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戴梓听闻皇上要见贵妃,连忙告退。
姜恒这里听说皇上要查一艘西洋船模具的去处,就带着好几本十三库的账目过来。然而到了一看,倒是不用现查。
姜恒看着被烧的带着烟黑色的船骨,无奈道:“皇上若是问起放在水中能行驶的模子,那不用查档,臣妾就知道。这样的船总共没有十只,其中最大最精巧的一只,臣妾几年前送了四阿哥做十岁的生辰礼。”
屋内霎时一静。
苏培盛把脖子缩了起来:乖乖,四阿哥竟然把贵妃娘娘送的生辰礼给烧了,怪不得不报损呢。
弘历再被召回九州清晏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
进门就见皇上案上摆着一架烧过的熟悉船骨,只觉得背上立刻窜上一阵寒流,立刻跪了道:“皇阿玛……”
皇上拂袖:“长者赐,不敢辞。你这规矩学的倒好,辞并不辞,却直接烧了了事!”
弘历连忙道:“皇阿玛,原是儿子糊涂,写禁海策论时,想起洋人为祸等事,心中不忿,一时激动失手摔坏了贵妃娘娘所赐之物。因怕贵妃娘娘多心,也不敢拿去造办处修缮,这才……”
皇上只道:“若要编话糊弄朕,你却还早了些!你的禁海之论是为何而起,又为何指点弘昼,究竟是从公论,还是按私心论,朕也不问你,你自问去罢!”
弘历只觉得心跳个不住,连忙要为自己申辩。
却听上头做的皇阿玛已不容置疑道:“从此朕为你换过一位师傅,下去吧!”
弘历哪里能现在下去,皇阿玛这分明是疑了他。他连忙磕头:“皇阿玛,儿子知错。”
随即忽想起一事,连忙道:“儿子虽一时糊涂,但这不慎摔了船以及将船骨赏人,都是儿臣阿哥所内发生的日常小事儿,贵妃娘娘处又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状告到皇阿玛这里来的?”
弘历是真觉得永和宫怕不是趁他不在宫里的时日,在阿哥所安插了人。
皇上闻言,神色愈冷:“你倒是会倒打一耙。那朕也明白告诉你,贵妃并不知此事,是你宫里小太监将这船骨拆了鬼鬼祟祟到处托人送出宫,惊动了慎刑司,惊动了朕!”
弘历解释错了方向,一把掐死那小太监的心都有。
也知道自己申辩的机会完全错过了,方才急切之间的话又犯了影射贵妃安插人手的忌讳,必是已经惹恼了皇阿玛,只好叩首请罪然后告退,想回去静一静理一理事态再上请罪的折子。
然而还不等弘历上请罪折子,皇上就连下两道圣旨。
一为四阿哥弘历的师傅调动,由徐元梦改为张廷璐。朝臣们对此微有诧异:张廷璐,这跟徐元梦的差距也太大了,这是上一回科举的榜眼,如今只是翰林院侍读,皇上对几个皇子的教育向来极看重,请的都是重量级师傅,哪怕徐元梦病退,也不至于换这样一位年轻不压秤的。
若说张廷璐有什么特殊,那便只有一条,他是皇上极信重的张廷玉的亲弟弟。
而接旨的张廷玉也不由苦笑:这一日之内,皇上由想让他做四阿哥的师傅,换成了自己年轻的弟弟,四阿哥这是犯了什么错啊!我们家又是倒了什么霉啊!
而另一道有关四阿哥的圣旨,在前朝看来很正常,后宫倒是震动极大。
皇上给四阿哥弘历赐婚镶黄旗佐领那尔布之女,乌拉那拉氏为福晋。
雍正八年是选秀年,今年初,已经行过的选秀,又是宫里一个人没留,秀女们只指给了各王府宗亲。
但有几个秀女,又没有撂牌子,又没有指婚,只说暂留。
朝臣们就有数,想来是四阿哥五阿哥两位皇子的福晋侧福晋人选。
因此朝臣们对皇上万寿前给皇四子赐婚并不意外。
后宫的意外则是在人选上。消息一传到坦坦荡荡馆,姜恒就惊了,问秋雪道:“乌拉那拉氏是正福晋?”竟然不是富察氏为福晋,乌拉那拉氏为侧福晋。
秋雪点头:“是啊,皇上还并没有给四阿哥赐侧福晋。”
姜恒原想起被弘历烧了的西洋船很心疼:那之前之后并没有一样精巧的模具了,据说那位法兰西造船大师已经过世,成为了绝版。于是一听弘历给烧了,姜恒后悔不已,早知道不送他这样好的,留下给敏敏和六阿哥玩就好了。
好在皇上安慰她,戴梓说能完全修好这艘船,顶多是外形变一点。且戴梓倒是很高兴四阿哥烧船,不然他还没有这样一架船骨研究。他跟皇上保证,等他拆了修过一遍,这样的船模他也能做出来。
现在听闻这指婚圣旨,姜恒倒是换了另一种心情:唉,年轻人到底沉不住气,一烧把自己原本的媳妇儿给烧没了。
果然,消息传到熹妃处,她是最震惊的一个,甚至失态,不由问了好几遍身边的冬青:“怎么会是乌拉那拉氏?太后娘娘不都暗示过,皇上更看好富察氏吗!”
