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伍
西黛尔翻完笔记本,拿了遥控器开始划视频进度,也是直接跳到了最后几分钟。
病床上的女人面容衰老,神色憔悴,只是笑容充满了温和的宽容。
她撑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对着镜头笑了笑,一字一句、有些艰涩、却又十分平稳的慢慢道。
【我这些年沉迷雕刻,疏忽了你们许多,等我死后,我的艺术也会随着我的身体一起埋葬。但是,我将永远爱着你们。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心怀善意的人,然后,幸福便好。】
西黛尔盯着电视机中定格的黑白画面,抬手关掉了它。
特鲁迪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还惦念着自己的双胞胎孩子,希望他们能成为正直的人。
但事与愿违。
这对双胞胎不仅没有按照她的意愿长大,还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他们把整个小镇的人都屠戮殆尽,全部做成了人体蜡像。
——他们还待在小镇,继续不停的狩猎无辜路过的旅人。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隔着一层薄薄的地板,在一片黑暗的地下室震荡。
西黛尔抿了抿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把手中的笔记本塞到面前抽屉中,合拢抽屉,一只手举着手电筒,右手悄悄摸上了后腰处的枪。
此时,西黛尔心情非但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带着几丝轻松。
——有人找到这里,不管这个人是哥哥还是弟弟,只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都能用他快速寻到贝尔奇所在的位置。
西黛尔想了想,试着晃了晃手电筒,光束波动的同时,她缓慢退向地下室的角落,改变着自己的位置。
沉重的脚步声倏然急促起来。
“咚咚咚——”
那人逼近了,显然,他发现了这里的光源。
“砰。”
那人没有爬梯子,而是直接跳了下来!然而,似乎因为太过急促,他跳下来时,没有站稳,踩着一片滑腻的蜡,身子晃了晃。
但脸上戴着蜡制面具的魁梧男人反应极快,他握住身边的木梯,数秒内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地下室中握着小手电的金发女孩儿,“咻”一声拔出腰间插着的两把雪亮的刀。
西黛尔一眼扫见他身上似乎没有其他武器,她看着这个男人脸上的蜡像面具,眸光微动,手指依旧按在后腰的武器上,却稍微歇了动枪的心思。
枪中只有三发子弹。
她现在需要率先找到贝尔奇。
“你的哥哥欺骗了你!”
在蜡像面具男扑过来前,她直直看着这个杀人狂提高音量喊道。
蜡像面具男动作微微停顿了几秒,然而下一刻他便继续毫不犹豫举着两把刀朝西黛尔追来。
但只是这些许几秒,西黛尔便已经确定了心中猜想。
漆黑无光的地下室,只有角落身形纤薄的女孩儿站在雪亮光束中,移动时的尘埃滚动在她周身的光线里,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动作轻柔地撩起耳边一丝金发,别到耳后。
西黛尔反手把手电筒插进腰后的皮带中,光束直冲着天花板。她双手离开腰间,摆出一个无害的姿势,一脸无辜的举起双手,只是脸上的表情越发奇怪。
“你还记得这个吗?”
她一边快速朝身后退去,和蜡像面具男绕着铁桌开始了竞走,一边将握在掌心中的东西暴露在光束中。
一个鎏金翡翠耳坠轻飘飘地勾在她的指尖。
“这是特鲁迪女士的遗物……我一直仰慕她,她是一个外表美丽、内心强大的女人,她对艺术的狂热也让我无比向往。”
“我很钦佩她,因此,我千里迢迢赶来她生前居住的小镇,发现了这个地下室。我可以看见鬼,因此,在刚刚——我借用她的遗物,举行了一场通灵仪式,试图见她一面。”
西黛尔一边随口胡诌,一边紧紧盯着蜡像面具男,幽蓝的眼瞳里是满是真挚。
“她告诉了我一件事。”
“你的哥哥文森特,他欺骗了你。”
在西黛尔举起耳坠的时候,蜡像面具男便直勾勾地盯住她的指尖,显然认出来这件东西。
在她夸赞特鲁迪后,面具男肉眼可见地放慢了追逐的速度。
他抬起脸,一片平滑的蜡像覆盖在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脸上,只有眼眶处有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看上去可怖极了。
见他放慢速度,只是依旧双手举着那两把雪亮的刀刃,像是蓄势待发的凶残猛兽一样,微微俯身,向纤细柔弱的女孩儿一步步逼近。
西黛尔眼波微动,反而又漾出一个笑。
女孩儿随意的把手放了下来,姿态轻松,似在慢步般,不动声色地拉开和蜡像面具男的距离,幽蓝眼睛直视面具男脸上那两个漆黑窟窿,“特鲁迪女士告诉我,她一直希望你成为一个好人……但是你的哥哥似乎不这样想,对吗?”
她语调轻柔,好像不知不觉带上某种奇怪的口音,一边和面具男绕着铁桌保持距离,手指有节奏的在周身像水草般轻轻摆动。
“你的哥哥文森特,一直对你很好!从小,你相貌可怖,他不嫌弃你;你受人欺负,他便把他们的猫杀死、耳朵割掉、甚至偷走死人尸体作为报复……”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切都是假的?”
