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宫里出了名的两个小可怜——一个是七皇子,还有一个便是三公主。
这两位虽说身份尊贵,可由于种种原因,处境却是糟糕至极,偏又没有任何底气依仗,再多的欺凌也只能自个儿咬碎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吞,从来不敢反抗的。
私底下不知多少人鄙夷他们的软弱可欺呢。
谁曾想,有生之年竟还能听闻软包子三公主掌掴了六公主?
起初但凡听见这消息的人压根儿就没一个相信的,可说的人太多了,又有鼻子有眼的,真像那么回事儿。
次日,单若泱就敏锐地察觉到外头那些宫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了,奇奇怪怪的就跟看什么怪物似的,冷不丁不小心对上了她的目光,顿时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缩回去。
变化还远不止如此呢。
面对一桌子丰盛的膳食,单若泱不禁诧异挑眉,“今儿御膳房那些人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说李贵妃或六公主偷摸在饭菜里下了毒想毒死她呢?
一旁帮忙布菜的风铃就抿唇笑了笑,神色中带着几分古怪,“如今宫里到处都传遍了,说……说公主被欺负得太狠,以至于……性情大变,厉害得很呢。”
厉害?怕不是想说她发疯了吧?
“公主不必在意旁人如何想,总归落着实在的好处就行了。”顿了顿,又轻叹一声,“如此也好,往后怕是没人敢再肆意欺负公主了。”
合着自个儿这是一战成名了。
看着面前的一切,又想起昨日才吃的那清汤寡水,甚至是记忆中寒冬腊月得到的冰冷梆硬的食物……妩媚的狐狸眼中不禁泛起浓浓的讥嘲之色。
还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无趣得很,几乎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甚至就连能聊聊天打发时间的小姐妹都没有。
再者单若泱也懒得出去叫人当猴子看稀奇,用完早膳便索性呆在屋子里头看看书,主要先看的就是些史记。
一个全然陌生的朝代,总难免叫人心中不安。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文字,跟她所熟知的繁体字并无任何出入,若不然变成一个文盲可就更抓瞎了。
史书说枯燥也枯燥,说有趣却也有趣,静下心来看进去了,便不由得入了神。
冷不丁被门外的一阵嘈杂声惊醒,才发现手中这一册书竟已被翻到了底。
恰巧风铃捧着茶壶进来换茶,单若泱就询问了一声,“仿佛听见外头有动静?”
这一问,风铃看她的眼神就更加怪异了。
“是六公主……今儿应邀去打马球,谁想竟意外被打破了脑袋,听说流了好多血呢……”
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单若泱的表情却不见丝毫惊讶意外,只再平静不过地点了点头,淡定得仿佛早就预料到似的。
见此情形,风铃是再也憋不住心中的好奇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昨日公主说……血光之灾……”
单若泱斜睨她,不曾回应。
当然了,这会儿倒也还没人当真开始怀疑点什么,都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巧合罢了,全然不知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头呢。
不过这其中却并不包括单若水。
才好不容易恢复意识睁开眼,她便吵着要将不小心打了她的人砍脑袋,又闹腾着非要教训单若泱。
守了一夜两眼通红的李贵妃被闹腾得头疼不已,不解道:“又关她什么事了?”
“怎么不关她的事?她说我有血光之灾,我果真就被人打破了脑袋!这马球我也不是头一回打了,从未发生过意外,怎的这次就这么巧,她前脚才说完后脚我就立马血溅当场了?定是她记恨我诅咒我!母妃你信我,叫奴才去她屋里搜搜,没准儿就搜出来个见不得光的小人儿呢?”
“住口!”李贵妃脸色大变。
一屋子的奴才齐刷刷跪了下来,满脸苍白神情惶恐。
“到底是本宫宠你宠得太过了,愈发没个分寸,连这种东西你都敢胡乱攀扯,本宫看你是当真该去小佛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了!”
