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鲁妙子对着石之轩好一番吹胡子瞪眼,他就知道这个当年能骗了祝玉妍的家伙,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不出来吗?”石之轩忍不住皱眉为自己辩驳,“这两个人明摆着就是亲父女!刀法天赋相似,在出刀的想法上也相似。我比较不出个高下,就是因为他们居然还巧之又巧地在相仿的实力水平上展开了第一次交手。谁能打赢镜子里的自己,谁也就能打赢对方了!”
鲁妙子表情一僵。
石之轩这么一说,他还真从时年的面容上看出了几分与那面容无匹的俊朗男子之间的相似之处。
这种相似或许在她扮作了男装的时候会更加分明,但在她着女装的时候,那些面容上的偏向于更加英气的东西,都被柔和下来的线条所取代。
所以现在更加直白地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其实是那两人之间神似的气场。
时年和宋缺又不是瞎子,当然能看出这种神似来。
可当局者迷,对他们来说,一个觉得对方是必须要打败,极有可能关系到她的刀法长进,甚至是迈出破碎虚空一步的关键,另一个则是觉得对方是将自己唯一的那个儿子软禁在了襄阳,已经表露出了对宋阀屡次三番挑衅的家伙,若不能将她解决,宋阀便要颜面无存了。
所以察觉到对方的精神状态和武道水准都与自己处在同一水平线的时候,无论是时年还是宋缺,都觉得自己手中的武器正在以远比任何一次交手中亢奋的状态,等待着给对方以还击。
漫天的刀气之中,时年凌空金钩倒挂而来,双刀一前一后挥出了意在抢攻的刀芒,于从容潇洒的拔刀中带出了一种刀出有意无意之间的意境。
明月高悬将她的一袭青衫映出了一种发白的颜色,更像是笼罩着一层秋霜,甚至将她手中的两把蜃楼刀也从青转为了一种半白的颜色。
可她这一刀心在无间,人与刀却比任何一团炽焰还要更有将面前一切烧灼殆尽的欲望。
宋缺忍不住握紧了刀,不是单手,而是双手。
双手持刀之时,在那张绝不逊色于他年轻之时,甚至风度尤胜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棋逢对手的快意。
他抬刀而上,将时年那道仿佛是从空中斩落的刀光挡在了面前
迸溅的刀气在他的脸上划出的细碎伤口,丝毫也没让那双刀意冷冽的眼睛里产生片刻的异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时年一刀未成,便足尖轻踏刀风而上。
仿佛是乘云御气的轻盈之中,分明是能瞬息折返而来的势若惊鸿。
正在那青衣落霜的少女抵达被刀气送达的最高点时,他终于出了刀。
刀光笔直激射,让人在一时之间分不清他到底是将那把黑刀借着双手的发力随同着刀芒送了出去,以近乎挽弓射月的架势,要将那在刀道上与他平分秋色的少女给打落下来,还是他自己也随刀踏空而起,借力扶摇而上。
天刀八诀一共八十刀,现在早已经到了将要用完的时候,他若还不趁着此时发动反击,恐怕是真要丢掉自己天下第一刀手的名号了。
他最让人闻风丧胆之处正是因为他但凡出刀便怀揣着与敌偕亡之心。
所以此刻在石之轩这个旁观者的眼中,他这绝非是黔驴技穷之时,恰恰相反,这便是天刀宋缺的第九刀。
那是在强敌面前发动的超越了天刀八诀的一刀。
但石之轩固然内功被封了大半,也能感觉得到,身入长空如飞鹰折落的青衣少女身上的气势也在变化。
那甚至是一种让石之轩觉得是他此前都未曾进入的境界中的变化。
依然与此前相似的青刀着火,有那么倏忽间凝定在空中,却又猝尔加速落下。
但落下的并非一人一刀,而是一种让人觉得本不该在这样直来直往的刀手的刀中所表现出的意境,一种明月江山、灯火人间的画卷,将漫天席卷的两方刀气都包裹了进去。
时年很难形容在这一刻她所感知到的东西。
那日在三合楼上因为与关七一战的后遗症她突然陷入的顿悟与此刻有些相似,但更像的是她觉得在这一刀,或者说是千万刀的流光飞落中,她好像又一次感觉到了当日所能感觉到的在关七周身弥漫的虚空之力,一种仿佛潜藏在她身体里经年不曾使用的特殊真气,也在此时完全笼罩住了她右手的那把刀。
她近乎本能地将这把刀送了出去。
灯火人间的意境里,要看清这把刀的所在实在是太难了。
更何况它蕴藏着时年人作刀意的精神牵系,几乎在那幅图卷之中跳跃而过,上一刻它还在一朵烟花璀璨之中,下一刻便已经跳跃到了宋缺的面前。
那是一把何其纤细而窄小的刀,但在这刀身接近中,宋缺却仿佛看见那一片奇景都不过是幻象,化作这一刀拖拽而来的尾巴,又尽数收拢在那一刀惊破长夜的星火里。
它周身震荡的气浪中,夹杂着一种让人觉得触之即碎的力量。
但宋缺的刀是天刀!
