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是该早日行动的。
四月里,乔琰和刘表必定都已经将注意力从南面转移开,逐渐将目光放在北部的交锋对峙之中,也恰恰是他可以从中奇兵突起的时候。
张津想到这里,干脆早早将他的指令所能抵达的四郡精兵都调动了起来,让他们前来参与战前的栽培活动,以确保在随后的北上作战中能起到一击即中的效果。
如若按照现代的说法,张津的这种举动或许还该算是一种另类的军队文化建设。
可他的这一出调兵,固然会因交州的消息难以传递到中原而无法被刘表获知,却绝不可能逃过交州本地人的眼睛。
尤其是士家。
士燮这位领头人确实是还在处理九真太守搞出来的烂摊子,跟当地的反叛势力交手。
但要知道,此时的南海郡太守是士燮的弟弟士武,合浦太守是士燮的另一个弟弟士壹,这两郡的兵马又偏偏是被张津调动数量最多的!
张津平日里的讲道行动也有过兵卒调动,却从来没有像是这一次一般有着这样大的规模。
此等行动理所当然地引发了士家兄弟的警觉,也立刻将消息汇报到了他们的兄长手上。
“张子云这是什么意思?”士燮在收到消息后顿时拉长了脸色。4
张津这家伙若是安安分分地当他的交州刺史,搞些民生教化的事情,他们也不是不能和睦相处,反正光靠着张津的本事不足以影响士家在交州地界上的地位。
但他眼下的举动却分明别有用心。
客居在士燮这里的许靖于早年间从扬州避祸而来,在送走了刘巴后依然留在此地为士燮出谋划策,此刻听到士燮的这句质问,回道:“张子云应当还没蠢到会聚敛兵马讨伐于本地豪强的地步,我看唯独有可能的,便是北上荆州了。”
“北上……荆州?”士燮心中一番估量,想想张津的表现,琢磨起了这种可能性,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若说张津在交州经营几年便有胆子将手伸到他们这些人的头上,绝无这个可能!
可这北上荆州的举动固然不是要打乱交州内部的格局,依然会对交州产生不小的影响。
他将信纸从手中放下,沉思了许久后忽然开口朝着许靖说道:“去岁刘子初北上之时我曾经问过先生一个问题,说的是那位牵挂子初入朝的大司马到底前景几何,先生告知于我——秋收之前,关中不乱,大司马之前程不可限量,而今已是次年之春,这一年间的种种变化我等在交州都看得分明……”
“那么容我再问先生一句,若张子云真要北上荆州,我等自背后取其性命,作为投效长安之礼,可能保我士家前途?”
张津若是要北上荆州,等同于是要和乔琰开战。
士燮原本还觉得那长安和邺城相争之事与他没甚瓜葛,现在却不得不为之提防戒备了。
无论荆州的战事会不会反过来席卷到交州境内,他都绝不会让张津毁掉了他的太平日子!:,n,
第361章 可愿迁居
士燮想占据的是交州之地不错,却绝不是一个处在动乱之中的交州。
张津此人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在这数年之中的相处里,士燮不会看不明白。
倘若中原混战,在短时间内不会分出个高下来,士燮并不介意于头上有这样一个有着“名士”名头的交州刺史,甚至是交州牧。
可倘若中原地界上的胜败强弱已经逐渐有所区分,或许在年间就会彻底重归一统,而这长安朝堂的头号权臣还不是个会忽略掉边陲之地的存在——
那么,张津的种种举动何止是与士燮的利益相悖,还显得尤其愚蠢。
偏偏这个蠢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觉这交州还是个可以任由他愚弄的地方,也可以凭借着其独立于中原之外的位置让他成为这个发起偷袭的优势方。
可他又不是乔琰,与之相对的荆州刘表也不像是个和他有悬殊差异的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士燮何必非要让张津霸占着交州刺史的位置!
他家中兄弟三人执掌着交州地界上三郡太守的位置,可谓是这交州地界上的富贵权势之极,犯不着和张津共沉沦。
让士燮促成这个决断的,还有乔琰对幽州的公孙度、凉州的马腾集团和益州的吴懿等人的态度。
就算她有心要在能有余暇掌握交州之时对士家剥夺权柄,也还绝不到卸磨杀驴的地步,或许还能谋求另外的一种合作共赢。
不过合作共赢的潜在可能性和实际已经到手的利益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也让士燮多少有些犹豫。
许靖担心的也是此事。
平心而论,自他抵达交州后若非士燮的倚重和关照,许靖早活不下去了。若不为士燮谋求到足够的利益,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许靖问道:“若无有眼下之独断地位,使君也能接受?”
