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我需要铅笔和软尺。”
常年与布料剪裁缝纫打交道的人，肯定会常备这种辅助工具。
兰妮起身，拍拍裙摆：
“我去拿！”
在兰妮、乔安和玛利亚三位年轻姑娘好奇的注视下，苏娜将两块细亚麻布与两块棉布叠在一起，递给小修女：
“玛利亚，把它覆盖在脸上，试着呼吸。”
玛利亚听话地接过布料。
未经剪裁的尺寸对她而言有些大，几乎把小修女的整张脸都盖住了。
这是苏娜的构想：
把两层具有过滤作用的细亚麻布设计在外层，可以遮挡住较大的煤炭颗粒；再将两层相对柔软细密的棉布放在内层，既能保证佩戴时的舒适，又能进一步隔绝颗粒进入呼吸道。
毕竟条件有限，这样的防护能极大减少颗粒物进入人体的危害。
但，问题是……
小玛利亚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布料下传来：
“圣女阁下……我觉得，呼吸好费力……”
就算呼吸不畅，玛利亚也没有试图将布料挪开，仍旧在尽职尽责地蒙着布料用力呼吸。
苏娜有些哭笑不得。
她伸手取下布料，小玛利亚的脸蛋憋得通红，眨巴着眼睛赶紧呼吸。
看来，四层布料还是太厚了。
如果影响到了呼吸通气，那么这个口罩的实用性会大打折扣，在工作中的缺氧窒息可不是闹着玩的……
唉，好想念熔喷无纺布……
苏娜忍不住怀念了一秒实验室里无限供应的医用口罩。
她想了想，将棉布撤掉了一层，再次递给玛利亚：“再来一次试试。”
小修女玛利亚毫无芥蒂，接过来后严严实实地盖在了脸上。
片刻后，她的声音从布料下传出：“这次好多了，圣女阁下！”
苏娜点头，将布料取回来。
小孩子的肺活量普遍低于成年人，尤其是常年进行劳作的壮年人。
如果玛利亚都能戴着这样的口罩顺利呼吸，那么，前来开采煤炭的工人们佩戴着这样的口罩时，呼吸只会更顺畅。
也就是说，两层细亚麻布和一层棉布，这样的口罩结构是可以基本保证正常通气的。
就这么定了。
苏娜拿来铅笔，在布料上画出了大致的形状，和兰妮说明了口罩的具体结构。
纺织女工小姐不愧是专业人士。
她很快明白了这个“口罩”的大致作用，并且在这个找不到细铁丝来做密封条的时代，主动提出了将挂耳式换成系带式的设计方案。
“这样一来，只需要在脑后勒住绳子，就能保证布料紧贴着脸和鼻梁。另外，如果需要重复使用的话，也能避免因为洗涤和拉扯而导致走形……”
天才啊，兰妮小姐。
苏娜在心里感叹：让这样的女孩仅仅只是做个纺织工，简直是服装设计行业的损失……
她自己都没联想到系带口罩！
谁让学校的实验室只提供挂耳式口罩呢……
挂耳式口罩弊端非常明显：如果长期佩戴，轻则让耳朵疼痛不适，重则出现压迫磨损。
但如果换成系带式口罩，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要知道，兰妮小姐可没见过现代的口罩，单凭她自己的经验和认知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苏娜点头，毫不吝啬地向兰妮小姐表达了她对这个建议的认可与赞许。
肉眼可见地，兰妮小姐的眼睛因为苏娜的赞扬而明亮了起来。
她愉快地拿过布料：
“请圣女阁下稍等，我们很快就可以把样品做出来！”
说完，她和乔安飞快地去取来剪刀和针线，利落地开始剪裁布料。
苏娜看着她熟稔的动作，心中微微一动。
假如这个“口罩”能通过唐尼兹先生的渠道销售出去……
那么，兰妮小姐是不是就能拥有一笔相对稳定的收入？
但是受众群体似乎不太容易寻找……
在塞勒村的这些煤炭工人，可以由苏娜本人提供口罩；如果换了别的雇佣者，会愿意花这样一笔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钱，在那些短暂雇佣的工人身上吗？
中古时期的那段历史里，死于各类职业性疾病的底层工人，简直数不胜数。
他们甚至没有资格化为一串数字，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统计他们的死亡。
苏娜深吸一口气。
她觉得那种厚重的无力感再次翻涌上了心头。
这种感受并不常有，但只要被某件事、某个联想触动了思维点，她就会不可遏止地顺着这个方向联想下去。
苏娜没有像从前一样立刻阻止自己。
她认为，她有必要想清楚这件事。
和阅读历史书时的感受完全不同，这次，她不是维度之外的旁观者了，她就亲自站在这个混沌的时代里，看着活生生的人在晦暗里跋涉前行。
她能救一个、十个、一百个。
那更多的人呢？
苏娜第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权力！
没有权力，她就只能站在历史的阴影里，做个懦弱无力的旁观者，甚至被卷进历史洪流中，淹没在这个陈旧的时代里！
第34章 篝火
◎塞勒村小作坊开业啦◎
苏娜其实是个对权力没有任何贪恋意图的人。
她甚至无欲无求到有些懒怠, 尽管她的身份在塞勒村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崇高，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靠这个身份“获取”些什么。
就连拿到的酬薪, 苏娜都没打算在手里积攒。
不贪、不念、不索取。
苏娜在现代时就是这样一副随遇而安的性格。
或许象牙塔格外容易养出单纯善良的心境，但很遗憾，还没人教过她, 没有铠甲与刀兵的善良是何等的柔弱无力。
她能救回小索菲，但她救不回无数死于青少年癫痫的孩子。
她能帮助塔克先生, 但她帮不了更多因伤致残、甚至死于感染的人。
同理，她能靠圣女这个身份保护这批采煤工人, 让他们免受粉尘污染带来的伤害；但是，在她的视线之外呢？
在她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那些痛苦，那些眼泪，那些哀嚎, 那些无人在意、也无人铭记的生命，又有谁会像圣女一样保护他们？
圣女能拯救塞勒村。
那么，谁能拯救这个时代？
答案在苏娜的心中缓缓具现。
权力！
唯有掌握权力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拯救！
只要权力即可，至于掌握权力的人是谁……
——等等, 到此为止。
苏娜闭上眼睛，无声地深呼吸, 将自己过分激扬的情绪平复下来。
思维已经在朝着危险的方向滑过去了！
快停下，苏娜同学！
在眼界与认知都未达到足够高度的时候, 过分冒进的思考只会诱导冲动的行为，从而引来更多的危险……
而她距离真正的权力顶层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她快速安抚自己已经变得有些过激的心绪, 将思考截停在还算安全的部分。
过度膨胀的野心会让自己失去理智。
所以, 先管好眼前的事吧。
比如将处理好的煤炭分发到村民们手中, 然后尽快推广开水饮用——
目前，塞勒村的村民们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常年喝淡啤酒，虽然避免了寄生虫与腐水的危害，但是谁的肝肾能受得了日复一日的酒精浸泡啊……
苏娜控制着情绪快速落地，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心态。
苛求自己是最无用的行为，不仅否认了自己的存在，也在扼杀未来的无限希望。
把握当下，禁止内耗！
苏娜再次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圣女阁下，我把它做出来了！”
兰妮将缝制好的口罩放在托盘里，端到了苏娜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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