也不怪她反应如此大,巫蛊之术向来就遭忌讳,从古至今但凡牵扯到这玩意儿的,哪回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若叫皇上听见了,必定龙颜大怒不可。
自知失言的单若水不免就有些心虚气弱了,可却嘴硬不肯认错,只轻哼一声捂着头上的伤口哼哼唧唧喊疼。
明知她是用苦肉计逃脱责骂,但那硕大的伤口却也是真的,叫人怎能不心疼呢?
李贵妃顿时就熄了火,一顿端茶送水软言安慰。
拿捏住了的单若水立刻又打蛇上棍,嘟囔道:“我这回流了那么多血差点就要死了,母妃却还不肯帮我报仇,定是不疼我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李贵妃忙啐了两口,双手合十冲着门口的方向拜了拜,而后转头嗔怪,“胡咧咧什么呢?口无遮拦。本宫怎么就不疼你了?宠你宠得都无法无天了你倒还嫌不满足,你这没良心的孽障。”
“我不管,总之母妃若是真心疼我就帮我收拾那个小贱人,都怪她那张乌鸦嘴咒我!”
“好好好,本宫这就去找你父皇,刚好昨儿你外祖母提了几个人选……本宫原还想着仔细琢磨琢磨挑出个最‘好’的来,既然你这般着急,那就随意扒拉一个罢了。”
总归能被母亲和嫂子提名出来的也没个好东西,区别只在于坏和更坏罢了。
当然了,坏在明面上且还人尽皆知的那自是不能提,不符合她在皇上面前塑造的温柔善良的品性,再者说到底也是皇上亲生的,太过于刺激的火坑也未必能将之推得下去。
还是得拣那会遮掩、乍一看起来没什么大毛病的……
如此这般思忖间,豪华的轿辇已然来到了景福殿。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一众奴才忙行礼问安。
李贵妃淡淡叫了声起,道:“通传一声,本宫有事求见。”
不消片刻,里头就叫了进。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起。”周景帝放下手里的折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赐座,“你这会儿来所为何事?六儿可曾好些了?”
“劳皇上挂心,六儿方才总算是醒了过来,瞧着人也还算清明,应是没什么事儿了,就是哼哼唧唧的一个劲儿的喊疼,可真真是叫臣妾揪心啊,只恨不得以身代之才好。”
瞧见她那双通红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周景帝不免微微动容,拍了拍她的手,叹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可不是说呢。”借机又刷了一波慈母心肠后,李贵妃这才不急不缓地切入正题,“前日赐婚圣旨下来之后,若泱与六儿便闹了些不愉快,臣妾也是那时才知晓原来皇后娘娘竟也相中了卢探花,有心想替若泱打算呢。”
“她因此事与六儿闹?”周景帝皱眉,眼里的厌恶之色毫不遮掩,“姑娘家如此不知廉耻,果真是……”
后面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但李贵妃心里却很是明白那是什么话,一时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其中的冷意。
嘴上却柔柔地笑道:“姑娘家年纪到了难免春心萌动,况且若泱着实是有些耽误了,心里头着急也是人之常情,都怪臣妾……若早知皇后娘娘的打算,臣妾就不跟着瞎掺和了,如今弄成这样,臣妾这心里头怪不是滋味儿的,真觉得亏得慌。”
“昨儿叫了母亲与嫂子进宫来,原是想打听打听京中可有什么好儿郎,勉强也算是臣妾的一点补偿罢,却谁想昨儿六儿又出了那样的事,一时倒是给耽误了。这会儿过来正是奔着此事来的,臣妾这里有几个人选皇上是否听听?”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谁想周景帝却摆摆手,“她的婚事朕已有打算了。”
李贵妃愕然,“有打算了?是谁家的郎君?”
周景帝蓦地有些尴尬了,强行挽尊似的解释道:“她的年岁太大了,与她年岁相当又身份合适的郎君上哪儿寻摸去?索性找个年长些的也好,年长些更沉稳包容。”
“这……皇上究竟是相中了谁?”
“巡盐御史林如海。”
因着有个儿子在前朝混着,李贵妃对一些朝廷重臣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巡盐御史自然也在她关注列表之一。
当时整个人就傻在了原地。
这叫年长“一些”?那林大人的年纪勉强都快够给单若泱当爹了!
