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汀洲
淑宁:……
就好难。
她堂堂个一等公福晋,不但要仔细钻研,将厨艺练到能逼死御厨的程度。还得苦练端水技术、和稀泥技术,在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僵持间寻找那点子微妙的平衡,让两人都按着她的意思来。
淑宁心累,但保持微笑:“皇上一片孝心,惦念太皇太后。同样的,太皇太后也关心皇上龙体。到底您不仅仅是她孙儿,还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肩上扛着民生福祉。”
就是就是。
太皇太后点头,越发觉得淑宁是个好的,心明眼亮。
“而且哀家好了许多,不必,也不喜欢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许多人,个顶个谨小慎微。唯恐哀家哪口气上不来,直接与世长辞了般。一个个的,连点鲜亮的首饰都不敢戴啊。”
瞧着心里就不舒坦,而且那些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妃子,哪有宫女会伺候人?
被嫌弃的众宫妃:……没办法,小命要紧。
这几日,她们也纠结死了好么?
穿太鲜亮了,恐被叱责轻浮没规矩。太皇太后凤体违和,竟还有心思穿得花枝招展勾引皇上。太素淡了,又恐被指晦气,还得防备着跟别的高位妃嫔撞了颜色。
简直牵着瘸驴上窟窿桥——左右为难。
亲命后宫诸妃往慈宁宫伺候,连即将临盆的德妃都概莫能外的康熙:……
讪笑认错,但不怎么乐意改。
气得太皇太后皱眉,直说他固执,竟不顾及她这个病人本身的意愿。生把一国之君训得面红耳赤,只能讪讪解释,关键时刻还是淑宁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来。
第56章 初见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想当初,她因为预知梦吓得魂不守舍,总怕一个行差踏错误了自己的小命儿不说,还连累一家子遭殃。如今不到两年的时间,她都能在太皇太后跟皇上的盯视中面不改色了。
“臣妇听着,您二位都是关心对方。太皇太后觉得自己沉疴渐去,且犯不着这么劳师动众。”
就是就是。
太皇太后笑呵呵点头,给了淑宁个‘还是你这丫头懂我’的眼神:“没得折腾得大年根底的,阖宫都不得安宁。”
“可是皇上至孝,再不放心您啊。”淑宁笑:“所以,臣妇觉得是不是能变通一二?让诸位娘娘们稍歇一二,把全员侍奉改为三两人一组,轮流侍奉。多让几位小阿哥、小公主们过来陪伴。让小主子们略尽孝心的同时,也让太皇太后享尽天伦之乐。”
就各退一步,心眼儿多的嫔妃换成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呗。
这……
太皇太后半是期待,半是迟疑。人到老年,谁能抗拒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呢?
太皇太后更甚。
只是她淫浸宫廷一辈子,最知道后宫倾轧的残酷。为免因为自己一时好恶让某个皇子与他背后的势力兹生了不必要的野心,影响朝局,甚至害了那无辜的孩子。
她对诸皇子的态度一直淡淡的,只宠爱正宫嫡出的太子。便养在太后宫中的五阿哥,也绝不多偏爱半分。
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在她的影响下,康熙也是如此。格外看重太子,其余诸子虽也延请名师、日日考校功课,尽力培养成才。但他目标明确,定位清晰。大清将来是太子的,其余诸子便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如他跟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一样,兄友弟恭,共同守护大清河山。
横竖不管是他还是太皇太后,对这方面都很注重。
可现在,康熙瞧见老祖母眼中的期待与迟疑后,当时颔首:“这个主意好,梁九功,你这就安排下去。让适龄的皇子皇女们轮流来给太皇太后请安,陪她老人家说笑。”
“嗻。”梁九功领命而去。
太皇太后却只对康熙笑着摇头:“你这个急性子啊,好歹等等。等太医给哀家诊个脉,确定风寒痊愈,不会过了病气给小的们啊。”
康熙乖巧听训,末了还笑:“怨不得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儿还是年轻,事事都不周全。且得皇玛嬷从旁指点,才能免孙儿少走弯路呢。”
“好好好。”太皇太后拍了拍他手背:“但皇玛嬷能指点一日,就坚持一日。若……哀家孙儿聪慧,定能所向披靡。”
这厢太皇太后跟康熙祖孙情深,那厢梁九功则往无逸斋一路狂奔。
想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含饴弄孙,享尽天伦之乐。那这皇子、公主的年纪就不宜过大。如已经成了婚的大阿哥、过了年便十六的二公主等就不大适合。
太小如十二、十三阿哥,六、七两位公主等,又容易哭闹惹太皇太后心烦。
已经开蒙,懂些个规矩礼仪的几位阿哥,三、四、五三位公主便成了梁九功心中的最佳人选。
于是,五位阿哥三位公主分做两组,每日一组地往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
“竟有此事?”五阿哥第一个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这多少有些不妥当后,赶紧憨笑挠头:“胤祺一直担忧乌库妈妈,只是她老人家慈爱。恐过了病气给咱们,一直未允许孙辈前去探望。现在终于可以了么?乌库妈妈是不是好多了嘿嘿?”
