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嫩嫩的豆腐嘟嘟的。
比起宫中常做的用来炖锅子吃的老豆腐,姜恒更爱吃嫩的豆花。从锅里捞出来。加上一点点调好的辣酱,就好吃的不得了。
皇上看着她的面容,隔着锅子的水气,有一点氤氲的水润。
朕要的多吗?朕要的其实就是这样平常的一顿饭。
没有皇后抓着他,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加速汇报后宫工作,没有妃嫔在他跟前滔滔不绝提起自己的儿子,想让他多关注。
他是皇上,每个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是应该的。天下都是他来安排,人人都来要他的安排。
他自问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他会安排好的,不需要旁人来争来抢,更不需要也绝不允许人来算计他。
而他有时候只想放松吃这么一顿饭。
就像眼前的姑娘最在意的事情,似乎就是碗里的豆花,有没有煮散。
“皇上是觉得咸吗?这是小厨房第一次做的剁椒蓉,可能有一点咸。”见皇上吃了一口豆花后,就开始捧着碗不动,姜恒不免疑惑起来。
姜恒还不是主位,但永和宫就她一个人,小厨房她自觉自愿就按需用起来了,不但没有人举报她,旁边南果房的胡晓顺还总给她送干果鲜果,大膳房常青自打给她递过消息,也开始给她送一些不是份例里的珍稀小菜。
长长的红色辣椒就是他送来的,说是蜀地刚运来的。
姜恒就把他们做成了剁椒蓉。在宫里,蒜蓉酱是很难有市场的。别说她做的是妃嫔这种服务岗位,就算当年她在正常上班,只要出门,也会自觉地这天不吃生葱生蒜,免得跟别人交流不礼貌。
但辣是可以吃的。
而且这种需要洗,需要自己剁,再用手装填的辣酱,姜恒还是更愿意自己看着人做,要不是秋雪拿出死谏的态度来不许她碰菜刀之类的利器,姜恒是很想给她表演一下自己剁辣椒的刀工的。
皇上回神,对她一笑:“自个儿宫里做的?味道倒是很好。”然后又道:“朕原就想跟你说,你这永和宫在最东边,离大膳房远。夏日也罢了,冬天还是要把小厨房开起来的,不然餐食送来冷了,吃下去对身子不好。”
虽说最近没来,但皇上还会问起姜恒的消息。毕竟自打后宫查违禁物品之事后,皇上为表厌烦,不肯进后宫,连永和宫也不例外。心里却也记挂着,不知封宫抄查那日她有没有吓着。
“听说你连吃了五日锅子了,还让造办处给你打了新锅子,是不是旁的菜送来都凉了?”
姜恒:连吃五天火锅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是火锅好吃罢了。
最后姜恒也没有煮大膳房送来的银丝面或是手擀面,而是放了提前要来的干米粉,此时已经泡软,比起面条来,米粉有独特的细细滑滑魅力。
皇上吃饱喝足,觉得心情也好了起来。
第49章 朕的钱
听说皇上去了永和宫,太后这里就放下心来。
肯进后宫,想来皇上的气儿终于顺了。
次日皇上来请安,太后就对儿子试着提起,要不要趁着年下择几个嫔妃升位份的事儿。
皇上攥着手炉:“皇额娘怎么忽然想起这事?”
