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她说道:“那好,我有两个选择给你——”
“一是你死在我的枪下,成全你的忠义之名,二是我令人将你送到韩遂的墓前,你自戕在那儿,你选哪一个?”
前者必随乔琰声名日盛,这位为主尽忠的将领之名也能得以传扬。后者则是能给成公英确认韩遂下葬之地的恩赏。
成公英朝着乔琰深深行了一礼,开口回道:“我选后者。”
地牢阴影投射在他还带着伤势的脸上,却并不难让人看出他脸上的感激之色。
在金城告破之后,这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
被人套上了镣铐从牢中带出来的时候,成公英听到乔琰渐渐变轻的声音里,正在与她身边同行之人说道:“这世上总是不缺能为忠义恩情之说而付出性命之人,我敬重这些人,却并不打算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另一人问道:“那么乔侯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乔琰回道:“一个在试图以自己的办法和规矩来开辟新路的人。”
“走吧,我们去见见阎行,我想知道,在忠孝之间,他会选择哪一个?”
后面的声音,成公英就再听不到了。
七日之后,一条消息在金城传开。
韩遂旧部阎行,在以投效并州牧为名得获自由后,忽然召集亲随叛逃,将负责看守他的并州州牧假佐贾诩劫为人质,夺了一批坐骑和武器逃走。
同样选择投靠并州牧的韩遂旧人中,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生怕乔琰因为阎行此举而连带着怀疑到了他们的身上。
好在乔琰并没有一棍子打翻一船人的意思,只让他们继续各司其职,不必多想。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下达了追击指令后,便登上了金城的城墙,朝着南面望去,似有几分怅然之色。
怎奈陇右群山连绵,让她在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能看到的也只是山岭横于眼前而已。
可只有乔琰知道,她在看的还有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
此刻策马往长安方向行去的阎行,似有所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在他衣衫之中夹带着的,正是韩遂写给董卓,请其出兵为援的信。
不过如今这封信上,还沾了韩遂的血。
这便是阎行要按照乔琰的计划,带给董卓的信物!
第163章 天赐谋士
“你可以稍微放慢一点速度了,你是年轻人经得起折腾,我年岁不小了可经不起这个。”贾诩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阎行的后方出声道。
从名义上来说,他是阎行在逃离金城郡的时候,恰好因为身在他的附近而捎带上的。
作为一个运气不太好的人质,他还充当着挡箭牌的作用。
在阎行逃离金城郡的这一路上,乔琰是不会给他放水的,但可以因为消息的滞后,让他可以打着贾诩的招牌冲出去,再不然便是让人因为贾诩还在队伍中而投鼠忌器。
不过从本质上来说,他可不是人质。
贾诩这一开口,阎行立时放慢了马速。
他们已行至汉阳郡,过了前方的上邽就是右扶风,也就进入了司隶境内。
在凉州各地悍勇骑兵并不少见的情况下,贾诩和阎行的这一队人若不刻意表现出个戒备忙慌赶路的状态,其实并不会被人觉得,他们乃是从金城郡逃离出来的。
阎行拨马回头,便见贾诩摆了摆手。
他说是说的什么年岁不小了经不起这个,可他毕竟是凉州人出身,又在乔琰对下属体质的文武一把抓中被专门训练了一阵,还不至于骑马赶路都做不到的地步。
不必担心他被颠簸出了什么意外。
看起来是这样不错,阎行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以先生的本事,为何会只在君侯的麾下担任一个假佐的位置,而没有高升?竟要来受这样的罪。”
阎行是与贾诩在葵园峡交过手的。
虽然说真正意义上动手的人是褚燕和麴义,可若无贾诩在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阎行怎么想都觉得,他们没有这么快站稳脚跟。
按照这样说来,贾诩就算是做个军师谋主也没有问题。
想想昔日差点被凉州军拉出来做个招牌的名士阎忠,再想想他眼前的贾诩,谁强谁弱一眼可分。
贾诩便属于那种凉州人巴不得给他供起来的人才。
可事实上,在并州境内,贾诩只有个假佐的名头。
这让阎行不免觉得,这得算是一出赏罚不明。
贾诩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的困惑,笑道:“你觉得君侯是那等因为我的出身就不敢用我的人吗?”