年岁如此大也就罢了,还是个死了媳妇儿带着个闺女的鳏夫。
也就是说,堂堂公主一进门就要给人当后娘了。
再有一点,听闻那林大人与先头的夫人感情甚笃,那年林夫人去世之后他更是大病一场差点也跟着去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林如海的条件都实在是叫人深感头皮发麻,这比她精心挑选的火坑能好到哪儿去?
可真真是厌憎至极啊,亲爹活脱脱跟个后爹似的。
这男人,骨子里头透着凉薄。
第4章
李贵妃的容貌并不算特别出色,到如今这个岁数还能在帝王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除了背后的家世以外,与她的“识时务”亦脱不开关系。
二十多年的的相伴,足以让她对这个男人有一份极其深刻的了解。
平日里或许偶尔犯糊涂还耳根子软,很好糊弄的样子,但若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的事,那就轻易别想再改变了。
眼下听着他如此滔滔不绝说这一点好又那点不差的,便知这事儿绝非一时兴起,只怕早已有了念头。
于是她就迟疑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细细一想,林如海这人虽不似她选择的那些五毒俱全之人,什么贪花好色、嗜酒嗜赌、不学无术草包一个,甚至有个别在房事上还有些残忍的特殊癖好……但这人选,却也委实算不上好。
堂堂金枝玉叶嫁给一个年长十几岁的“老”男人当继室就已经足够委屈了,更何况这人心里还有个白月光原配,往后的日子纵然不至于被如何苛待,可这婚姻二字又岂是一句“不苛待”就够了的呢。
同为女人,李贵妃心里很清楚,一旦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这往后半生只怕是要在寒冰洞窟里熬着了。
再有她的宝贝女儿在旁边那么一对比,但凡是个人心里都不会舒服,尤其卢家女婿可以说就是她从单若泱嘴里抢下来的。
如此这般思索再三,李贵妃觉得这样也算是达成了她的目的,索性就将自个儿选择的那几个货色咽了回去,反而话锋一转,颇有几分嗔怪之意地说了两句不轻不重的埋怨之词。
不用她自个儿冒险做那恶人,还能趁机巩固一下自己的慈母形象,这老头子果真是与她贴心。
这么想着,李贵妃的眼神就更加温柔似水了。
都做了祖母的一个人,还愣是将周景帝给看迷糊了。
出了景福殿,半道儿上李贵妃就迫不及待招了招手,“将消息透露给三公主知晓,小心些藏着尾巴,别叫人摸着了。”
以己度人,若是她老子要给她找那样一个夫婿,无论如何她也是要想方设法自救一番的。
以周景帝那脾性,但凡单若泱敢哭闹反抗,毫无疑问定会加深那层厌憎,若是闹到最后大婚时连仅剩的那点公主体面都没了,那才真真是笑死人呢。
再传出去叫林如海知晓这情况……甭管事实如何,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被女人嫌弃。
“公主不好了,出大事儿了!”手里捧着食盒的风铃跟一阵风似的小跑进来,神色极其慌张。
这两日正满肚子憋气的路嬷嬷见此情形当即落了脸,斥道:“没规矩的小蹄子,合该送回掖庭磨磨性……”
话还没说完,单若泱的一记冷眼就扫了过来,“路嬷嬷这般能耐,不若本宫将这公主让与你来做好了。”
明明就是平平淡淡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偏就生出一股莫名的压力,叫人心生惶恐。
不等路嬷嬷回什么话,单若泱就绕过她看向了风铃,“不着急,你且慢慢说,说清楚了。”
风铃一面将食盒安置于桌子上,一面缓缓气急道:“方才在御膳房奴婢同几个相识的小姐妹闲话几句,竟听闻她们说……说隐约听见了景福殿传出消息,只道皇上意欲将公主您嫁给巡盐御史林大人!”
巡盐御史林大人?
单若泱愣一愣,随即下意识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莫名熟悉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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