梁九功一一作答,半点都不怠慢。
知悉其中根由的几位小皇子都乖巧点头,表示愿意往慈宁宫为乌库妈妈尽孝。
只胤禛心下微沉,乌
库妈妈向来只爱中宫嫡出的太子,对他们这些个庶重孙们只是平平,绝不格外亲近哪个。如今这般一反常态,是不是……
大限将至几个字过于大逆不道,胤禛不敢想。
却唯恐她老人家是弥留之际,皇阿玛病急乱投医。做尽但凡能让她身体好转,心情愉悦的事。所以,姨母进了宫,他们兄弟被安排着往慈宁宫伴驾。
若……若他所猜无差的话,姨母会不会……
想想那日无意间听到的皇额娘跟陆嬷嬷之间那番对话,胤禛就不禁为某人捏了把冷汗。
等到了慈宁宫,阔别许久的姨甥两个再见面的时候。淑宁就发现大外甥长高了,小脸儿上微微见肉了,已经初见些许小少年的英姿勃发了。
看着她的眼神也……也越发恨铁不成钢了?
淑宁瞠目,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
春日里她生虎威的时候,大外甥还与皇上积极争取,亲往她们府上参加小家伙洗三了呢。虎威的小名儿都是他取的,他亲手刻的沉香木平安牌现在还在她颈间挂着。
九月初九,他还给她折茱萸了。十月三十他生辰,还专门给她下帖子了呢!
每一样都是她们姨甥感情更近一步的证明,不可能辛辛苦苦近两年,一朝回到二十五年选秀前的状态吧?
胤禛:……
小脸儿冷静地瞧她患得患失了许久,也没觑到空子与她单独叙话。只能乖乖巧巧地与五弟、八弟、三姐姐一道,跟乌库妈妈说笑逗趣。
他武课虽不够出色,满语跟文课学得却不错。
五阿哥蒙古话说得可好,也喜欢骑射课。那一番流畅的蒙古话,能很轻易就把太后跟太皇太后的心神拉回到无忧无虑在草原驰骋的少女时代,养育了她们的科尔沁草原。
八阿哥出身虽卑微,却有几分肖似他那曾经艳冠后宫的生母卫氏。
唇红齿白,温和有礼。
才丁点儿大,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乖巧得让人心疼了。
四公主是宜妃妹子庶妃郭络罗氏所出,自小养在宜妃的翊坤宫里。身在闺阁,却是个胸有丘壑的。她最崇拜的就是乌库妈妈,最喜欢听太皇太后讲古。
在这四个小可爱的陪同下,太皇太后一天下来果然很舒心。
不用上课、不用学规矩的小阿哥、小公主们更开心。晚膳品着公福晋亲手烹饪美食,被皇阿玛夸奖表扬甚至赏赐。甚少见到皇阿玛的四公主简直像做梦一样:“这么好的日子,竟隔天就有呢!”
胤禛眸光闪了闪,次日就找机会拦住了阿灵阿。
双眉紧皱,很有几分不满地看着他:“离年傍近,乌库妈妈的凤体也差不多康复了,阿大人怎地还不奏请皇阿玛带尊夫人回府?虎威还小,离不得额娘照顾。”
阿灵阿:!!!