虽说都是满洲大姓的姑娘,而且都是上三旗镶黄旗的出身,但富察氏和乌拉那拉氏的家族可完全不一样。
富察氏的阿玛是察哈尔总管,伯父马齐还是皇上刚登基时就跟怡亲王并列的总理事务王大臣,一家子重臣,在熹妃看来,若有这样一个妻族,其实比贵妃的娘家就根本不差什么了。
相比起来,乌拉那拉氏的阿玛,只是授四品顶戴的佐领,家世并不出众。
熹妃极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7章 信任
太后看着在跟前红着眼圈面带乞求的熹妃,也很是无奈。
她现也不知皇上如何改了主意,只好给熹妃打太极:“皇帝赐婚,只有皇上的考量。且乌拉那拉的姑娘难道不好?原是一桩喜事,你这做额娘的淌眼抹泪的,让旁人看了倒是嘀咕,好事也弄坏了。”
太后所的这样明白了,若是旁的事儿,或是自己的事儿,熹妃断不会再多纠缠,免得太后厌烦,可这是儿子的终身大事!
这样说吧,熹妃这些年坚持不断讨太后喜欢,都是为了儿子。
就像是存钱一样,得能取现这存储功能才有用,否则谁苦哈哈的存钱。
这会子,熹妃就是取钱来了,这些年积攒的好感哪怕都不要了,也非得就此事好好求一求太后。
哪怕圣旨已下,除非乌拉那拉氏姑娘没了,否则这正福晋的人选是不可能再换了,但熹妃好歹要跟太后求求情,一来弄清楚缘故,二来想让太后帮着跟皇上说情,将来给弘历指两个好的侧福晋。
比如汉军旗的姑娘里,可有不少父亲是高官的,甚至上三旗包衣出身的姑娘,家里也不是没有官运亨通的。
然而熹妃还没来得及继续垂泪求情,外头就报皇上到了。
熹妃要走都来不及,连忙从伤心滴泪状态努力调整为欢喜谢恩状态。
见皇上进门,连忙起身请安,又要跪了谢恩。
皇上只扫她一眼,平静道:“退下吧。”
熹妃酝酿半日的话只好都咽下去。出来月坛云居,一路都是石阶下行,熹妃觉得如踩在云雾里,得冬青紧紧扶着她才行。冬青慌得在旁劝道:“娘娘别急,明儿就是二十五了,四阿哥会来给娘娘请安,若有什么事儿,娘娘只管问阿哥就是,您别胡思乱想糟蹋了身子。”
殿内,太后让人上热茶来,也不解问道:“皇帝怎么忽然给弘历换了福晋?哀家记得,皇上原本提起过,熹妃的母家略差些,下一辈也没有出色的男儿可提拔。所以要指一个好点的妻族给弘历走动着彼此有个帮衬,怎么忽然又改了?这样仓促就下了旨?”
皇上蹙眉摇头道:“朕是替弘历都想到了,那孩子却辜负朕。”
他对太后将今日事大略一说,然后叹道:“朕的兄弟多,因而是深知做阿玛的若是偏心太过,对儿子们有的看重有的冷落,他们心里必不好受。所以这些年,朕一直对弘历弘昼都十分上心。”
“朕是看重贵妃,可六阿哥出生来,除了满月和周岁是按着贵妃诞下皇子的礼制行的,其余年节下,朕凡是赏赐阿哥,都是按照长幼来的,从未因贵妃的缘故多偏着六阿哥。”
今日弘历自觉是出生来最倒霉的一天,但对皇上来说,何尝不是伤心的一日。
“又因弘历打小聪颖,各处比弘昼强些,朕对他是寄予厚望的,自是越发悉心安排。指了徐元梦做师傅不说,又想着给他指一家顶戴的富察氏之女做福晋,朕是将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他了,盼着的是他上进!”
“将来若有一日他为储君或为帝王,能够通达事理,在朝安国保民,在内谨守孝悌。”
“谁成想,朕替他打算,想把好的都给他,不但没有叫他生出孝心来,倒让他生出一种,朕的好只能给他,不能给旁人的歪心思来!”皇上今日顺带手把弘历身边的内监都换过,尤其拎了两个弘历素日常用的内监来审。
问出弘历是自打知道顾老祭酒做了六阿哥的启蒙师傅,情绪就不对头了。
合着所有好的必得给他?极好的老师只能给他,给兄弟们就不行了?
既如此,皇上还就不给了。
“都收拾好了,苏公公给皇上带过去吧。”
万寿前一日,姜恒正在宫里选明日大宴上穿的衣裳头面,外头苏培盛就来求见,说皇上想暂挪贵妃娘娘这里小巧的烤肉炉子烤肉架子用一日,要请八爷和十三爷赏雪烤肉。
据说廉亲王路上病了一回,因此出发的虽早,赶回来的却是最晚的一个,前日刚刚到京。
听说皇上居然要请八爷吃烤肉,姜恒就笑道:“皇上兴致不错?那苏谙达要不要顺带拿些点心酒水过去?”