在听说又是老八的家眷在叽叽歪歪,皇上就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留着老八有个关键作用,皇上现在就想把老八种到畅春园里去,让他当一株货真价实的茶树,在园子里独自散发芬芳去。
太后就道“八福晋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有些道理,宫里一年到头,没有升位份的喜事,净是罚人也不像话,赶着过年散散福气吧。”
皇上就先请问太后的意见。
太后想了想:“裕嫔……”
当祖母的对孙儿都有种隔辈亲的怜爱,而且天下的长辈总向着小儿,太后对皇上的幼子弘昼就很疼爱。
尤其是去年皇上登基时带进宫里的三个皇子,只有弘昼还没到上书房的年纪,可以常来太后宫中请安,被太后投喂,算是太后最熟悉的孙子了。
如今三个皇子里,两个皇子的亲娘都是妃位,就弘昼的母妃裕嫔略差一级,太后恐那些宫人看人下菜碟的委屈弘昼,于是第一个就道:“弘昼去岁入宫就中了痘平安度了过来,如今也进了上书房,算是正经的皇子了。裕嫔这个位份,皇上若觉得可以,就往上动一动。”
“再有,哀家记得当日赛马会上,郭常在骑射很不错。”
“至于旁的嘛……就看你的喜欢了。”太后带着额娘打趣儿子的笑容看着皇上。其实说起晋封,太后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信贵人,只是没提起,留给了皇上。
皇上是皇帝的脸皮,那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接着太后的话自然而然说下去:“信贵人,自然该给个嫔位的。”
之后就没之后了。
皇上见太后还看他,就对额娘点了两下头,表示刚才那句话就是大句号。
太后莞尔,却又想起一事:“王府里那些孤苦的侍妾们,等出了先帝的三年孝期,也就都接进宫来养着吧,虽则她们从未面圣过,到底是当年被指到王府去的,哪怕给个官女子的位份呢,也好过在那守空屋子不是?”太后非常给皇帝儿子面子,没有提起当然是他对年氏百依百顺,连这种事都能答应的昏头。
皇上想起这件事,也觉得原身办的很无语,应下来。
到了冬日,太后这里也就换了酸甜开胃的枸橼果茶,而是换了另一种盐渍金橘茶,润喉润肺,免了冬日天天呆在铺着火龙点着炭盆的屋内上火。
皇上一早上朝也说累了,端起了喝了半盏。
太后就很是关切看着皇上。皇上抬头,对上额娘的眼神,心中也是一暖。
搁下茶盏就与太后道:“还有一事,儿子要拜托皇额娘。”
太后颔首:“你只说。”
“择一二妃嫔进位之事,皇额娘可尽早明示六宫,以昭恩德平外头物议。但是这人选,请皇额娘暂且留在心里,连皇后处也不必说,朕还要再想想。尤其是裕嫔,她是有皇子的。”
三个皇子的生母都是妃位,看起来是很公平了,但也势均力敌起来,如今孩子还小,等将来大了,对储君之位难免有一争。
皇上是个很清醒的人,他跟兄弟们为了皇位斗的凶狠,彼此血缘也不顾了。到了自己儿子,他就不会幻想儿子们真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完全对皇位不起心思。
太后某种程度很矛盾:她又想要孙子们,又不想孙子们重蹈先帝爷时龙争虎斗的一幕。
而她也一向很避讳问皇上储君的事情。
今日见皇上对给裕嫔升位份有些犹疑似的,又提起三个阿哥的生母都是妃位,就不免道:“弘时是长子,皇上若是器重他,要给齐妃升个位份也是该的。”
话刚说完,就见皇上脸色微沉:“皇额娘不要提起这事了,那孩子叫人失望。”
弘时那真是无论什么时空都情深不悔地追随他亲爱的八叔,皇上越看越生气。
太后提起,皇上就先流露下自己的态度。
主要是太后这样宝贝孙子的样子,让皇上感到了些压力,本来自己只有三个儿子,皇额娘就像天天心病似的念叨,要是到时候再废掉一个长子,皇额娘会不会哭晕过去当真气出毛病来啊!
果然太后见皇上对弘时有种很冷厉的失望,不由大吃一惊,说出了天下家长护犊子的著名话术:“皇上这话怎么说来,弘时只是个孩子,你好生教导就是了。”
太后的反应也在皇上意料之中,他目前也只是先拉着冷脸,给太后打预防针,表达下自己对弘时的不喜罢了。
而太后听皇上对长子有许多不满似的,就记在了心里。
次日特意将齐妃单独叫来了一回,语重心长道:“虽说皇子都在阿哥所里养着,但你也不要全撒了手去,他常往后宫请安,你做母妃的就要教他顺从君父,素日用心读书,将来好生办差为他皇阿玛分忧才是。”
当年她是怎么教老四和十四来着。
齐妃是怎么搞的,把个弘时教的,皇上提起来眉毛就拧成了个煤球。
然皇子到底是敏感事,太后也不好说的太直白了,最后就只隐晦点道“你就这一个儿子,他年龄也渐大了,之后的事儿,你细想去吧。”
太后是警告她:年纪大的皇子,在皇上眼里可就没有了幼子滤镜,犯了错误,是真会被皇上削的。想想先帝爷那些能入朝的年长皇子们吧,谁没有被先帝爷折腾训斥过?圈禁的也不只一个呢!
