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而在长安城这头,也同样有一出对后辈的考验。
因马伦从去岁的风寒病倒又康复,到了如今,始终没有回到生病之前的状态,就算有华佗在乐平,也只是让她的身体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而已。
马伦觉得自己与其来长安接掌这个太史令的职务,还不如彻底明确了留在乐平,进行新一批技术人才的培养,并向着朝廷举荐任鸿为太史令的人选。
这个举荐可以说是考验深重了。
要知道,从灵台丞到太史令绝不只是迈出了一步而已。
虽然太史令只是一个六百石的官职,等同于当年备受戏志才嫌弃的二十首功的俸禄,但这已是一个正儿八经地出现在人前的朝廷官员,和灵台丞这种司命于特殊部门打下手的不同。
任鸿从开始接触灵台相关的天文气象观测和数据测算到如今,也只有短短的三年而已。
具体一点,两年零十个月。
马伦的太史令是由刘宏亲自册封的,也因她身为马融之女的背景和确实出众的相关学识,并未引起旁人的不满,但若是将这个位置直接以师父传递给弟子的身份交到任鸿的手中,交到一位昔年只是整理衣冠的女官手中,必定会有人提出不满!
乔琰郑重其事地朝着任鸿说道:“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职务上的协助,要扛住这些质疑的声音只能靠着你自己,但我也相信马夫人对你做出的期许,所以我会为你压下那些以年龄和性别为由的否定。”
“能否真正鸿飞于天,还需要你自己交出一份答卷。”
听到乔琰的前半句话,任鸿的眸光中并未露出任何的动摇之色,当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在她的脸上甚至更多了几分坚定。
从当年离开汉宫,改了这个名字到如今,她所学所思都在尝试着变更自己的命运,如今也当然不会后退半步!
乔琰望着任鸿在对她给出了个绝不退缩的应诺后离开的背影,扶栏而望之际露出了一抹笑容。
暑热升腾,天高气清,正是万物繁茂之际。
她麾下的这些人才也同样在茁壮成长,令人不由为这样的景象而心生激荡的情绪。
她并不希望这些在原本的历史上熠熠生光的名字,会只作为优势局面下的受益者而存在,更希望她们和他们都是这出时代变革里的一道巨浪。
乔岚、乔亭、任鸿是如此。
乐平书院中的那些学子更是如此!
这些人身在乐平的群山环抱之中,来自长安的消息倒是没少接收。
尤其是那几个最为出色,或者天资最为出众的。
为了预防部分消息的外泄,乔琰甚至专门让人在乐平书院中拿出了一座藏书楼,作为他们的交流之地。
从长安甚至是从各州各地获知的信报,被判定为应当被他们获知的,都会送到此地的信箱中,由一人取出后念给其余众人听。
这也是为了保持他们对天下局势的敏感度和见闻广博程度。
当然,最近这里的话题,大概还是跟长安比较多。
新帝登基和弘文馆落成的时候,他们之中的一部分是去长安观礼过的,庞统就是那个时候来乐平的,算起来都快有半年的时间门了。
庞统也早提前告知了乔琰,他已经做出了决断,解除了一些消息对他的限制。
可惜五月里的长安新路落成却没能让他们前去。
虽然在场的都见过水泥的样子了,但怎么说呢,没能见到其他人对这条路的反应,也得算是一种遗憾。
还有另外的一项遗憾大概是——
“若是我们也在那里,这长安新路的征文,哪里能只让王仲宣独占鳌头。”
这话是向来心气不低的庞统说的。
他话音刚落,忽见吕令雎闯进了书斋,高声说道。“行了,都别讨论什么长安路的征集文稿书画活动了!看看这个!”
众人循声朝着她看去,见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准确的说,那是一张信纸。
戏志才跟在吕令雎的后面,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对于这个太有活力的书院大姐头,他也有点无奈。
这孩子过分旺盛的精神还是得什么时候往战场上丢过去。
好在现在有一件可以分散掉他们注意力的事情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的方向,吕令雎清了清嗓门说道:“君侯给我们布置了一个命题作文。”
陆议和诸葛亮曾经被乔琰留过那个关于兽类排兵布阵问题,难免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乔琰这回布置任务还是很正经的。
起码跟她在长安的征文活动一样,是出于实际作用考虑而做出的征集。
同时,这不是一出对着乐平学院的所有人发出的命题作文征集,而只对着她看好的这些潜力股。
考虑到其确实不太寻常,连年龄太小的都先暂时被踢了出去。
这次命题作文的内容叫做——
如何说降公孙度。
不是公孙瓒,是此时的辽东太守公孙度。
第274章 天命之说
这确实不是个很寻常的任务。
公孙度所在的辽东,按照后世的地理位置来算的话,已经到了辽宁省的范畴了,对于现如今的“中原”来说,这就是个毋庸置疑的边陲之地。
此地也显然并不与乔琰所能掌控的区域接邻。
从张辽镇守的上谷郡居庸关出发的话,需要跨越公孙瓒和乌桓蹋顿所占领的地盘,才能抵达公孙度的地方。
在这种道路不通相互隔绝的情况下,要想说服公孙度投诚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做到的事情。
公孙度并不是由刘宏或者是他的儿子册封出的辽东太守,而是董卓。
换句话说,公孙度蒙受汉廷的恩惠有限,而他能在辽东立足,依靠的也完全是他自己在辽东郡筹谋的本事。
若说,公孙度和徐荣是同乡,公孙度的太守之位是出自徐荣的举荐,所以可以让徐荣去跟对方攀谈关系,那也同样是对公孙度太过小看了。
在这百年之间,凉州羌乱频频,蜀中太守刺史多行割据之举,交州以士家为典范划州自治,像是辽东与玄菟这等地方,又如何有可能有例外!
