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姜恒却知皇上这个点没翻牌子,应当就是走剧情线了。就很想对秋雪等人说:别整了,洗洗睡吧。
不过看众人这架势,她要立刻躺下入睡,似乎有点没心没肺,何况跟她同住一宫的周答应那边也是灯火通明,显然也在候着。
于是姜恒摊开《东坡志林》边抄边练字,心里却已经想到了东坡肉。
从东坡肉想到了晚膳的素春卷,这时候青菜水灵,甭管小炒还是做馅料,都很有滋味。只是炸春卷多少有些油,姜恒想起了糯米皮裹得透明春卷。
想着春卷,姜恒忽然想起,似乎书中从没有提过,要把妃嫔去除衣物后,卷成个卷子抬进养心殿。想来作为一个言情文而不是一篇海棠文,穿着衣裳更方便谈情。
姜恒旁敲侧击问了一下秋雪,果然,这里没有把人变成肉卷子的传统。所以妃嫔们格外注重去侍寝的衣裳打扮,总得让皇上赏心悦目才行。
等待侍驾的过程,是连水都不能多喝的。
真是,折磨人啊。
姜恒想起之前看红楼里,有元春省亲的一段:贾府上下从前一天晚上就没睡,大早上起来男女俱是按品站着迎候,结果元春到了晚上才姗姗来迟。
估计那一日,贾府上下人,也是吃喝不宁。那还只是迎接一位贵妃。
姜恒现在无比盼望,这里的贵妃赶紧发力,把皇上请走,还大家一个清白加轻松的夜晚。
加班可以,但这种无效加班最是折磨。
永和宫里,属于姜恒的这三间屋里,共有两座钟。
一个是放在正中屋里的一人高落地钟,也是跟家具一色的松木壳。一个则是放在居住的东厢房,是座很别致的半人高座钟,表面鎏金纹着半面圣母像,底下是一根配套的罗马柱一样的底座,显然是纯纯舶来品。
姜恒看着指针,到了差五分八点的时候,外头终于来了信儿。
皇上去了翊坤宫探望贵妃。
这年头没有手机,皇上去了哪儿,有人发个动态,立刻全宫人都知道了,这会子靠的还是口耳相传。尤其是东西六宫被正中的乾清宫坤宁宫所隔,后宫妃嫔和宫人们要走动都只能从坤宁门后的御花园绕,消息更是流通的慢。
故而姜恒这里是快夜里八点得到的消息,实则皇上应该都进了翊坤宫好一会儿了。
姜恒:唉,又是无效加班的一天!这就相当于之前,大老板跟部门经理谈话,剩下的小兵也跟着不能走,都蹲在办公室,等着进一步指示。就预备着万一大老板有什么决策,好立刻加班起来。
说着都是社畜的眼泪罢了。
姜恒甚至想:打工人打工魂,哪怕是到了古代,人生都是个圈。
秋雪见果然如主子预测的一般,年贵妃出手请了皇上去,虽有些着急失望,心里又有另一种稳当:主子见识清楚,能把事儿看在头里,还不骄不躁,是她们服侍人的福气。
她正在感慨,一个转眼,发现信贵人已经坐到妆镜前,开始自己拆发钗了。秋雪连忙上前:“奴婢来就行。”
姜恒对着镜子里的她笑道:“从储秀宫出来,这些就都会自己做了,旁的头发还编不好,但现在我自个儿能编最简单的小两把头和一字头了。”
秋雪看着镜子里的笑颜,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信贵人笑起来,让人甜到心里似的舒服。
姜恒很快就完成了卸妆洗漱、换寝衣、上床躺下的一系列流程。
秋霜在旁边都看呆了:她之前是和太妃宫里的小宫女,虽说不能进屋贴身服侍,但也听那些大宫女说起过,嫔妃们入睡前都有很漫长的流程,没想到自家贵人动作这么麻利。
“先给我留两盏亮点的灯吧,我习惯睡前看会书。”
秋雪秋霜依言留了灯。
两人刚出门,忽然见周答应从西边曲廊走过来,身边跟着个提灯的宫女,映出周答应精致完整的衣裳妆容。
“我来探望信贵人。”
秋雪上前行礼解释贵人已经睡了。周答应脸上就带了意味深长的笑:她们都是刚得到消息,皇上去了贵妃处。她可不信瓜尔佳氏这么快就能收拾着歇了,估计信贵人是躲着里头哭吧。
新人里出头算什么本事,皇上提前召见又怎么样。到了正经日子,皇上不还是去见了贵妃?
周答应拖长了声调‘哦’了一声,然后道:“那我明儿再来拜访信贵人吧。”然后踩着花盆底摇曳而去。
秋霜见她走了脸才拉下来:“这才不是来看贵人的,这是来看热闹的!”
