才对。
毕竟他的名字实在看不出什么大来头。
得收敛一点,不能太浪,时年暗暗告诉自己。
起码在摸清楚这里的顶尖战力到底能打几个她之前,她得稍微谨慎一点,不然这一年还真不那么好活下来。
然而等他们两个叩响神针门驻地的大门的时候,隔着围墙并没听到多少里面的动静。
只有个满脸褶皱的老妇人听到敲门声,慢吞吞地挪着步子给他们开了门。
她穿着齐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针门的传统,她那件朴素的衣衫上在袖口和衣摆都绣着精致的花纹,身上还挎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特殊的针线包。
时年看得出来,倘若时间再往前推那么四十年,这位老妇人应当也是个美人。
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却也让她身上保持着一份雅致端庄宛若冷玉的气质。
只在抬眼的时候,那双眼睛看起来又要比她的面容年轻几分,尚有一点明丽而锐利的气场。
“你们找谁?”她平静地问道。
王小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时年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同弟弟游历此地,夜半赏雪,正好行到山脚下,想起来此前行过的城镇中有人说起,此地神针门神针婆婆的飞针是一绝,大折枝手与小挑花指的技法更是出招游刃有余——
既是习武好武之人,怎能不亲眼一睹,冒昧上门已经是我们的不是,倘若有所叨扰,我们这就下山。”
王小石感觉自己后腰被人戳了一下,意识到时年在又一次提醒他不能暴露身份,便立马附和了她一句。
“对,是这样,婆婆,我们来这儿会打扰吗?”
他很识趣地挤出了个微笑。
老妇人打量了他们一眼。
这一对少年少女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那个少年笑得尴尬僵硬了一点,不如那个小姑娘自然爽朗,可也看得出来不是个有心眼的孩子。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背后背着个被捆得仿佛是个棒槌的玩意。
那正是王小石听了时年的建议之后包得更加严实的武器。
她迟疑了片刻后还是选择往后退了退,让他们两个进了门。
“等等,还没到时辰。”她指了指天色,示意两人委实出现得有点早。
但夜间踏雪赏雪,又确实是年轻人干的出来的事情。
老妇人没管他们两个,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下。
这里坐着个没什么存在感一身灰扑扑的小女孩,看到光线被挡住,她有些好奇地朝着时年的方向看过来了一瞬,对上婆婆的眼神她又将头转了回去,重新对着面前那块绷紧的白布。
时年没什么别的可看的,自然不会错过她的动作。
尾端还连着细丝的飞针,被这小女孩手指状似拈花,看起来柔软却劲气十足的动作推了出去,方寸之间骤然来回的针线在面前的白布上留下了一道道穿梭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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