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便是这等时候了。
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具有劝说的实例说服效果。
当然,像张牛角这种也算,不过想想也知道,乔侯肯定是不乐意让他来做这种事情的。
这家伙现在还在抄书呢。
“我此来,是给你徐公明指一条明路的。”褚燕收回了看向周遭的目光,转回到了徐晃的脸上。
“你若只是要说这个的,不如趁早离开。”徐晃冷声回道。
“何必这么果断拒绝,我只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来跟你说说,为何我们会效忠于乐平侯。”
褚燕顿了顿又问道,“还是说,你自觉这占山为王也正是一条绝佳的发展之路,反正白波谷地形复杂,你又比你那老上司有本事得多,出便是河东平原,回就是山陵拱卫之地,此等局势下足以保全自己。”
这的确是一个得天独厚的作战环境。
除了乔琰之外,此前也不是没有官兵试图前来发起对他们的围剿,却都铩羽而归。
但……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如今天灾频频,纵然河东有田有粮,也总会有短缺的时候,你今日可以劫掠一方豪强,明日可以劫持州府粮车,后日呢?”
褚燕厉声问道:“难道要抢夺与你们一般活不下去的百姓之粮吗?”
徐晃下意识回道:“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随我去看看,乐平能否给你一个答案。”
褚燕气定神闲地说道,“我一人,可能是收了乔侯的好处,来替他充这个场面,乐平诸多本是山中流寇,甚至是中原流民的弟兄却不会个个都能准备好一套说辞。”
“当然,你能做出这个决定的时间并不多,”褚燕虽然脸上带着几分桀骜的笑意,其中更为明显的却是一种胜券在握。
“乔侯给你几分薄面,也看得上你这个人才,这才给了你这个选择的机会,否则你大可以看看,在你们白波各位渠帅的争斗以毙命告终,部从还未从混乱中回神的时候,我们攻上山来能不能取得胜利。”
“两天,往来乐平,两天的时间,这是乔侯给你最后的机会。”
褚燕这一番话中的信息量着实不少。
尤其是他明确说出了山中诸位统帅如今身死的结局,无疑是又打乱了一番徐晃的心绪。
在褚燕被人带进来的一路上,可没有任何征兆可以证明这一点。
以他们这处营寨布防的地点,也没有能让人有这等观望清楚的视角。
除非,他们之中有什么千里眼。
在两日后徐晃自乐平前往乔琰驻扎之地的路上,他一边心绪为自己在乐平所见的一切翻腾,一边也难以忍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朝着褚燕问出了这个问题。
褚燕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嘛,你见了乔侯就知道了。”
当徐晃见到乔琰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县侯手中正把玩着一支奇特的圆筒。
这圆筒的一头大一头小,隐约可见圆筒的一端镶嵌着一块圆形的水玉。
她抬眸看了过来,“公明着实让我好等,不知乐平在你看来如何?”
第84章 固阳之外
“乐平如何”这个问题,在两日前对着徐晃问出,和在两日之后,他给出的绝不是同一个答案。
两日前的乐平给他的印象,是将他和同伴逼迫到方寸之地的狩猎猛虎,但两日之后,在往乐平一行后……
徐晃藏在袖笼中的手微微合起,感觉到了几分硬物硌于其中的触感。
在他离开乐平的时候,有个孩子见他朝着她的风车看了许久,朝着褚燕小声问了两句后,将一颗纸折的星星塞到了他的手里。
按照她的说法,这是乐平侯闲来无事的时候教她们折的。
风车是不可能送给他的,倒是这个纸星星可以。
这让徐晃在此时看到乔琰的时候,总觉得对方的形象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她此刻手握那特殊圆筒的样子同样悠闲,但当问出“乐平如何”这个问题的时候,却从言语间透出了一派虎踞龙盘之气。
徐晃不喜欢说谎,此时也没必要说谎,他回道:“乐平安居,人有其家,此为乔侯之功,徐晃着实敬佩。”
郭嘉来到乐平的时候,眼中所见尚且觉得与别处不同,显得分外有生机,更何况是徐晃。
他用来和乐平对照的可不像郭嘉一般,乃是和平状态的颍川,而是那山中的白波贼。
更让徐晃此时还觉心中惊动的,是褚燕还做了个炫富的操作。
何为炫富?
他将徐晃领到了乐平的粮仓之处!
在方今这个时节,粮食多寡着实是评判一个势力高下的重要标杆,尤其是,当给一个不太富裕的势力目前暂时的领头人看己方粮食库存的时候,其中的潜台词便是,我们有钱,你来不来?
徐晃还是有点犹豫,谁让直到他站在了乔琰面前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先前领路的褚燕,其实都没有给出过任何承诺。
乔琰更是在此时慢条斯理地回道:“种植产粮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乐平的县民,我只是做这个守卫财富的人,比如说现在山中贼党的下山必经之路就已经被尽数切断,随时可以做出收拢包抄之事。以免有些人劫掠河东还不够填饱肚子,将手伸到了其他有余粮的人那里。”
徐晃心头一惊。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接下了褚燕的邀约,或许并不是个那么明智的决定,因为这山中白波军的素质,注定了他们在无人统辖的情况下,绝无法跟乔琰的乐平正规军队相比。
他这一走,并不是去验证褚燕话中的真假,而是撤去了他们的最后一道防卫!