士燮道:“你是觉得,倘若让那位大司马掌控交州,不可能给我等逾越于眼下情形的权利?”
许靖想了想,回道:“或许在名位上更高,实权上会降低——这是平衡边陲之地的常有之事。”
权柄的平衡上,士燮心中有数,许靖不需与之多说什么。
将朝廷势力引入交州的弊端,士燮也必定明白。
许靖接着说道:“我只从利处说上两句吧。若有中央出手,交州奇珍往来贸易的范围必定更广,内至中原,外至扶南大秦,富贵必定不减。此外,交州民生开化乃是大麻烦,纵要图谋变化也非日之功,长安必对使君多有仰仗,方有树立规范之可能,就算太守位置不能归于一家,也必定会对使君另有委任。”
“不过……”许靖看得出来,在士燮的心中,对于是否要彻底决定倒向还有一番犹豫,便道:“眼下还不急于做出选择。”
“士太守不如先放任那九真郡内的狂徒流窜,顺势募集人手,只说是平贼之用,但若那张子云不是要将召集起来的下属用于征讨荆州,而是要对您有所不利,您也可随时对其做出反击。”
“倘若其所统辖之人意在荆州,您手中兵精粮足,也能随时截断其后路。何况——”
许靖顿了顿,说道:“锦上添花,又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呢?”
士燮思忖了片刻后说道:“多谢先生解惑,我心中有数了。”
他若是在此时就出兵将张津给拿下,随后将交州送到乔琰的手中,或许能显得他在立场的抉择上有着先决智慧,却也难免显得他们交州人对长安朝廷太过热络,不足以表现出珍贵。
总得让张津先行出兵造成些影响,才能显得他们这些本地人的明智之处。
他也可以趁机一看乔琰在张津此事上做出的反应,来进一步判定他是否要彻底倒戈。
张津确实不是刘表的对手,但他身为当先发难之人总还是有些优势的。
刘表在荆州南部的束手束脚,也势必会助力张津的北上进攻。
他再迟疑上几日,等到双方僵持之时再行发兵也不迟!
不过,张津有张津的“收复山河”计划,士燮有士燮的盘算,身在长安的乔琰也同样有自己的想法。
“君侯的这招先发制人着实漂亮。”程昱原本还觉得,遇上王允、淳于嘉和刘扬等心中没点数的人,是他们的麻烦,但以眼下的情形看来,他们的存在却是一件好事。
无论能不能作为君侯另一面的对照组,起码他们还没这个给乔琰招来麻烦的本事。
乔琰回返长安后先行于朝堂上弄出的请罪之举,也恰恰堵死了他们用近来的种种事项来对她发起声讨的路子。
她有僭越之举,或许不是寻常百姓看得出来的,但随着开启民智的范围日渐扩大,总会有人意识到对于这长安朝堂来说,乔琰的存在远重于天子。
可那又如何?
在这一进一退之间她已将自己的立场阐明了。
此前种种举止或是不得已,或是因她年少而并未意识到其中的问题所在,眼下都已在天子面前过了明路。
连作为天子的刘虞都并不觉得这些行动里有需要诟病之处,只对她做出了罚俸一年的惩戒,其他人也休想将其作为将她扳倒下台的由头。
“不提此事了,这一番另类的激将法会引发出何等变动,且先等等再说,眼下不过三月,今年还长,有些事情还得安排下去。”乔琰说道,“我在长安应当不会待太久,没有多余用来耽搁的时间。”
“我听闻皇子扬此时在你那大司农从属的官职上历练,不必对其多加关注,今年的天时不佳已成事实,你和仲饶还有的要忙。”
程昱回道:“此事我心中有数,按照君侯去岁的安排,今年若还有旱灾持续,只怕我们就得动用秦岭山前的那处地下水库了,对于有些光靠着水井灌溉也难以维持其土壤存水的地方,我们已做过土地勘探,会在走访后令其改种胡麻,以油换粮。粟米的耐旱条件也不算太差,在大部分地区都能覆盖。”
“又所幸益州、荆州和扬州地界上的逢旱情况没有北方严重,有君侯居中调度,要维系各地粮价平稳不难。”
相比之下,地盘全都在北面的袁绍,日子就要难过得多了。
别看乔琰因为掌控州郡的扩张不得不在各地的防线上增派人手,又需要耗费不少心力在内部的平定大业上,在这天时面前,地盘的广度也恰恰意味着抗衡灾变的能力。
“仲德办事我一向放心,”乔琰颔首,“说到益州,益州南部的情况如何了?”
