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可蘑菇是真的睡不着,她看着弟弟睡了之后,让紫竹和牡丹守着,自己跑到小门口,隔着上锁的门板问另一边的婆子们:“我妈妈生弟弟了吗?”
婆子们都在这里上夜,也不能乱走,就说:“姐儿先别急,妇人生子哪有那么快的,先回去睡吧,明日一早再来打听消息也不迟。”
蘑菇睡不着,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还是睡不着,又跑了几圈,越来越觉得心情烦躁。
然后就退后几步,助力跑,随后踩着墙面跃上墙头。
这边跟着的丫鬟们瞬间捂住嘴,来找紫竹。
紫竹立即跑出去,也不敢声张,因为农历下半月,天色很黑,十晚上更是没月亮,她担心喊起来吓着人,再把姑娘呢给吓得从墙上掉下来。
好不容易张望了半天,才发现有个黑影灵巧的踩在墙头上了东院的屋脊,似乎没动,看黑影大小.......压根看不清。
“看不清啊,可别掉下来。”
而且也不能被人知道了,这种事儿传出去,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紫竹压低了声音:“姑娘?”
蘑菇听见了,实在是夜里很安静,任何声音在夜里都会被放大。
她坐在屋脊上,听着东院中间部分传来的杂乱声音,判断着事情的吉凶。
蘑菇不耐烦的说:“别喊了,该下来的时候我就下来了。”
紫竹就不敢再喊了。
云芳在生孩子,院子的灯不断被点燃,处在蘑菇的位置,能看到那边映着夜空的灯火。
没一会,声音比以前安静了很多,没了七嘴八舌的嚷嚷,也没了催东西的喊叫声,只有开门关门,铜盆掉在石板上的响声,随后就有呵斥声。
蘑菇接着听,而且她尝试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耳朵上,整个人一瞬间觉得非常通透,时间似乎过的很快,在她发现自己没注意时间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这时候按照习惯,她该起床了,爹爹也该去上朝了。
等到满天星斗散去,东方露出鱼肚白,天边只剩下太白星的时候,一声婴啼响亮的传出来,回荡在小院的上空,让远处屋顶上的蘑菇听见了。
紫竹在下面小声的喊:“姑娘,天亮了,您快下来,被看到就不好了。”
紫竹急的跺脚,蘑菇已经等到了其中一方平安的消息,她算了算,一夜的功夫,比起二伯娘用的时间少多了,既然弟弟或者妹妹平安,想来妈妈也很健康。就翻身从屋檐上跳到墙头再从墙头跃下来。
她完全没有一夜未睡的疲惫,只觉得神清气爽,对紫竹说:“我先去跑两圈的,等会开园子门再回来。”
云芳在此刻平安生产,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沉甸甸的,足足六斤!全身都是肉,居然能从这个肉团子上看的出来这小子长的虎背熊腰。
当儿子被抱到云芳怀里的时候,云芳看着这胖子,想到一斤是如今的十六两,顿时感觉到窒息。
桂哥儿对不起,妈妈以后不说你是胖子了,你和你弟弟比起来,一点都不胖!
贾瑭也凑近观察,对着小儿子各种嫌弃,总结成一句话:“这也太胖了,我觉得这小被子包不住他!”
邢夫人是笑的见牙不见脸,一点都不疲惫,张罗着给大家报喜。如今在院子里威风凛凛的点将,被点到的人兴奋的应了一声,因为报喜可以被打赏!
没一会,老太太就抄近路,从怡红院那里的小门带着李纨王熙凤和几个姑娘来了。
薛姨妈和王夫人也追着出来,大家一起看新生儿。
小家伙目前只睁开了一只眼睛,因为小宝宝现在看人还看不清,所以就面无表情,用一只眼睛看着他上方的所有人。就这个态度而言,让人觉得这孩子莫名的有点嚣张!
然而老太太不管这个,抱着稀罕了一会,递给邢夫人,嘱咐她:“你这几天受累,让人照顾好了,等到满月了你才能松口气。”
“是,我最近就是睡觉也惦记着这事儿。”
“嗯,跟亲家报喜了吗?”