阿灵阿没忍住,直接白了他一眼:“瞧四阿哥这话说的,那是奴才不想么?虎威那小崽子每日在府中作天作地,别说咱们一等公府的房盖儿了,就是左右邻居家的都快保不住了。”
“奴才无奈,巴巴往乌雅府接了虎头过来帮忙安抚,但也是劝皮儿劝不了瓤儿。那小子往府门口一坐,直喊额娘,常与奴才额娘、虎头仨人抱头痛哭。”
可皇上扣着人不放。
一边流水似的赏赐往一等公府,一边拍着他肩膀几许无奈、几许感伤又几许恳求地跟他说让福晋多在宫中伺候太皇太后几日。待她老人家彻底好了,必定派人送她风光回府云云。
根本不给商量余地啊!
胤禛:……
问责未成,反被深深郁闷到。最可怕的是,还被皇阿玛抓了个正着:“今儿该是你三哥带着老七跟三、五两位公主,胤禛你不是该在无逸斋上课么?”
康熙一向狠抓诸皇子教育,对逃课可是零容忍的。
深知这点的阿灵阿赶紧跪下:“皇上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四阿哥是关心奴才之子,这才浅聊了几句。”
“法士兴阿?”很明显,康熙还记得他亲自命名的小家伙。
阿灵阿无奈,只得把自家近日来的一团糟简单说了下。就想着万一皇上顾忌规矩又讲究个人情,真把他福晋放回去呢?
结果万万没想到,竟丢了大的又送了小的!
康熙有些歉意地笑笑:“此事说来,倒是朕不够周全了。忽略了爱卿家孩子还小,离不得额娘。这样吧,正好明儿小年。爱卿带着咱们未来的小将星一道来,也让她们娘俩团聚一下。若法士兴阿不排斥,就让他与小乌雅氏一道在宫中过个年。”
阿灵阿呆若木鸡,如遭雷劈,再没想到皇上竟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倒是胤禛说了句:“皇阿玛,这,这怕是于礼不合。”
结果却被甩了个‘朕还未与你算账呢’的眼刀子,吓得不敢再赘言。等小年那日再往慈宁宫时,看着淑宁的目光就颇有些愧疚了。
帮忙不成反坑人什么的,可太难以启齿了。
淑宁:???
就不知道她大外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直到宫人通传说阿大人求见。
这家伙日常随侍在圣驾左近,淑宁也没多在意。只当皇上来去匆忙,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太皇太后处。谁想着,他能抱着个白净净,胖乎乎的小家伙来呢?
那小家伙还扁着嘴,颇有点一言不合就开哭的架势。
直到看着她,那小脸儿才如拨云见日般,瞬间明朗起来。但见他展开两个藕节般胖乎乎的小胳膊,露出一口小米牙,奶声奶气地喊:“额,额羊~”
那一刻,淑宁好像听到了全世界花开的声音。心头火热,眼泪刷一下就滑落了眼眶。
什么规矩体统的都被瞬间抛开,只用最快速度飞奔到夫君面前,从他怀里接过胖儿子,狠狠地在他脸上香了一口:“mua~虎威,额娘的乖虎威,你怎么来了啊?”
小家伙笑,伸手往她眼下拂了拂,又用小嫩嗓喊了声额羊,接着还用那花瓣似的小嘴儿回亲了淑宁一下。
可爱得连太皇太后都啧啧称奇:“哀家若没记错,这小子是三月底生的,满打满算到现在也就十个月?竟精灵成这样啊!这虎头虎脑的,养得可真好。”
小家伙听到熟悉的字眼赶紧摇头晃脑地四下找寻:“表表?”
这下淑宁也迷糊了,只能阿灵阿答疑解惑:“回太皇太后的话,虎头是奴才舅兄家长子的乳名。这些日子,全靠那孩子帮忙照顾犬子。他啊,最喜欢教犬子学话,让他喊表哥。可犬子太小,除了额娘外,其余都是单字,表哥便被他叫成了表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