太后是严肃警告,齐妃却听得脸红心跳:太后和皇上都意识到宫里只有弘时一个成年的皇子了!太后今日单独将我叫了来提醒,让我素日教导弘时为皇上分忧,难不成皇上要重用弘时!
合着她只听见为皇上分忧这句话了——可以说想听的听到并且美化了,不想听的就当不存在。
齐妃捧着这些美好的误会,喜滋滋走了。
年底太后要挑几个嫔妃加封之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后宫不可避免的人心浮动。
先帝爷宫里人多,晋封起来就是地狱模式,好多人生了儿子也就是个庶妃,熬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跟着集体晋封升上主位的不在少数。
而集体晋封的频率,基本十年才有一次,可遇不可求。那命不好的,还真不一定熬到集体晋封那一天。
比如说雍亲王府那些被舍下的未侍寝的侍妾们,今年太后终于有恩旨提起,明年她们就能够进宫被集体授予答应或者官女子的位份。
但听说有两个已经把自己郁闷死了。
这就实在是可怜到没办法了,追封这东西,只有活人看个热闹罢了。
所以这种非集体晋封,而是单独提拔优秀干部的机会,人人都很看重。
姜恒当然也很看重,她最大的追求就是升职加薪啊。而且职场上向来有一句话,一步慢步步慢,提科级比人慢,往上处级就更慢,再往上……一般人也就往上不了了。
姜恒心算了下自己入宫来的‘业绩’,觉得这次晋封,应当能有自己。
如果说原本有五成把握,那么皇上让她把小厨房收拾出来直接使用,那就是又添了三成的把握。
但宫廷比职场更变幻莫测,谁都不能把话说死,姜恒准备就把自己当成姜八分,在正式晋封前,继续低调的努力下。
姜恒给自己定位八分,但宫里旁人看她却是十成的稳。
从很久以前,皇上就让人按照嫔位的份例给信贵人单独发白蜡了,最近又刚给她开了小厨房,听说另拨了一个久在膳房服侍的小太监过去负责炖汤。
姜恒属于没有什么悬疑的升职人员。其余人的心都高高吊起,想要多表现一二。
其中齐妃就很积极,也很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后当日单独把她叫了去呢,原来是有要提拔她的意思啊。
也是,如今贵妃的位置空了出来,她也该往上走一步了。
以往在皇后宫里请安,齐妃总要坐在贵妃之下,现在可好了,贵妃降位成嫔,而且是没有位份的年嫔。
那齐妃这个有封号,有儿子,资历也更深远的齐妃,当然就是宫里最贵重的妃嫔了。
后宫抄查后的第二天,齐妃来承乾宫,就非常自觉自愿地坐了原来贵妃的位置。
现在,嫔妃要酌情晋封的消息传出来,齐妃觉得这里头肯定要有自己一个!不能再重蹈当年的覆辙了!
大清的妃嫔制度,与前朝略有不同。贵妃不是独一份的,而是可以有两位贵妃。
齐妃久对年氏不满也在这里:你家族势力大,你得宠,你是贵妃可以啊,但你能不能不要拦着皇上让我也做贵妃啊。
两人在府里同为侧福晋,齐妃觉得自己能接受入宫同为贵妃。
结果是年氏接受不了。
贵妃就变成了年氏的独家位份。
齐妃当时背地里哭出三大缸眼泪也白搭:那时候皇上眼里真是只有贵妃,再哭皇上也看不见,再闹就连妃位都没有。
齐妃只好认了,她只能在类似于‘新人入宫拜见主位娘娘’等时刻请个病假,沉默地表达自己不愿意落在贵妃之后的抗议。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上跟年氏走到了终点啊!
齐妃觉得看到了自己的起点!她走向贵妃的起点。
怎么算都该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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