“打发人去啦。”
老太太点头,没一会珍大奶奶来了,抱着孩子带着一群小姑子们去了内室陪云芳说话。
王熙凤在一边说笑:“这下大老爷更高兴,说不定这时候在翻书找好名字呢。”
老太太心情高兴,也就没拆大儿子的台,在她看来这不着调的怕是现在还没酒醒呢。“这事儿让他们男人管,这孩子生的康健,你们倒是不能少了满月礼。”
王熙凤就说:“瞧您说的,我们是那抠门的人吗?昨日晚上我们二爷就吩咐我,说是让我拿金子给孩子打两只小金镯子,我今儿一早就吩咐人找金匠了,下午就能拿来。”
老太太就说:“这不算,还说不抠门,他小孩子才戴多少金子,要是拿这个应付事儿我是不依的。”
旁边薛姨妈和王夫人都微笑,王熙凤看来他们,就立即说:“我是不抠门,老太太也别说我一个人,这里太太和姨妈都坐着,太太也说说她们。”
语气很像是撒娇,老太太就说:“胡说八道,二胎太和你姨妈是办事儿办老到的,用得着我说,我就担心你个猴儿应付事儿”。
老太太没明说,但是这老姐妹是被架秧子架起来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老太太这话是开玩笑,还是背地里在点她们。
特别是薛姨妈,薛家的资金流在不断的恶化,可还要瞒着不和人说,她如此能瞒着大部分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心里想着,这热闹也顶多是花二百的银子就能过去。
可从没受过穷的她不知道,有时候她不放在眼里的二百也会让她觉得捉襟见肘。
第270章 事多诡
荣国府要办喜事, 纷纷发出请柬。
薛姨妈自然也收到了一份。她收到请柬之后拿着翻来覆去的看,就和薛宝钗商量。
“咱们家账上还能抽出来多少钱?”
薛宝钗不知道薛姨妈是干什么用的。于是就说:“挤一挤还是能抽出来一些的吗?要用多少银子?用在哪儿的?”
“自然是给东院三爷家的小孩子过满月,我这次看着老太太非常高兴,想着不若给点重礼。”
薛宝钗这个时候皱着眉头:“这不合适吧, 前面两个小孩子给的就不多, 这个要是给的多了总会招人议论。而且琏二爷的长子荂哥儿您也没给重礼, 说起来荂哥儿跟您血脉更近一些,给重点别人不说歪话, 给这个重礼,只怕凤丫头不高兴。再说了, 咱们家现在要节省些。”
“节省也不用在这上头,这是正常的来往,又没有浪费到其他地方去。”薛姨妈也是有自己打算的:“说起来我这也是有别的想法,他们荣国府大老爷二老爷已经看到头了,这把年纪到如今再不往前走一步也走不了了。
而且他们两位也没法再往前走一步了。如今一切都看这新一辈儿的人身上, 我看着这一辈的人已经成了气候, 三爷怕是这里面领头的。他们夫妻好的蜜里调油,三奶奶也不是弱茬, 恐怕到时候会在宝玉的事上能讲上话,不如我先讨好, 将来好求人家办事儿。至于凤丫头那里......回头就在荂哥儿周岁的抓周宴上多添点礼就行。”
薛宝钗想了想,觉得自己母亲的礼物送的不着调, 想求人也不在这事儿上, 私下给不是更好?
想着就打算在预算上使劲压缩, 别显得出头,回头等三奶奶出月子了再想主意。她就跟薛姨妈说:“若是想搭一个好关系,现在也可以给重礼。只是您要花多少银子?太重了恐怕不行, 太重了人家多想,说不定直接要推辞,这个尺寸要拿捏好。”
薛姨妈也是有点见识的,该怎么送礼也是有一些心得的,于是就说:“你放心吧,我想着在前面儿桂哥儿的事上再厚几分就行了。”
“厚几分?”
薛姨妈立即把账本拿起来,这是记录着人情来往的账本,递给了薛宝钗:“我也忘了当初给桂哥儿送了什么,你找一找。”
薛宝钗翻了一会,看了看说:“桂哥儿的事儿上咱们给的不出彩,不薄也不厚。上面记录的有红糖八斤,鸡蛋一百个,婴儿的银镯子一对,小衣服六件,肚兜六件,围嘴儿六件,棉虎头帽一对,棉鞋两对,小被子小褥子六床,给孩子用的上等棉布六丈。”
说完合上了账册。
薛姨妈算了一下,这也没多少钱呀。
最值钱的就是那八斤糖,外面穷苦人家可能吃不上,但是这糖薛家弄起来很容易,她们认识贩糖的商铺,拿的价格便宜一些。
她就问薛宝钗:“要不,这次给小孩子打个金老虎?”
随后就开始自言自语:“要是太小了也不合适,要是太大了小孩子拿不动,最起码也要几两十金子才行。”转头一想,觉得金老虎也不保险,孩子又不可能时时拿着,孩子拿不到,到时候收起来了,孩子的爹娘怎么能想起自家的好来?就说:“打个金项圈吧,这个孩子用的着!”