“他是不是和你说,你们母亲的遗愿是完成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女孩儿声音含笑,一直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但直到这一句话吐出,蜡像面具男才倏然肉眼可见的绷紧了浑身肌肉,就连身边的空气都似带上几分冰冷杀意。
西黛尔笑容不变,嘴角甚至有扩大的趋向,她依旧雅致的笑着,微微偏头撩了撩头发,眼眸中神色温凉。
她心情愉悦地想。
看,猜对了。
在特鲁迪的日记中,看似记载着,她生下了一对连体双胞胎后,被毁容畸形的那个孩子逐渐心理变态的故事。
然而,真正心理变态、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并不是先天性脸部残疾的弟弟,而是……
那个看似是正常人的哥哥。
描述弟弟时的“他”,和记载哥哥时用的“他”,因为没有写名字,看上去像是记载了一个畸形孩子的变态成长史。
但其实这两个“他”指的并不是同一个孩子。
小镇人们认为的怪物,是畸形弟弟。而母亲特鲁迪在笔记中恐惧的怪物,是那个看似普通的孩子,文森特。
西黛尔在看笔记时,便察觉出异常,但直到蜡像面具男跳下来的那一刻,她才确定了心中猜测。
在那本笔记中,特鲁迪前后变化太快了。上一刻,她还在温柔爱抚弟弟,下一天,便立刻因为见到了可怕的一幕,而对弟弟惊惧异常,甚至如同观察怪物般观察起来。
看似正常的转折,却因为笔记详细的记载,让这个转折变得矛盾。
最大的矛盾点,便是在描写前后两个“他”时,特鲁迪明明对弟弟倾注太多心血和关注,不可能因为一晚的经历,便让她对弟弟的情况从了如指掌变成不大详尽。
除非,前后的“他”并不是一个人。
前边的“他”是弟弟,后边的“他”是哥哥。生理残疾的是弟弟,心理有病的是哥哥。
随后,在蜡像面具男跳进洞中,差点儿滑倒时,西黛尔才真正肯定自己的猜想。
虽然被衣物阻隔,看不见他手腕是否有瘢痕。但,这个地下室经常有人打扫,如果是经常来此的人,不可能不清楚梯子下边、地下室中的凝蜡位置所在。
按理说,蜡像面具男在地下室生活了十多年,本来应该很清楚这里的布局,但他跳下时,表现出的模样,却像是多年没有回来一样。
为什么呢?
要么,是他不愿回想在这里居住的记忆,但根据现有线索,不太可能;要么,是有人故意欺骗了他,让他以为这个地方已经不能进入,很大可能上,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母亲的笔记、光碟等遗物。
才会在西黛尔说出那些话时,哪怕尽力掩饰,也依旧能看出他的震惊的肢体语言。
欺骗他的人选,也只有他那个心理有病的哥哥。
西黛尔暂时还不清楚那个哥哥文森特杀猫、伤人以及偷尸体等等举动的起源,可能是真心为弟弟报复,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心理变态。
毕竟都能干出把亲弟弟骗在小镇,陪着他一起杀人、制人尸蜡像这种事儿了,指定不是啥好人。
一直听到这句关于母亲遗愿的话,蜡像面具男才缓缓停下沉重的脚步声,他慢慢直起魁梧的身子,黑漆漆的窟窿幽幽望向西黛尔的方位。
显然,他已经听进去了,并且想知道下一句——或者说,想知道在西黛尔口中,他母亲特鲁迪的遗愿是什么。
看似随和放松、其实一直紧绷着心神的西黛尔在心里松了口气,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在面具男加速冲过来的情况下掏出手枪的手腕也略微放松。
虽然可以击毙蜡像面具男,但杀了他不是现在需要救人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何况女孩儿看似平淡从容,但她的身体状况,只有她自己知道。
全身都像是从冰凉的水中捞起来的海绵一样,透着绵软无力。如果没有枪,西黛尔不确定是否能凭着肉搏闯出去。
和几百磅重的男人比拼力量,本来便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干掉皮脸是因为他的自大、畸形人那一波完全是在赌命,而现在——
连举起枪都要尽量稳住、才能不颤抖的西黛尔幽幽想,当一回神棍也没什么不好。
蜡像面具男可能没有注意,但他确实在一点点对西黛尔放松了警惕,甚至听进了她的话。
因为,从他跳进洞口那一刻开始——
西黛尔便已经在演戏了。
女孩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一点点改变着自己的神色、体态、细微的表情、笑容的弧度、习惯性的小动作,甚至语调、语速和音色都有着缓慢的变化。
她在模仿视频中的女子,从各个角度。慢慢让自己从一个陌生人,变成面前这个杀人狂的母亲,让他在这个熟悉的场地,感受到时隔多年的、母亲一样的亲切的感觉。
然后一点点放松警惕,被她的话带进去。
“其实,”眼见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西黛尔保持住伪装的笑,眼波流转,没有继续顺着特鲁迪遗愿的话题说下去,而是轻轻道:“我也有一个弟弟。”
她像是陷入回忆般,眸光幽幽,慢声道:“他叫贝尔奇,他是一个弱智。”
西黛尔准备给面前这个蜡像面具男讲一个悲苦的故事,因此,她思索了几秒,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果然一句话就把面具男镇住了。
西黛尔在心底满意地点点头,顺便顾念了下不知身在何处的贝尔奇——
姐姐这不是在骂你,只是为了更快的救出你!
不过,以他那个行事风格……对西黛尔而言,跟弱智也没太多区别。
因此她编起故事来顺口极了,也毫不心虚。
故事的主人公贝尔奇,正仰躺在一个座椅上,他眸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可怜的瘦弱男孩儿全身都被塑胶皮带捆绑在铁椅上,嘴唇被人用强力胶黏在一起,男孩儿用力抿嘴,却怎么也抿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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