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木桃
也就是说当他们不在的时候,千代谷彻向来是一个人沉默着,或者工作,或者……
或者变作格兰玛尼。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睛,海水被蒸干后留下来的盐分让他的眼睛生疼,却没办法流出一滴泪来滋润一下,钝疼和刺疼令大脑左支右绌着,最终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混乱的头脑中突然展现出一副动态的回忆。
那时因为千代谷彻出差,他跟萩原研二两个人去居酒屋喝酒,在一片醉意熏熏中,他架着萩原研二往公寓走,在路上好像碰到了站在电线杆子下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千代谷彻。
他穿着一件近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风衣,时戴时放的金属眼镜压在脸上,挡住了神色,他的手中似乎还夹着一根香烟,姿势熟练。
在看到他们后,千代谷彻还有些惊讶地打了声招呼。
当时已经喝得有些糊涂的松田阵平眯着眼凑上去,质问他:“toru,嗝,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了?”
“哪有什么烟,这是棒棒糖啊。”男人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拿着白色的小长条在他面前晃了晃,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抽烟?”
——那必然不可能。
千代谷彻这家伙连喝酒应酬都不情愿,抽烟这损害身体还影响别人的举动,他怎么可能会去做。
于是松田阵平就信了他大半夜出差回来在路边吃棒棒糖的鬼话,拽着萩原研二更是一摇一晃往家里走,路上还被后者给绊了一跤,摔了个鼻青脸肿。
但事实上,那是他吗?那是糖吗?那是……回家吗?
那个长着千代谷彻面容的男人,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离开,然后化作静默的黑夜死神,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收割一个又一个生命,给一无所知的千代谷彻再增上一笔厚重的罪孽。
松田阵平在想,如果是彻本人的话,他看他们两个神志不清的样子,最大的可能是一脸嫌弃地凑过来把他们送回去,然后第二天大声嘲笑喝酒喝醉的两个糊涂蛋。
甚至还会拍个照。
但是格兰玛尼不会,那个拥有着千代谷彻的样貌和记忆,拥有着那躯壳绝大时间控制权的人格,在对他们的感情上却是一片空白的。
对于格兰玛尼来说,他们和那些其他的警察并无差别,只不过因松田阵平他们已经占据了千代谷彻的大部分生活,所以才忍下性子来伪装,甚至有时放出toru本人来应付,为的就是保住这个身份,给组织牟利。
但松田阵平又想起了同样在组织卧底的降谷零,他的身份自始至终没有暴露,因此今日才可能从组织那边带来了如此残忍的真相。
跟千代谷彻共用身体的格兰玛尼会不知道降谷零是卧底吗?
不可能。
但他没有上报,没有伤害,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好像所谓的忠于组织的洗脑在此刻开始动摇。
为什么?
松田阵平空在一边的手,在他自己都没有反应的情况下,写下了“tooru”这几个字母。
因为他们是被一个比他们还小了两岁的笨蛋深切地爱着,保护着。
只有他们……
松田阵平这仔细剥着自己的想法,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千代谷彻对他们的态度是多么特殊。
并非只是朋友和更亲近朋友的区别,而是……他只剩下他们了一样。
“松田阵平。”那青年正看着他,表情很淡,“你觉得在我心中,那个组织比我们多年的感情重要吗?”
那时的他被怒火和惶恐冲昏了头脑,一时怔在原地,后知后觉才听到自己说出了什么。
而对着千代谷彻的失望且疲惫的眼睛,松田阵平甚至有些委屈和气愤。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那个组织的命令,为什么要抢U盘?为什么要伤害别人?为什么要跟他刀剑相向?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但所谓的抢夺U盘,U盘最终回到了他的手上;伤害了那么多人,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与他刀剑相向,却在即将刺穿他脖子的时候停下动作,反被他重重划伤了手腕。
松田阵平发现格兰玛尼和千代谷彻真的很好认,在有这个前提的情况下,他甚至瞬息间就能发现不同。
在展厅内大开杀戒夺走U盘的是格兰玛尼;低笑着自语道“这次不是他先出手”的是格兰玛尼;险些一刀捅死他的是格兰玛尼。
在千钧一发之际挪开匕首的是千代谷彻;卸下力气不愿全力以赴的是千代谷彻;一边咳血一边用难过眼神看他的是千代谷彻。
在最后给了千代谷早织虔诚一吻的……是千代谷彻。
因为松田阵平险些被格兰玛尼杀掉,彻底陷入崩溃的千代谷彻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茫然地看着一片狼藉,却什么也做不到。
格兰玛尼不知何时积蓄起力量重新夺回控制;船上的其他组织成员在阴影处虎视眈眈;想要逮捕格兰玛尼的公安警察却早已包围了上来。
千代谷彻的出现,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改变局势的意义。
他所能做的只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带着身上那颗定时炸弹结束自己的性命。
但想要在瞬息间做出这个决定,做出从此与亲人挚友永别的决定,千代谷彻的真的能果决到那种程度吗?