薛宝钗想了想,一个金项圈怎么说也要十几两金子才行。
虽然小孩子用的也没有多重,但是也总不能弄个空心的吧!
金子软,空心的容易瘪!
十几两金子也不少了,小孩子的脖子能禁得住?
薛宝钗衡量了一下,毕竟讨好人家父母这是一个长期的投入,但是小婴儿用的金子真的不多,这个时候用金子比起将来给孩子打的其他金器,婴儿时期的用量是最少的。
就说:“听您的,就这么办吧。我打发人往店铺里去一趟,抽出来一些金银吧。”
送一个巴掌大的金项圈不算太扎眼,要紧的是花费也不多,今年就不送糖了,两厢一对比,虽然比桂哥儿那时候厚了一些,也不太过分,凤丫头是不会说什么的。
这边打发人去抽银子办事儿,过了一会儿二掌柜的来了。这一次又是隔着屏风二掌柜愁眉苦脸地跟他们母女俩说话。
“太太,姑娘,几百两银子咱们家是能拿得出来的。只是......”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
薛宝钗问:“怎么了?”
“姑娘,咱们上个月该跟人家结帐,已经拖了没结。人家昨日来闹了一天,如今我们正在各处筹款,现如今光是春季的货款还有两万两没跟人家结清。”
薛姨妈问:“怎么这么多?”
薛宝钗上次就听说目前商号经营已经进入了困顿,就立即问:“咱们不是已经卖了几个铺子吗?而且又清退了一些伙计,怎么现在还是周转困难。”
“姑娘,咱们卖了几个店铺,但是这些钱不能把咱们得欠债给补上呀。咱们欠的债,有的是两个季度一结算,有的是一个季度一结算。有的是一些人家把布匹放到咱们柜上,咱们卖了之后要跟人家分钱的。如今零碎地算下来,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薛宝钗这个时候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咱们的账我这里一直看着呢,又不是糊涂账,每一笔支出都算的清清楚楚。每一笔进账我也记得明明白白,怎么就突然没钱了?”
“姑娘,咱们这里记得明明白白,但是大爷那里却支得特别多。现如今咱们和外地一对账,外地都是亏空,咱们这里的银子调拨到外地去了,所以咱们这里已经没有银子结钱了。”
说着便把怀里面的几本账本递给了旁边的婆子。
旁边的婆子接过来递给了薛宝钗,薛宝钗立即放到前面的桌子上开始翻看。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粗略的把几本账本给看了看,发现光是去年一年,哥哥出去到现在银子已经支了将近二十万两。
“怎么这么多?你们怎么现在才说?”
“姑娘,这事不怨我们。还是那句话,咱们与外地虽然能经常互通有无,但是一季度结账一次,账本想要送到这里也是半年之后了。那些半年结一次账,甚至一年结一次账的,所有账本都不会在结完之后立即送来,都是各地汇总,送来的时间有前有后。等到咱们家账房先生再去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以前账上还有盈余,倒是没什么,只是去年为了保住皇商的资格。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五十万两银子,这已经让商号伤筋动骨了。”
再加上薛蟠更是肆无忌惮,所以今年的状况是雪上加霜。开年不久就碰到了这种事儿。
薛宝钗呆呆地把账本放到了桌子上,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反倒是薛姨妈这个时候还追着二掌柜问:“蟠儿把这钱花到哪里去了?”
这话二掌柜也没办法回答。
薛蟠是东家,他想怎么花钱作为二掌柜难道还能在旁边追着问?再有就是薛蟠是在外地提的银子,二掌柜在京城。提银子的时候二掌柜根本就不知道,所以更不知道这钱花哪儿去了。
二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觉得自己也说不清楚。而且眼前这个大窟窿也不是自己能处理的,就向他们母女两个提议:“不如让大爷和老掌柜回来吧,如今京城这个摊子小人已经没法处理了,也没那个本事,一切等老掌柜回来裁夺吧。”
薛宝钗也是这么想的:“妈,让老掌柜回来吧,顺便我哥哥在外边呆的时间长了也该回来了。”
薛姨妈一听,急得赶快抓薛宝钗的手:“你哥哥出去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今王子腾已经死了,薛姨妈也觉得薛蟠这个样子不适合再在京城里面晃悠了。
靠山倒了就该夹着尾巴做人了,薛蟠是哪种能浪子回头的吗?
薛宝钗低头想了想:“要么是让我哥哥在城外住着不进城来,不扎那些贵人的眼也没人记得这件事儿。要么就让我哥哥还住回来,就住在荣国府眼皮子底下。如今荣国府在京城还是一块金字招牌,荣国府不倒,我哥哥的事儿有五成是不会被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