他实在不应该因为乔琰先礼后兵的行为就忘记,正是她的攻伐之举,才让李乐韩暹等人被逼到了杨奉的地界上,才有了那互相倾轧之事。
但偏偏这是他才从乐平回来的当口。
在他心中还有一番“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想法的时候,再听到乔琰所说的已然将他们包围之事,着实很难生出什么愤恨之情。
何况以白波贼的行事方式,又确实难以在这位乐平侯面前挺起腰板来。
他又忍不住捏了捏手心的那颗乐平侯纸所折叠成的星星,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乔侯不如直言目的便是,若真要剿匪,也不必只是扼守要道,直接攻上山去就是。”
“你说的不错,所以这也是我给你的一条选择。”乔琰回道,“除恶务尽的道理我还是清楚的,这山中食粮不足以让人长久填饱肚子,为免并州日后受难,不如从现在就将你们尽数剿灭。”
她年纪虽小,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包含的威严之气却丝毫不减。
以她定计平乱,博弈于大处的表现,更是不容让人怀疑她话中的真假。
不过她说的既然是一条选择,就显然还有第二条选择。
“第二条选择,杀人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此话何意?”徐晃皱了皱眉头。
这要求听来着实有些奇怪,也并不太像是这位乐平侯会提出的条件。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她抬起了手中那支特殊的圆筒,朝着北方指了指,“你们杀得过往的商队,杀得河东豪族,难道杀不得这北方羌胡?”
“数日之前,云中郡固阳县被休屠各所屠,若非因为未曾彻底平定此地之乱,我早应当挥师北上,去打一场更有意义的战斗,所以现在我给你们第二个选择——”
“领白波众人随我一道出征,能于临战之间杀人者,可享有我乐平子民的待遇,如不能者,便因劫盗之事自领死罪就是。”
还不等徐晃给出一个回答,乔琰又道:“褚燕!”
“在。”
“将乐平兵卒的待遇说给他听。”
白波贼比黑山贼用起来还要让乔琰觉得不放心,尤其是——
他们身上的匪寇作风,可以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先后选择投靠李傕、联手匈奴、投靠吕布、转奔袁术,即便是在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易主之后,还能劫掠习性不改的暴行于徐州扬州地带。
除却一个徐晃因早早弃暗投明,加之本身的将帅之才,渐渐出头且长进,成了后来的五子良将,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诸侯混战之中还当自己是白波贼的牺牲品。
所以即便徐晃是个人才,也即便杨奉李乐韩暹等人已经因为内部的争斗而失去了性命,去地下陪胡才去了,乔琰也没有打算上来就跟徐晃来上一出执手相看,英雄相惜,做出什么诚挚邀请其加入乐平的举动。
但这显然才是此时最为合适的表现。
徐晃的心神很难不在此时动摇。
他原本觉得自己不该随同褚燕下山,又紧跟着想到,即使他不离开,以乔琰对山中局势了如指掌的做派,也显然不可能让他们有什么反击的机会。
现在又听到了乔琰给出两个选择后,褚燕说出的乐平军中待遇。
听到一首三十石奖励,以小队分配贡献的时候,徐晃朝着乔琰露出了一个不乏惊愕的神情。
光是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让成为乐平军中一员,是一件极具吸引力的事情了。
更何况,在乐平对军中士卒的待遇还不只是如此而已。
那么,以杀胡来换取一个更有前景的环境,似乎听来并不是一出胁迫之举,反倒更像是,她明明可以直接杀人,却还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个招募的流程。
徐晃深吸了一口气后回道:“乔侯的这些话和此地的这些情况,我会转达给山上的诸位,请乔侯给我……”
“你的时间只到今日日落为止。”乔琰打断了他的话,“莫要忘了,一开始给你的就是两日的时间,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多了。”
她话中不容置喙的决绝,让徐晃只能相信,这就是她给出的最后通牒。
这先前坐于上首的乐平侯,此时又朝着他起身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圆筒递到了他的手中,“看看。”
徐晃下意识地按照乔琰的示意,将细窄的一端搁在了自己的眼上,在被人带出营帐后朝着附近的山上看去,不由又被吓了一跳。
这打磨制作成此种样子,以水玉放置于两端的圆筒,竟然可以让人看到远处山中的情况,在他视野范围内的东西都被放大了不知几倍。
显然正是因为有这东西,才能让乔琰在先前得知他们这方出现了内讧的情况。
虽然这水玉价钱不菲,能有这等打磨技艺的师父想必也不多,但只要有几只,就足以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处在这位乔侯的眼皮子底下了!
她不是在给他解惑,而是又朝着他施加了一分压力。
徐晃恭敬地将手中的东西还给了乔琰,此时再未说什么便退出了营帐。
截止日落时分就必须给出的答案,看来并不容他做出什么推延,那么他也只能让其他人尽快做出一个决断。
“若能真被这徐晃说动其他人一道来投,乔侯的这支新武器能不能多借我用几天?”见徐晃已经退了出去,褚燕当即问道。
他早知道乔琰令那些流民成为乐平隐户后组建的坞堡作坊不太寻常,想不到其中还能有这样的东西。
若是有了这东西,他要侦查起山中动向来说就方便太多了。
只可惜现在只有两支样品而已,其中一支还在作坊内作为制作的模板,同时研究成像清晰的改进之法,另一样就是乔琰手中的成品。
“暂时还不行,”乔琰摇了摇头,“我属意于让你将白波贼中的老幼妇孺送回乐平后,在这段时间内替代子龙担当乐平县里外的全部巡防事务,这东西我还得带去北边战线,你若真想要——”
“这段时间不出岔子,想来该快有下一支了,届时那支归你。”
望远镜这种东西,乔琰说得出个大概的造型和原理来,再让她考虑什么调焦,打磨弧度的问题她就只剩了两眼一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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