“不是。”
阎行可以得出这个笃定的结论。
乔琰的麾下凉州人的数量不算太少,麴义、贾诩、傅干等人都是凉州人,听闻还有早先从董卓那里俘虏而来的张绣和徐荣等人。
这些人哪怕曾为降将,都在乔琰手下各自护持一方,甚至可算是担任要职。
同样是出自凉州的皇甫将军,在阎行得到自由后的这一段时间内所见,也很得乔琰的尊敬。
她并不像是会存有地域偏狭之间的人。
“那你觉得君侯会是因为忌惮的想法,就不敢用人的庸主吗?”贾诩又问道。
阎行摇了摇头。
这显然也不对。
当日在地牢之中,乔琰以忠孝之间他到底要选择哪一个为由而相问于他,又言及他的父母便在大牢之外问询他的死生情况,阎行本也不算对韩遂死忠,不像是成公英一样欠着韩遂的救命之恩,思量之下决定倒戈。
但在投降之前他还问了乔琰两个问题。
其一是,他曾经统率过不少的部从,若是乔琰给他统兵的权力,为何不担心他会挑唆这些旧部给她添麻烦。
其二是,他如今是因为父母之故被乔琰说服来投,可事实上在凉州境内,亲缘关系的牵绊向来是很寡淡的,这也不只是马超父子之间的情况而已,她为何不对此怀有警惕。
可乔琰只说:“我敢用马腾父子为何不敢用你?韩遂已死,你还能掀起的风浪微乎其微,若我要人人都盘根问底其忠心,令其剖胆以证赤诚,那我将无人可用。我不仅敢用你,还敢将你用在一个最特殊的地方。”
这个最特殊也最大胆的用法,便是让他带着韩遂的那封书信前往长安,去董卓那里做个卧底!
而贾诩就是他此行的军师。
这一种启用方式,让他绝不可能说出乔琰不会也不敢用人这样的话。
贾诩回道:“看一个人在君侯手下的作用不必看他现在的官职,而应当看他到底有多少实权。有些时候,只有个假佐的名头也恰恰是优势所在。”
若是他的官职太高,看起来太像乔琰的心腹,那才容易让人生疑。
反而是眼下的情况,作为一个诱饵和一把利刃来说刚刚好。
“那若是我等失败了,先生岂不是白走了这一趟?”阎行想了想又问道。
他相信贾诩的眼力。
若是他评判出董卓没被他们的这番举动骗到,以他们先前逃离并州牧麾下追兵的应变来看,要从董卓的手下成功逃离也不算难事。可这一来一回间,却有些浪费精力。
一出不成功的诓骗,也有损乔琰的英名。
贾诩回道:“你是真这么觉得?若是代入韩遂的其他部下,你再看一看此事,又是何种感觉?光是这一点,这趟行动就已不亏了。”
听贾诩这么说,阎行不由陷入了沉思。
因麴演开城投敌的速度太快,导致响应了他行动的相当一部分人,根本没有任何处境艰难之时,直接就完成了这个转换阵营的过程。
城是破了,人是降了,他们对并州军的武力震慑也有那么几分感知,却还少了对乔琰的尊敬。
从短期来看,平定韩遂之乱的这整场战斗中,只有在葵园峡的交锋有人员损失,对于人口数量本不算太充裕的并州来说,是件好事。
但从长远来看,这种威严的不足,势必会埋下隐患!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让他们从生死之间走过一轮又得到开释的过程,去填补这份亏空。
阎行在表面上的降而后叛,正好起到了这个发作的由头。
在乔琰对这些人的“各司其职”安排之前,其实有过一个调兵遣将,意图将人给一网打尽的举动,只像是出于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错就将所有人都给牵连上的考虑,才没做出这个选择。
这一出将发未发的雷霆震慑,足以让人看出她若想要凭本事夺城,也不过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他们更不该对乔琰有任何一点小觑的心思!
能达成这个目的,乔琰已不亏了!
那么能否完成董卓这一头的任务,便没有这样重要。
当然,若能让事情循着既定的轨迹发展下去,总是要比失手更好的。
在乔琰对荀攸等不知情人士的解释中,贾诩和阎行前往洛阳是为了在他们随后进攻长安有一内应,以防在董卓穷途末路之际,对荀爽卢植等人造成什么生命威胁。
可贾诩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要担负起的是什么责任。
他抬眼望了望天色。
因赶路的必要,此时正是凌晨时分,日头将升。
他看着天边的这一层曦光,忽然想到了那年秋收的时候,乔琰将他从白道川上的绥远城请到了那五峰山上的情景。
彼时的乔琰说这是“朝气满神州”,何能不为之一搏。
不过如今,只怕是“风雨动天下”了。
按照贾诩这个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想法,他原本不应当答应乔琰给他委派的这个任务。
可既已上了贼船,又已知晓了她的抱负,贾诩又何必再做什么事事都不出头的愚蠢举动。
倒不如——
先拿下一个旁人难及的功劳。
他们这一行人马直入司隶,才行出不远,就被段煨的部从给阻拦了下来。
自乔琰拿下高平后,董卓就完成了对麾下中郎将的布防调整,生怕乔琰直接从高平城进攻司隶而来。
到时候若再来一出神不知鬼不觉的兵临城下,那董卓就真是无路可退了。
故而段煨接手了郿县以西的防守以来,也将他先前在华阴屯田时候的精打细算本事,全用在了此地的布防上。
若不考虑大军直接过境碾压的情况,段煨此时的布置,已能称得上是铁桶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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