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木酒
但很意外的是,宫女太监的确不少,但似乎黛玉这会儿,并没有将所有人都替换的想法。
是因为对贾家放心,还是另有缘由呢。
这却是贾母想多了,实际上黛玉没有直接全部换人,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西流直接告诉黛玉,贾府不过是暂居而已。
另外一个便是,如今三姑娘、四姑娘还在院子里。
鸳鸯此时走下台阶,站在大观园不远处,等待时间的到来,一般寅时就可以开门了。
她从怀中掏出金色的珐琅表,瞧着上面的时辰,松了口气。如今已经是丑时三刻,再过一会儿便是寅时。
贾母站在门口,低垂着双眸,感受到拂过自己脸颊的风,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沉稳下来。
别人只觉得如今,黛玉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可她却觉得,黛玉不愧是敏儿的孩子太过温柔。
这样一个温柔的孩子,在这个世上会活得很辛苦的。贾母面色沉静,她如今自然不会相信,黛玉会不计前嫌地原谅自己。
可是即便如此,这个孩子对自己最大的报复,却也不过是让她站着短短的一刻钟。
若说之前贾母还心中希望,用言语感化黛玉,让其记起天伦之情,免得贾家大难临头。
甚至她已经做好准备,若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罪魁祸首,便让她这个老婆子来当。
然而如今黛玉的行为,让她以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若是有朝一日,贾家覆灭,那定然与黛玉无关。
是自己,把那么一个温柔的孩子,推得远远的。贾母知道,从明日开始,自己再想见到这孩子就困难了。
此时,贾母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她闭上双目,似老僧入定一般安静地等待。
然而她虽清楚一切,身边之人却有不知所谓的。
“这可是怎么说的,林丫头怎么不开门?却不知如今老太太在这,这未免与孝道有亏。”
贾母本在垂眸,默念心经。此时忽然听得这一声说话,立时睁开了双眸,一双与黛玉极为相似的眼眸中闪过寒光。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地怒道:
“王氏,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166章
这一声训斥,不但没有将对方的气焰压住,反而使得王夫人更加不管不顾起来。
“怎么老太太难道觉得,儿媳说得不对吗?还是说老太太如今也在自欺欺人!”
王夫人站在贾母身后不远的地方,慢悠悠地用话刺人。今日她穿了一件褐色的宫装,足下是同色的凤头鞋,看起来颇有些老气。
按照规矩,她今日应该穿上吉服,可是王夫人就是觉得别扭。
实际上在元春死后,她便再也没有穿过那一身吉服。
王夫人如今脸色并不好看,下垂的嘴角让她原本圆润的脸上,多了两分狰狞。
看着贾母那冒火的眼神,王夫人丝毫没有任何的感觉。
昨日里她们二人便不欢而散,两人已然撕破了脸。今日里她瞧着这紧闭的大门,便气不打一处来。
而贾母自然不可能任由对方如此,连续的挑衅,已经让贾母对王夫人,再没有半分的耐心。
“政儿,你就认凭着这个蠢妇,在这里喧哗吗。”
气急的贾母也顾不上担忧,等一会儿若是不见王夫人,黛玉会不会怀疑贾府心有怨怼。
毕竟若是让这个样子的,王夫人去请安,还不知道出什么事情。
万一她要是胡言乱语起来,贾母几乎不敢想象那种景象。
如今已然箭在弦上,黛玉的身后站着摄政王和太后,绝不能让他二人有任何反感。
这二人中无论任何一人,荣国府都无法承受。尤其是看似端庄秀雅的太后,她冷眼瞧着凡是不得太后待见的,没有一个人是好下场。
贾政原本还在出神,此时听到了贾母的呼和。他先是一愣,随即如梦初醒一般,上前便要拉住王夫人,此时忽然旁边又响起一道声音。
“今儿弟妹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这是何处,如今可是皇家的省亲别院门外,须知皇家威严,容不得半点亵渎。
弟妹还如此喧哗,莫不是要冲撞贵人?”
