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东海麋氏虽然在先前选定了并州作为退路,但对商人来说,广结盟好才是生存之道。
他一日没有改口称呼,也就一日还有转圜的余地。
非要说的话,他只是对乔琰给出的投资最高,礼物也经过了最慎重的斟酌而已。
然而此时,他听到乔琰语气沉沉地问道:“我有此底气敢说,如欲平治天下,重现汉室之威,放眼天下英豪,舍我乔烨舒其谁,那么——”
“子仲可敢奉我为主?”
在她夺下将近三州之地后,她需要的已不再是个行商盟友,而是个精准定位的下属。
这是一种绝不能退让的立场!
第218章 毛玠到访
若换一个人说出此话,或许还该叫做胁迫。
但当这句话从乔琰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这种舍我其谁的说法,还当真不能算是一句夸大的虚言。
各州各郡还停留在内部的治理整顿的时候,并州早已将民生田屯之事发展得如火如荼了。
以至于当蹶张弩的传闻甚嚣尘上之际,却少有人留意到这些基础变革的东西。
然而事实上,这才是决定各地发展差异的根本。
麋竺看得到这些。
他长年于各地间门奔走,看得要比谁都清楚。
也或许,自中平四年麋竺第一次来到并州开始,他所见的种种景象,早已经促成他做出了这个决断。
真正的大商人确实不必做出什么左右逢源之举,只因他们所选定的,便是能让他们最能牟利的目标。
这也并不只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位君侯正在索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麋竺朝着乔琰附身拜道:“君侯敢有此问,我也敢有此答。东海麋氏愿为君侯奔走驱策。”
他说的是麋氏而不是麋竺,代表的就并不只是他一人的立场。
但这话中的笃定让人毫不怀疑,他有做出这个决断的资本。
在随着乔琰走出库房的时候,麋竺又说道:“此话其实本不该由君侯来说。当年送礼之际,麋氏内部便已对此抉择有过考虑了。天子若定,君侯作为拥立之人必定升迁,届时麋氏大可将此作为效忠之礼。但现在得重想一个了。”
麋竺迎着乔琰的目光,露出了个无奈的神情。
送礼很难的。
别看他这人是个送礼好手,但在打磨马蹄、制作锁子甲、制作风帆车的人手都已作为礼物送出去后,现在并州又走通了丝路贸易,能拿出大宛宝马和棉布的情况下,麋竺一时之间门还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合适的礼物。
乔琰回他:“可我一向信奉一个道理,任何东西都是要主动争取的。”
七年前的乐平侯爵位需要步步为营,如今的势力扩张、收服下属也是如此。
有了东海麋氏的归顺,不再只停留在合作的层面上,她的明暗两条商路就可以彻底展开了。
可惜麋氏一日没有到她的地盘上,或者说,他们此时也不适合从徐州搬迁入并州,乔琰也并不会对他们报以全部的信任。
尤其是那条作为情报网络的暗线,还不是麋竺此时应当知道的事情。
她只是将原本作为保镖的鲍鸿,以一道手书敕令调度成了麋竺的下属,听凭他的安排。
不过说到下属……在乔琰落笔写下这封敕令的同时,她又问了句关于鲁肃的情况。
麋竺回道:“鲁子敬年只二十,若非君侯令我将其举荐给陶恭祖,只怕他并不会留意到这样一位当地豪强,此人倒着实是有真材实料之人。陶恭祖与之相谈后,对他试用了一番,如今正给出了一个主簿的委任。”
麋竺在鲁肃上任后与他有过几次接触,深觉对方这等作风与才干,都实属人才之中的上流。
故而他不太理解,乔琰不将此人窝在自己手中也就算了,何以还要将他推荐到远在徐州的陶谦麾下。
毕竟乔琰手底下不是并州本地人的也不在少数。
但他只看到乔琰在听到主簿这个委任后笑了笑,调侃了句“主簿的年龄都不大”,便示意麋竺接着说鲁肃在徐州的安排。
她并不觉得这种引荐有何可惜之处。
有了陶谦的这份委任,短时间门内,鲁肃都不会有跟孙策接触的可能性。
比起孙策,威胁性更小的自然还是陶谦。
而鲁肃在陶谦麾下任职的时间门渐久,从他本人到他所隶属的豪强宗族,都将跟陶谦完成进一步的捆绑。
她所需要做的也只是知己知彼而已。
这种捆绑,一如身在兖州的李氏豪强与曹操之间门的情况。
随着曹操得到兖州牧这个名号,原本还只处在观望合作状态的李氏,连带着他们在乘氏这个地方聚拢的数千门客,都一并投入了曹操的麾下。
率领这支人手的李乾,还有一个有本事的侄子,名叫李典。
这和鲁肃的情况一样,也是一支乔琰绝不可能挖到墙脚的势力。
但她既有将其战胜的底气,也无所谓这些人才的流动。
就像当她收到曹操让人来访的消息之时,也并不太奇怪,这位来访使者并不是替曹操去邺城讨要州牧之名的大功臣陈宫,而是同为兖州人士的毛玠。
他也已经投靠了曹操,
而她先前跟曹丕所说的话也并没有错。
当阳安长公主到访邺城,且打着看儿子的名号小住一阵后,棉花和棉布的存在很快因为长公主的宣传而扩散了开来。
曹操一直不乏对民生农事的看重,也不乏远见,因棉衣防寒之效,当即将毛玠给派了出来。
他派出的不是与乔琰有过几次见面的曹昂,而是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毛玠,还怪有意思的。