益州刚落到她手中的时候,所持有的也只是刘焉原本扎根势力较为深厚的区域,益州南部依然是南蛮活跃之地。
在姚嫦、褚燕等人被乔琰各有委任,加上益州士东州士在新任益州刺史吴懿手下达成势力平衡后,这个掌控范围才开始逐渐往南推进。
十月里,被乔琰寄予厚望的法正也被派遣到了吴懿的麾下,替正在平乱之中的姚嫦出谋划策,外加上从凉州前往益州南部的赵昂王异夫妇,算起来阵容也不算差了。
可惜乔琰此前被洛阳方向的收容流民之事,以及徐州扬州的种种变故牵绊着手脚,一时之间难以还有多余的心神分在此事之上。
故而今年的正月里乔琰对益州方面做出了指示,除非有对益州南蛮的突破性进展,又或者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送抵司隶的战报暂时先在挪交大司马府备案后转交到程昱的手中,由他做出上位指示。
程昱显然很清楚乔琰此举的用意何在。
在将一部分大司农所属职务挪交给了秦俞后,他将益州部分的总指挥职务接了过去。
此时听乔琰发问,他便回道:“二月里南蛮之中的一支与护羌蛮中郎将的部从起了冲突,我方的山地战优势不差,又在益州募招了不少本地精兵,只是对面的板楯蛮背后有益州郡大姓雍闿的助力,另有一支彝族人军队为之策应,一时之间打成了僵持局势。”
益州境内的其中一个郡同样名为益州,位处益州的南面中部,上接犍为郡,东临牂牁郡,的确是姚嫦、吴懿等人还难以深入的地方。
彝族和板楯蛮,也就是氐人联手,再加上益州郡大姓的支持,她们这一边的人吃亏也算寻常。
氐人、彝人、羌人盘踞的益州南部才是真正该当被称作蛇虫虎豹出没之地,就算是强龙也难压这样的地头蛇。
乔琰托着下巴,思忖着雍闿和彝人的联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耳熟。
又听程昱接着说道:“因益州方向君侯没打算投入太多兵力的缘故,要想依靠人数优势将这些南蛮平定有些难度,益州北部的当地豪强也还需要留有足够的兵卒用于镇压,故而我在送交益州的书信中写道,对统领板楯蛮的李虎和统领南彝人的孟获只可智取。”
“三月初,也便是君侯在回返长安之前,那头有新消息传来,说君侯委任的牂牁太守之妻王夫人和姚中郎将联手设伏,将孟获给擒住了,法孝直正在意图凭借此事将那李虎也给顺势抓住。”
“法孝直在信中写道,辽东那边对公孙度行三擒三纵之策,益州这边虽也考虑过这等想法,以便令这两位蛮人领袖归服,但碍于地形限制,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们至多也就是凭借着抓获住了这两人,将那位隐藏在幕后的雍闿也给抓出来。”
“拿捏住了这个出头鸟,其他的情况便好安排得多了。”
程昱见乔琰听到这里不知为何有些愣神,开口问道:“君侯?”
乔琰笑了笑,“无事,我在听着,有进展便好,也不枉我将他们安插在这个位置上。”
她只是终于想起来为何听到雍闿和彝人有些耳熟了。
南蛮孟获!
在众多文艺作品,甚至连华阳国志之中都记载以七擒七纵的南蛮孟获!
她原本还无法确认对方到底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人物,至多确认南中蛮人里,孟姓确实是其中的大姓,但孟获是否真的叫做孟获,又是否真有七擒七纵的典故,那便无法确定了。
但眼下以姚嫦等人和南蛮的交手来看,他们还真遇上了一位有这名字的彝人领袖。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某种缘分。
至于另外一方的板楯蛮,竟也不能算是全无来头。
李虎的后裔李雄,建立了五胡十六国中的成汉政权,在蜀中称帝。
不过而今,无论是孟获还是李虎,无论是板楯蛮还是彝族人,都没有这个继续割据益州南部山林自立的机会了。
眼下的平叛虽还只是在益州境内打开了一个口子,并不代表着姚嫦她们就能凭借着这场小胜将益州南部彻底平定,起码还需要数年的拉锯纠缠,但已代表着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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