他明知道在这一番双方皆因为对方展现出的实力而做出的突破中,这个太过年轻的刀客用天下首屈一指的天赋完成了更高一层的长进,他依然不会在这一刀下认输。
可惜那把小小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飞刀撞上了他手中天刀之时,一种要将他手中的刀打落,更是要将他本人一道打落尘土的力量,从那一弧被月光点缀出星辉的刀尖上传来,让他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胸口的憋闷,呕出了一口鲜血。
一只纤细的手正在此时握住了刀尾。
全然消散的幻象中,只剩下了她的那一双眼睛里仿佛还有一抹夜空灯光在蔓延,但她的气息微弱得像是一抹随时会被刀风熄灭的烛火,
天地之间唯有那把刀——
那把作为她的武器,更是刀意外化的短刀,又在这顷刻间加速,将他整个人连人带刀地砸了下来。
后背触地的剧痛让他险些握不住自己手中的刀。
宋缺平生还未遭逢过此等败绩。
他二十多岁出道,上来便是对战比他年长一辈的高手,从霸刀岳山手中悍然夺走了天下第一刀手之名,更是名号天刀。
而后他在磨刀堂中苦心孤诣钻研刀法数十年,却竟然在出山的第一战就输给了一个年纪或许还未满双十的姑娘。
但宋缺的心中并无怨怼可言,他也并非没有在这一战中有所收获,只是他的对手当真是诠释了何为天纵奇才而已。
她最后落下的那一刀里,刀比人更加抢眼,也将一种更趋近于天人合一的意境铺陈在了他的面前。
他输得不冤!
所以现在这把青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在他那张比来时苍白,上面更有零碎刀口的脸上,仰头看向那执刀的少女的时候,也只有一片望去平静的神态,仿佛是一把刀在收刀入鞘之时所展露出的内敛。
他也总算有了时间认真地打量这个有本事将刀抵住他的脖子的姑娘的脸。
慢着,这张脸……
宋缺的眉头忽然一跳。
此刻月光恰到好处地将她的脸映照得分明,不像是方才她横空杀出来的时候,大半的脸都在阴影之中,宋缺陡然意识到——
这姑娘若不是当年他和祝玉妍协定之下有的那个孩子,他天刀宋缺的名字今天就倒过来写!