棉花这种东西的交易主动权,只有可能在乔琰的手中,人情显然是没多大用的,顶多决定了能否交易而已。
所以与其让曹昂来叙旧,还不如坦荡一些,直接将这笔交易给定性在两州贸易往来上。
毛玠此人因其在投靠之时所提出的“修耕植,畜军资”的建议,在曹操麾下目前就任的乃是和秦俞相似的位置。
棉花这等东西的交易让他来谈也算合适。
只是让乔琰没想到的是,在毛玠的随从队伍中,她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濮阳田氏的田彦。
昔年黄巾之乱中,乔琰曾经说服当地的豪强田氏为她所用,成为她兵破黄巾的助力。
田彦因往长社冒死报信的缘故,得到了一个亭侯爵位的封赏。
别看他和乔琰之间门差了四等列侯的爵位,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亭侯已经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封赏了。
有这等起步之人,足可以在跻身官场的前期走得尤其顺遂。
但田彦显然不属于其中。
当年他的父亲对乔琰给出了六十匹缣的价格赎死,以求让她莫要将他们再牵扯到这等危险的事件中去,田彦都丝毫未曾察觉其中交谈的微妙之处,可见他实不是什么有政治情商之人。
不过心大有心大的好处。
以乔琰今日成就,哪怕她本人并不在兖州境内,也足以让当年选择放弃维系联系的田氏家主懊丧到捶胸顿足的地步,田彦却浑然未觉此事。
甚至在乔琰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还露出了个故人重逢的笑容。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无知无觉了。
乔琰心中感慨了两句,便转向了毛玠。
“毛从事此来的事由,曹兖州在提前送上的拜帖中已言明。但我令德祖告知袁本初的消息,想来孟德也收到了,这笔交易我看没有什么谈论的必要。”
对她这句拒绝的说辞,毛玠并未露出什么诧异之色,只是平静地回道:“敢问君侯一事,请君侯不吝赐教。”
见乔琰抬了抬手示意,毛玠接着发问了下去:“这棉花当真是如木棉一般生长在树上的吗?”
袁绍和他麾下的谋士,因为许攸和陈琳先产生的误解,又有杨修随后的误导,直接被带到了沟里去,真以为棉花和木棉是同一类的东西。
但曹操麾下的毛玠和枣祗在收到这个消息后先算了一笔账。
若要做到供给并州凉州士卒的地步,靠着树上长得……恐怕得是长了满山的状态。
这个数目下,乔琰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外人栽种此物的地方。
哪怕是在她当年初到乐平后就已经开始栽培树种,逐渐扩散培植的范围,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和黍麦一般生长在田间门的存在,也能以看守田地的方式确保其安全。
物种是从何处来的不重要,能种在田里,也就意味着在一年之间门乔琰可以将其种植的范围扩展上不知多少。
那就有了对外交易的可能。
毛玠进而问道:“我奉曹兖州之命,诚心来谈这笔交易,这一句发问在走出此地后,绝不会向其他州郡提及,只想问询君侯,若要交易棉花种子需要何种价码,若只是要交易棉衣,又需要何种代价?”
乔琰端过了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你很聪明。”
这就是对前面那一句的默认了。
她又旋即说道:“可惜前者便不必多提了。曹兖州才将势力从东郡往整个兖州扩散,真的有这个余力发展新式作物吗?我也不瞒着你,棉花的种植过程里出现的病虫害多达数十种,我只怕你们没有这个心力。”
毛玠的目光并未从乔琰的脸上挪开。
她平静无波的面容让人很难评判出她话中的真假,可奇怪的是,毛玠有一种直觉,她所说的话确实有可能是真的。
确如她所说,兖州当前的要务是让归附到曹操麾下的各郡,尽快在他这位簿曹从事和屯田校尉枣祗的统筹下,进一步拓展军屯的范围。
为了尽快实现田地耕作的规范化,应当走去繁就简的路子,而不是给自己自找麻烦。
他听得乔琰继续说道:“至于后者……我有个提议,不知道毛从事能不能替曹兖州做出这个决断。”
“制作棉衣的麻布布料若是由你们兖州送来,我们可以按照一石米一件棉衣的数额返还回来。”
“但若是由我们直接出成品,就是十石米一件棉衣。”
这不是一个被乔琰随便提出的数值。
棉花的亩产在如今的时节远不能跟后世相比,更为了确保这头一年的试验品成长顺遂,将棉苗移栽的过程中稍微加大了一些距离,大约在亩产二百斤的样子。
这里的斤是现代的斤。
去除棉种后剩余的重量,按照乔琰令人填充棉衣的规格,大约能做出二三百件棉衣。
而按照并州的耕作方式,寻常的黍麦在上郡的亩产约莫在八石。
换句话说,她是用能产出八石米的田地,换来了制作二百件棉衣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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