苏培盛忙笑道:“奴才还未开口,娘娘就都算在头里了。来之前,皇上还吩咐奴才呢,明儿就是万寿节了,娘娘这里想必忙着,若有现成的点心拿一些就罢了,若没有,就不令娘娘小厨房现做了,只去御膳房取就是了。”
托皇后娘娘凡事喜欢做在前头的福,所有工作已经提前完成,这万寿节前一日倒是没什么事儿,皇后只让她们各自回去收拾着打扮自己,再好好歇一歇,明儿又要打点精神应酬内外命妇了。
想着明日吃不好,姜恒今日就让小厨房做了不少小巧的点心,准备明儿有空的时候,就先吃点心垫垫。此时听说皇上要请人吃烤肉,就选了些让苏培盛带上,又额外挑了个果篮,摆了些果房送来的冬日难得的鲜果。
最后索性连糖炒栗子的锅和小陆子都让苏培盛带走了:“现炒出来的好吃,一并带了去吧。”
之后姜恒依旧回到屋里选衣裳,半晌忽然觉得跟以往不同,就抬头问秋雪道:“有没有觉得,今日似乎格外安静?”
秋雪笑道:“六阿哥在前头读书,公主去了恂亲王的别苑小住,宫里没了孩子的声音,娘娘就觉得静了。”
紧跟着四阿哥弘历指婚圣旨的,就是恂郡王封亲王的圣旨。
姜恒自然也备了礼给十四福晋,贺过她正经升了亲王妃。十四福晋进园谢她就顺便把敏敏接走了:“我们爷格外想见小侄女,说在木兰围场就匆匆见了一面,实在可惜。”
十四爷还惦记着敏敏穿皇子常服,跟皇上一起欺骗了他感情的事儿呢,就总想再跟小侄女好好说说话。
十四福晋被他烦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试着来跟贵妃要公主。
姜恒问过敏敏,见她愿意出门去玩,就让她带着人出去了。
先帝爷儿子众多,对皇上不是一件好事,对敏敏倒是好的,可以走动的亲戚很多。
姜恒是盼着她出去多见些世情百态的。
这些王府贝勒府里的孩子不会太单纯,生母不同,身份也不同,必然各有心思。里头有想要结交敏敏的,也有想要利用她的——敏敏总要学着怎么样与各式各样的人相处,去面对旁人的各种情绪,分辨对方的目的和真实态度。
这是姜恒无论怎么口头教导,讲多少故事也教不会她的。
父母的言传身教永远只是课本,外头才是实践课。
哪怕做父母的再心疼,再想传授更多经验教训,可该孩子自己碰的南墙也不能避免——孩子光听父母念叨别碰墙,但她要是根本没见过墙,没亲手摸过墙,怎么能避免呢?
姜恒倒是愿意敏敏早出去上实践课,如今她无论碰什么墙,父母都能给她兜住。
总比温室里头长大了,头一次吃亏上当就把自己终身栽进去的强。
“是啊,宫里热闹闹乱了几年,以后就会越来越安静了。”孩子长大,孩子告别,自然的轮回。
皇上从前也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跟廉亲王坐在一起,边看雪边吃烤肉。
赏雪烤肉也是廉亲王在安南多年未经过的景儿了:安南几乎没有下过雪,再见京城大雪纷飞,廉亲王哪怕走路打滑都是高兴的,故乡的雪就是这样让人欢喜。
酒过三巡后,烤肉也吃的差不多了。
十三爷在下头串菜蔬——御膳房准备的肉串十个八个人吃也够了,大吃一阵肉不免腻,好在有一篮子鲜灵果蔬,十三爷先削了个苹果烤着吃,觉得烤的酸酸热热的,倒是滋味与众不同。
于是弃肉食草,开始自己穿各种瓜果蔬菜试验来烤。
横竖他今日是来陪吃的,皇上要跟廉亲王说话才是正经。
他边烤边听着上头两位之前势如水火的兄长,心平气和地讲话,甚至探讨起国事来,八爷的声音被风吹了来:“……南洋小国林立,多海域宽广海岸绵长,却少有水师,便早有英吉利等国侵扰的痕迹,皇上要重建水师,自是远见之举。”
直到正事告一段落,开始谈起家务事来时,怡亲王就把自己烤的形形色色的果蔬拿来分享。
廉亲王见十三弟烤了一堆奇怪的蔬菜,就低头挑了半日,谨慎选了一段玉米。
皇上见廉亲王选玉米,倒是叫远远候在下头等着做糖炒栗子的小陆子上来,让他烤几块牛乳蜂蜜玉米来吃。
“这是之前贵妃宫里的吃法,将玉米烤成甜口的,朕觉得滋味不错,你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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