第219章 (一更)
宋缺本以为当年与祝玉妍之间所做的交易, 只是个一锤子买卖而已。
那年他正逢刀法精进闭关之时,惯来宋阀成水火之势的南海派晁公错却又一次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在他击败霸刀岳山之后便沉寂下去的南海派卷土重来,对宋阀而言绝非是个好消息。
祝玉妍以阴癸派替宋阀出手为代价, 要他在闭关结束后给她一个继承人。
这实在是个听上去荒谬至极的交易, 但对宋缺来说并不算吃亏。
武道精进的契机向来玄妙不可捉摸, 于他而言的意义远胜过江湖上多出一条他与祝后的花边新闻,有可能造成的影响。
而那个孩子不属于宋阀, 完全归属于祝玉妍, 更不能算是什么问题, 毕竟宋阀之中绝不会接受一个拥有鲜卑血统的孩子。
阴癸派与南海派之间出手交锋, 反而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对对方的损失。
宋缺自认不是个会在交易上占便宜之人, 所以他又做出了一个额外的补偿约定——倘若将来这个孩子遇到了什么危险, 以他天刀宋缺个人的名义, 将会出手帮一次忙。
仅限于救人。
虽然他很快就发觉, 祝玉妍是何等精明的人。
身为魔门那一代中的代表性人物,她吃了石之轩那里一个大亏便已经足够她多长几个心眼了,又怎么会在交易之中看似让了宋阀一步。
以宋阀的本事自然在事后能发觉祝玉妍与东溟派之间的联系。
巧得是, 东溟派与南海派之间也并非是什么和睦的关系。
与其说祝玉妍是在为了跟他做这个交易而出手示好,不如说是她本就要为了另一个人而对南海派出手镇压。
宋缺在武道上的天赋,即便是与石之轩和祝玉妍等一众天之骄子摆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只是在势力斗争的敏感性上,确实输了这些打从出道开始便要为了道统之争而奋斗的人一头。
被祝玉妍玩了一手一箭双雕之计,宋缺也只能认栽。
好在在他看来, 一个不会影响到他宋阀内部的继承人决断的孩子,就算在将来成长为了魔门一派之主又如何。
但今日之事可见, 祝玉妍何止是赢了当年那一回。
宋缺可不会忘记,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出的岭南, 是因为那个以魔门圣君为名,将宋师道扣押在了襄阳的家伙。
他本不知道魔门何时有了能同时力压祝玉妍和石之轩的人物,但今日连他都败在了对方的刀下,他却信了,也清楚知道绝无第二种可能。
这把此时收起了刀气,比起是一把刀,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件艺术品的薄刃,握在一袭青衣,容貌看得出与他和祝玉妍相似之处的少女手中,明月之辉在刀刃上流转,像是随时都能再一次复现方才将他的一刀击退的场面。
所以她也当然可以威慑魔门争雄天下。
倘若她身在宋阀,宋缺又如何会因为觉得自己的子嗣中没有能继承自己刀法之人,便干脆也不将刀法教授下去。
这本该是天刀最好的传人!
可现在她刀法已成,刀法之意境更是抵达了就连他都只能说是初窥门径的境界,更是按他猜测在祝玉妍的秘密培养之下有了问鼎魔门的实力,又因为当年那交易的规定,绝无可能再与宋阀有什么关系。
而且,祝玉妍一定没告诉过她自己的父亲是哪位。
不然她怎么会先对宋师道宋鲁这两个名义上分别是她哥哥和叔叔的人动手动得如此果决,更是在飞马牧场来了一出以宋师道的名义袭击瓦岗寨人马的行动,将大有可能成为她姐姐的未婚夫的李天凡给拿下了,直接甩锅给了宋阀。
现在又将他给击败了。
当然,在宋缺的观念中,这最后一条倒是实在不能算是什么问题。
毕竟他一生精诚于刀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还是自己出手在先,她打回来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宋缺仿佛没感觉到随时都能穿透他咽喉的那把刀,将那把天刀收入了刀鞘之中,抬眸问道。
时年眼睛好用得很,自然看到了他脸上的异色。
鬓边华发只让他显得比年轻时候更加沉稳庄重,丝毫无损于这张脸给人带来的视觉享受,尤其是那双未曾因为岁月变迁而失去神采的眼睛,让时年完全可以想象他年少成名,刀指岳山,夺下天下第一刀手名号时候的风姿。
所以——
祝玉妍选择他来生下这个继承人一点也不奇怪。
【我刚才听到石之轩说了,他说你和宋缺一看就是亲父女。】镜子耳听八方得很,可不会错过这个消息。
“打都打完了,还要我现在认亲吗?祝后连自己是我母亲都还在纠结着没说,我权当不知道还有个父亲更是说得过去。”
时年回答镜子说道,不过她在此时忽然岔开了想到,她刚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东溟夫人给了她两个伪装身份方向的参考——
一个是天刀传人,一个是魔门阴癸派传人。
算起来这两者竟然都可以说是真的。
但岭南宋阀好像被她坑得有点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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