所谓的同乡情谊,充其量也就是在彼此交谈之时能多说上两句话而已。
若要让对方放弃这等唾手可得的利益,大概不容易。
一想到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挑战,庞统、诸葛亮,以及就早前被司马防送到乐平来的司马懿都来了兴致。
说降公孙度不只是挑战,也代表着——
乔琰接下来的收复计划,很可能已经在他们的面前展现出了一角端倪。
一旦能够说服公孙度配合他们的行动,那么当张辽兵出居庸关,扑向公孙瓒的时候,公孙度这个和公孙瓒同姓不同宗的辽东太守就可以从东面往西夹击。
这种始料未及的夹击足以弥补掉幽州进军的地理优势困难,在袁绍来得及做出应对之前快速平定幽州。
“也对,”庞统嘀咕道,“若先取冀州,袁绍必定让利于公孙瓒,只求让他能在必要的时候出兵相助,又有太行山山势阻隔,对敌方不利的同时对我方也不利。所以冀州和幽州之中的动兵首选必定是幽州。”
“但幽州的战事也绝对不能拖入争锋于幽州东面的状态,否则袁绍必定从河北出一路轻骑,直接截断我方后路,哪怕幽州先进入了优势状态,也要被打回原形。”
所以,联络公孙度,直接将幽州之战的战场放在幽州中部,确实是势在必行之事!
这是君侯定下的大方向!
而这个说降之中的言谈举措,成为了他们的命题作文,明摆着是君侯要对他们做出一番考验。
即便这个考验可能也在同时被交到了她的谋士手中,也已代表着,她并没有只将他们当做是在此地进学的孩子看待。
戏志才提醒道:“看看这条附加的条件吧。”
要让人从幽州陆上抵达辽东,必定会经过一个地方,就是公孙瓒击败刘虞的滨海道,而此地已经成为了公孙瓒驻兵严防死守之地。
就算是当时被张辽绕行来援的徐无山方向,也被公孙瓒安排了兵力。
这原本是他用来保护己方身在辽西郡的家属的,现在也恰好成为了隔绝他们与公孙度取得联络的屏障。
哪怕是单人匹马要走这条路,都很难不被公孙瓒察觉,更别说,若是以这样的势微力穷的方式出现在公孙度面前,他能同意投诚才有鬼。
故而乔琰明知自己麾下的潜力股不在少数,也没打算让他们以突破地缘屏障的方式来操作。
谁让公孙度若只是口头应允,对她来说的危害性可不小。
诸葛亮顺着那张命题作业的纸张看下去,见下头还写着一句话,他们可以有两艘用于出海贸易的船只,会以海船制造好手进行改良,达到接近于战船的效果,另有五百左右的人手可以调配。
这五百人中至多只有一百人能满足并州军选拔士卒的标准,另外的三百人都顶多用于商队护卫而已。
“按照这样的标准,靠着这两条船和五百人,是不可能直接进攻辽东的。”
有吕布这种当世无双的猛将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何况真这么做的话,动静也太大了些。
所以他们必定要用其他的办法。
不过,海航啊……
司马懿朝着这张纸上看去,只见在乔琰落下的字中透着一股决然的自信,不由闪过了一抹异彩。
自他来到乐平到如今,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毕竟他是在乔琰夺取关中之后不久就来到此地就读的。
原本他自觉自己出身司隶,河内司马氏的积淀又足以让他在入学前掌握比其他人更多的学识,是比其他人有有优势的。
但在他来到乐平之后他却发现,这些被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新一套的知识体系之下,并不能让他保持十足的优越感,反而是要放下一些认知,才能让他更快融入其中。
比如说,乐平这边的方向指示,已经从原本的司南、指南车这样的东西,转向了指南指北针,在乐平科学院内出现了体型更小,也更便于携带的指向道具,对应着去年十月乐平月报上对磁针的趣味实验。
司马懿毫不怀疑,这种在指向工具上的优化,是不是已经从普通的陆上手持,转向了能应用于海上。
这无疑是让乔琰提出渡海行于辽东的保障。
因这一条附加条件的出现,在场的众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了藏书楼中的那幅地图之上。
辽东郡,在渤海对面的那个尖角位置。
这两条按照乔琰的说法,是由一百士卒和三百商队护卫组成船员的战船,会从何处出海来到辽东,又要在辽东的何处着陆呢?
以何种方式登岸同样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沿海没有乔琰能够直接掌握的地盘,这两只战船很可能来之不易,也是他们所能动用的极有限资源。
他们要想震慑公孙度,达成这个说降公孙度的目的,机会只有一次!
在几人的对视之间,都不难看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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