秋雪推了她一把:“好了,明儿跟贵人提一句,以后多少提防些。”
然而这一夜事儿才刚刚开始。
姜恒原本想看两页书就睡的。这辈子视力完美不说,还天生好皮肤一丝黑眼圈或者色素沉着都没有,她可不能熬夜看书破坏了天赐底子。
谁料正准备搁下书睡觉,秋雪忽然疾步进来:“贵人,皇上的御驾到了皇后娘娘宫中,您……”
都不用她说完,姜恒立刻起来道:“换衣裳!”
皇后娘娘住在承乾宫,就住在姜恒隔壁!
皇上不知怎的,居然没有留在贵妃宫里,反而夜里重新出行,到了皇后处。姜恒当然要立刻起来换衣裳:这就相当于大领导突击巡视到隔壁工作组了,她这个工作组虽小,也得起来准备着,以防大领导心血来潮过来转转。
秋雪和秋霜立刻忙了起来,给她换寝衣的功夫,秋雪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小陆子在外头跪着请罪呢。”
姜恒奇道:“请什么罪?”
秋雪轻声道:“皇上在西六宫时他们打听消息慢了不说,皇上这都到了东六宫,他们还是知道晚了,所以跪在外头请罪。”
姜恒对秋霜道:“快去让他起来,再告诉他,我明白他不敢出去打听的缘故,以后咱们宫里也不要乱打听事儿。旁边就是皇后娘娘的承乾宫,没有咱们永和宫里的人把头伸来伸去的道理!我宁可你们慢些,也不要你们出岔子。”
这东六宫完全是皇后的势力范围,她一个贵人,跟皇后住邻居,老实就是最好的表现,撒欢儿似的出去打听消息,那简直是作孽。她准备明儿有空再跟所有宫人重申一遍,最好避嫌到:能往西边路上绕的,多绕两条长街也不要走承乾宫跟前的路,甚至眼珠子都不要往东边看。
秋霜连忙福身出去,让外头跪在廊下的小陆子起来,把姜恒的话说了,秋霜两颊红红的,既是方才忙碌的,也是激动的,她从前就认识小陆子,此时就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有福气,跟明白咱们难处的主子!”
当下人的,当然盼着主子出人头地,她们跟着沾恩锡福。但在这儿之前,最要紧的还是生存,在宫里,因主子恼了就被拉出去打的宫人多得是。
他们是刚跟着信贵人的,不知其脾气性情如何。今日消息打听到的晚了,小陆子就赶着先跪在这里请罪,盼着主子看他乖觉,能饶他一回。
可实没想到,信贵人居然能体谅他们这些下人的不容易。
他也连忙爬起来,脸跟秋霜一样激动起来,眼睛都跟着发亮。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门前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衣摆下滚黑边显然是养心殿的人。他匆匆跑进来:“皇上即刻要驾临永和宫,信贵人请殿外接驾。”
姜恒入住永和宫的第一日,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兵荒马乱,什么叫剧情走了,却又没完全走的坑。
她在换衣裳的时候,还在头脑风暴:她实在想不通,皇上这一夜居然从贵妃到皇后处再到永和宫,剧情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衣裳是换完了,但根本来不及把头发梳起来,只好用发带束了。等她赶到自己正屋门口时,只见皇上已经举步进了永和宫后殿正门,与她就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了。
姜恒屈膝行礼。
皇上在她身边停下来,姜恒按着规矩垂目不能直视龙颜,但也能感受到皇上的目光落在她头发上。
随后帝王略显低沉的声音飘下来:“你倒是歇的早。”
姜恒:……有什么比敬业的时候大老板没看见,提早一分钟下班就被领导拎个正着更惨的吗?
第24章 收项目报告
从皇上的角度看过去,跟前的女子唇红齿白肤色晶莹剔透,倒是很赏心悦目。然而她面儿上显然一点儿胭脂水粉的痕迹都没有,头发更是只柔顺垂在身后,显见是卸了妆容要睡了。
皇上负手,看着她微垂的面容,忍不住道:“你倒是歇的早。”
说来,姜恒觉得这一夜兵荒马乱,剧情蜿蜒扭曲不走寻常路。
于皇上来说,只觉这一夜更乱,乱的他心烦!