所以——他在甲板上等待了许久,在等待一个可能会拉住他,告诉他并非走到绝境的人。
所以——他等到了松田阵平。
所以——松田阵平的那苛刻冷漠到极致的质问,成功亲手将这最后的绳索砍断。
是了,松田阵平都已经说出多年的感情比不过组织这种话,那么千代谷彻再辩解自己其实没办法控制,他体内还有另一个魔鬼这种话,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格兰玛尼的存在,确实将这个质疑强行按在了他的身上。
“松田阵平,我真的累了。”他微微仰着头,看着他,声音轻且平淡,像是一句有些别扭的抱怨。
于是他掰开了他的手,跃入了那永远不会怀疑他、伤害他的世界。
松田阵平终究拉不住已经失去了所有牵挂的风筝,而那根线,是被他给扯断的。
正是他强行要与他动手,把他带回去,才会在边缘推出那么一下,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当这个真相出现在他脑海中时,松田阵平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捏住一般,猛地向下一坠,让他险些抓不住栏杆,整个人从缝隙中翻出去。
眼前是一片泛着白色浪花的大海……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的吼声自他的背后传来,他立马冲过来将松田阵平拖离边缘,带着一丝后怕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松田阵平像是一条死鱼一般被他拖到桅杆下,看着阳光下的幼驯染,总觉得自己已经混乱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萩原研二平日里精心保养的长发不知何时少了一大缕,看着格外别扭,倒是再往上一点点,就变成了toru的头发长度……
松田阵平正混乱地想着,便听见萩原研二有些兴奋地开口说着:“刚刚报警定位器有蹊跷,我带着人赶过去,正好在负二层抓住了正打算开前潜艇跑的组织成员!那家伙身上带了不少家伙,如果不是定位准确,想必想要收拾他还有点难度。”
“他被抓后大骂了一声格兰玛尼,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粘着报警器的U盘……这一定是toru给他弄上去的,为的就是抓住他!”萩原研二急促地说着,表情几乎是又哭又笑,带着庆幸。
“我就知道那个家伙不会背叛我们,他肯定是什么权宜之计吧!跟小降谷他们里应外合钓大鱼……就是这身伤也实在是动真格过头了,不少警员都被他打趴下,还好都没死。”
松田阵平嘴唇颤了颤:“都没死?”
“虽然伤得不轻,但确实没死——毕竟想要瞒过组织成员,假戏真做也要做一点。”萩原研二继续说着,“不过他也太胡来了,自己才出院没多久,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所以小阵平,你看到toru了吗?”萩原研二一口气说完,喘着气道,“我刚刚走廊碰到他还误会他了,不管怎么样道歉还是要说一下的。”
松田阵平空洞着眼睛,有些麻木地道:“我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啊。”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一瞬间好像所有情感都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松田阵平说:“他坠海了。”
“我推的,在我面前,就在刚刚。”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第143章 渡轮风波
359.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就在上一秒, 他好像听见了自己亲如半身的幼驯染开口说,说他们共同的挚友坠海了。
……是松田阵平推的。
怎么可能啊,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啊。
此时阳光正烈, 和着海风毫不留情地浇到甲板上。卷发警官浑身都是血和海水,打理很好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一起, 狼狈得像是大街上没人要的流浪狗。
他脸上的表情还带着茫然, 像是瞬息间转换了沧海桑田的无所适从,又像是已经痛到了麻木,连面部的功能都被冻结了一般。
他就这样抬着头, 看着萩原研二,也看着更遥远的天际, 似乎能看到直升机赶过来的样子。
萩原研二笑不出来了, 他用非常非常疑惑的声音说:“小阵平, 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提前排演好的钓鱼计划吗?”
“我没有开玩笑。”松田阵平的声音低沉又清晰,他指着旁边满是血迹的一块地方, 手中挥动着,“就在这里, 在许多人的目光下, 彻朝我挥了挥手……他走了。”
“hagi, 他是我逼走的。”他用做梦一般的眼神看他,反过来, 迷茫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他看着那有些擦痕的栏杆,听着耳边救援艇发动的声音, 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在无休止地打着转, 让他根本接受不到正确的信息。
“松田阵平。”他哑着嗓子开口, 直接把人拽了起来,拽到了面前,“你他妈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相信松田阵平会把千代谷彻推下海,这家伙对toru的在意程度比他还深。
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刚刚到底错过了什么?
萩原研二心中难以遏制地泛起了恐慌的情绪,他好像不仅推断是错误的,就连碰面时的短暂交流,也是错误的。
“你说话啊!”他提高声音吼着,看着松田阵平麻木的眼睛,旋即又有些急促地喘着气,“明明才分开那么一会……我在走廊才刚刚见到他。”
见到他,拿枪对着他,看着他狼狈且绝望的模样,又擦肩而过。
原来……不是演戏吗?
松田阵平终于有了些反应,他问:“你刚刚在走廊上碰到了他?”
萩原研二点点头,将自己刚才的偶遇简单地说了一遍,那双紫眸飘忽地落到自己的肩上,少了的那缕发丝如此明显。
他以为是因为组织成员就在附近,为了演得迫真才弄出决裂这一遭戏,后还在心底埋怨了一下千代谷彻把他吓得好惨。
“呃啊——!”
一脸颓废的松田阵平在听到他说完全部后,突然一拳打到了他的肩膀上,发出了犹如濒死野兽的低吼。
“原来还有你,萩原研二!”他一下一下锤着他的肩膀,却越来越无力,最后只变作一句绝望的话语,“他妈的,是我们两个干的啊……”
拿枪对着他,不相信他,甚至想要逮捕他。
“我说toru为什么会那么,那么累——”
上一篇:如何在怪谈遍地的世界活下去
下一篇:女主她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