原本,这只是平平常常的批折日。
皇上案前有堆积如山的折子——这还是张廷玉按照要紧程度分拣过,先送上来部分急等着皇上批复,下头六部好去办事的干货折子,那些水折子数目的请安折,已经被剔了出去。
这里头绝大部分,是有关治河的奏疏。
朝臣们都擅上体圣意,见皇上新任命了治河总督不说,更连亲弟弟恂郡王都要派出去,就知道皇上有意下大力气治河。明了近期工作重点后,相关各部为了紧跟领导步伐,彰显各部风采,都就治河事上表禀奏相关工作,事无巨细的写折子,生怕皇上以为自个儿渎职。
于是折子数目哗哗上涨。
皇上又是个凡事较真也喜欢亲力亲为的人。兼之他前世还有许多治河经验,恨不得在治河京官们出京前,把所有的事儿都安排到位,让他们少走弯路,百姓好少受些洪涝流离失所之苦,哪怕多想到一点,多免一户人家的灾苦,皇上觉得都值得。
于是皇上索性就命苏培盛在书房的外间添了几张小桌子,留下怡亲王、张廷玉等人一起加班——能今晚批完的折子绝不留到明天,今晚批不完的折子,加加班就批完了。
其实午膳后,张玉柱也曾端来牌子请皇上翻。崭新的绿头牌摆在眼前时,皇上才记起来,今日是新人们出储秀宫的日子。
但这个认知并没有改变皇上今晚要加班工作的心思——他做事不喜中途被打断,准备一气儿忙完,等治河官员团出了京城后再进后宫歇歇。
皇上摆手,张玉柱含泪退下:今天又是毫无业绩的一天,太后娘娘那必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从前他觉得敬事房是个美差,现在他却觉得这牌子烧手。
然而晚膳前,翊坤宫的宫人却来求见,回禀皇上说贵妃病了。皇上起先只说让太医去瞧,然而很快贵妃宫里又来了一对儿贴身宫女,言辞凄切道贵妃娘娘头痛的厉害很是难受,求皇上去见一见。
皇上对年贵妃,心情颇为复杂。以至于见过两回皇后了,却始终没有去见贵妃年氏。
年氏曾经是他很是喜爱的女子,可他们之间似乎就应了那句有缘无分。明明是枕边人,情分也不坏。可偏生,他们的几个孩子都陆续夭折,皆未曾长大成人,而曾经让年氏光辉的母族也因故黯然,尤其是其兄长年羹尧,后来又是被皇上下令夺官处死的。
可以说,他与年氏在雍亲王府中相处那些年的情分,随着他登基为帝,都慢慢被磨碎掉,直到年氏也跟着离世。
她死在他之前十年之久。
久到宫里后来都没有人怎么提起有过这么一位贵妃。
现在倏而一切从头再来,皇上有信心把他的朝廷,他的国家治理的更好,从前许多大憾能够弥补。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与情绪,却是没法从头再来修复如初的。
皇上在知道这里的年氏没有生育的时候,甚至还松了口气。
他再不想面对自己孩子的一个个夭折了。
此时听年氏的宫人说她头疼的厉害,皇上叹口气,没有忍心不顾,准备去探望一二:他早晚要再见年氏的。且他记得年氏确实身体不好,还总是默默忍耐,有时他责御医诊治不当,年氏也只说自己是生育落下的旧疾,体弱而已,让他不必挂心。
谁知去了一看,贵妃头疼是假,找借口要见他才是真。且贵妃对皇上一月不来看她,满腹怨念,见了皇上请过安后,就忍不住道:“若是臣妾不命人去养心殿求见,皇上是准备一辈子不来看臣妾吗?”
皇上闻言怫然不悦:朕搁下折子,搁下在值班房上夜班的十三弟等人,带着真诚的不忍和关怀来探望你。
结果就这?就这?
要让苏培盛来说,那就是万岁爷当时脸,让他想起冬天殿外的雪松,上头挂了一层冰霜。
之后皇上见贵妃还要委屈诉苦,就没等贵妃说完话,转身就走了。
苏培盛看的十分咋舌:皇上这是真生气了啊?从前贵妃使性子撒娇的,皇上虽也有不快的时候,但两个人多半是说几句话又会好的,这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反而少见。
皇上出了翊坤宫,原本要立刻就近赶回养心殿工作的。然而上了抬轿后,却又临时改了主意,发话要去皇后宫里。
雍正帝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整个人就是拖延症的反义词。今日事今日毕只是基础,他恨不得超前把明后的都安排明白了才算完。
于是他心口这份失望和恼火也不肯等到明天,即刻便往皇后宫中去了。
皇后接驾的时候很是诧异,但皇上一进门就划下道,只道从今日起,隶属于后宫的宫女太监,若无诏,不许踏进乾清宫与养心殿半步。
皇后就明白了。
啊呀,听说贵妃今儿派人去请皇上了,这是惹了皇上不痛快?
皇后从前是叫皇上和贵妃两人闹别扭殃及过,此时就抱着点想看热闹的心思故意问道:“臣妾会约束自己宫人并其余各宫。可是皇上从前说过,贵妃那里与旁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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