说这话的不用猜,正是邢夫人,今日里她也是盛装打扮,比起王夫人不知爽利了多少。
此时口中的话,竟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威势。
短短几句话更是讽刺意味深重,一旁的凤姐儿抽抽嘴角,想要说话却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若是平时,恐怕她早已亲自上阵,跟自己的姑妈站在一条线上了。
毕竟这事不说别的,邢夫人这话未免有些意有所指,可能会伤及王家的声誉。
若是王家女,不识礼数,不遵礼法,不崇皇室。这个传言传了出去,日后王家女在京城再无立锥之地。
而且甚至还会给王子腾惹祸,凤姐儿仔细思索,脸色越发地看。
她想要阻拦邢夫人,又担心对方会一时相差,一时之间颇有些进退维谷。
只是属于王家女的那一份家族感,到底还是压过了一切。凤姐儿脸色一变,便打算上前说话,身形刚刚一动,便被贾琏拉了回来。
贾琏看向凤姐儿微微地摇头,脸色却是极为的深沉,甚至那双原本有些虚浮的桃花眼,此时竟射出寒光。
“昨儿嘱咐你的都忘了,你且听着太太自有分寸的。”
贾琏淡淡地说着,他看到凤姐儿因自己称呼邢夫人为太太,而惊愕的表情,却并没有替对方多解释些什么。
若不是担心对方坏了大事,贾琏甚至不会阻拦凤姐儿,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之间,早已名存实亡,但到底还有共同的利益。
昨日里可是商定好了,但不能让她随便地捣乱。
对于自己的这位继母,贾琏还是挺有信心的。邢夫人这个人看似是个尴尬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却是一心一意为着贾家的。
也是因此,对于父亲的吩咐,她却是从来没有任何的折扣。如今也不过是按照父亲的吩咐,与二房割离开而已。
实际上这却是贾琏高估了邢夫人,贾赦并没有吩咐邢夫人,一定要与王夫人针锋相对,他也不会在意这种内宅之事。
邢夫人是单纯地觉得,若是决定依附于黛玉麾下,自然应当尽心竭力。不管是溜须拍马也好,还是马前卒也罢,她们必须做出足够的诚意。
也是因此听闻王夫人话中不对,邢夫人便直接冲着王夫人发作起来,却是无意中惹得一人侧目。
而突然莫名其妙,被人横插一杠的王夫人,这会儿刚刚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邢夫人。
从未想过对方竟然有胆子,直接与她对峙,因为邢夫人乃是填房,年岁上比王夫人差了十来岁。
等邢夫人进门的时候,王夫人已然嫁入贾家多年,早已经是荣国府的实际管理人。
因为贾母偏袒贾政,因此邢夫人嫁入贾家没有多久,贾赦和她便灰溜溜地离开荣国府,恍若丧家之犬。
正是这样的际遇,使得邢夫人在王夫人面前,一直抬不起头。
往日里,邢夫人也曾里外周旋,但是却毫无作用,反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可谁能想到今日竟风水轮流转,对方显然是有了底气,要与自己一分高下。
底气?
王夫人心智比邢夫人不知高出多少,转眼间便明白,恐怕贾赦和邢夫人二人已然商量好。
打算抱黛玉的大腿,如今这会子正找自己的茬,替主子出气呢。
她素来是个自诩清高的往日里,不但觉得自己乃是菩萨心肠,更觉得万事万人皆对不起她。
如今这会儿见了邢夫人,对黛玉的卑躬屈膝,眼神越发地不屑。
当下她轻轻捻动着,自己手中的十八子手串,玉石的滑动声,轻轻地在空气中流转。
王夫人语调慢悠悠地说道:“大嫂,可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若我说大嫂总要去想一想,一大嫂的能力能不能攀得上高枝儿。
别攀高枝没攀上,自己再摔跤。”
这番话语气清淡,透着几分轻描淡写,偏偏却是直接将邢夫人的面子,扫落在地上踩。
贾母这时正被王夫人双手搀扶着,只觉得胳膊下邢夫人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
所谓打人别打脸,揭人不揭短。
相比于出生四大家族的王夫人,邢夫人的家世并不高,其父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儿。
而且虽然邢夫人嫁到贾家,可是其父并没有得到贾府的助力,反而成婚不过半年便去世了。
也是因此,贾赦和邢夫人的关系,便就此冷淡下来。等到三年之后,邢夫人再想笼络贾赦,已然没有了机会。
好在邢夫人不管如何,也是明媒正娶的太太,而且就算邢夫人出身不高,但是也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不然以荣国府当时的地位,也决计不会选择她的。
因此多年以来,邢夫人一直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她也是依靠着这套准则,生活在贾府。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臣服于自己认可之人,可是谁又能想到今日里,她竟然被王夫人当众打脸,骂自己是狗。
邢夫人几乎气疯了,她怒极反笑,看着暮色中,手中捻着十八子的王夫人,双眸如同淬了冰。
“的确,我却是未能有幸的金贵人,眼中可是有些人明明已经珠玉在前,可偏偏却是对那琼楼玉宇交身而错。”
这话字面上的意思,是在讽刺王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实际上却是暗指元春封为贵妃,最后却享不住福气撒手人寰。
元春是王夫人心头的一道疤,听到邢夫人的话,王夫人脸上隐隐扭曲。她心中暗暗发誓,她定然要让邢氏付出代价。
王夫人和邢夫人这一般剑拔弩张,一旁的贾赦却是极为高兴。成婚多年,贾赦今日,却是对邢夫人有些改观。
他素日里便瞧王夫人不顺眼,比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更加惹人嫌厌。
每日里看似吃斋念佛,实际上却是佛口蛇心。明明乃是贾家之人,可是所行之事没有半点为贾家考虑。
更是私底下拿着贾府的名帖,不知做了多少恶事。他曾劝过老二,可是偏偏这家伙又不肯多加提点。
而且王夫人还很狡猾,她看凤姐儿年轻便将其当作靶子,自己隐在幕后。也使得贾赦想要动手,却也有些担忧误伤到凤姐儿。
就比如她私底下说动凤姐儿,拿着银子去放贷,纵然是利益钱不高,可也有损阴德。
若非如今贾家艰难,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好在凤姐儿一向遵循的,乃是九出十归,只占了一成的利息倒也还好。
只是这高利贷到底有些不好,不说朝廷明令禁止,便是于阴德也有不义,这个就和盗墓贼一样,要做一代休三代。
思及起如今贾家的状态,贾赦原本看热闹的心思也淡起来,总要想办法,不能老是拿银子出去放贷,再者那些利钱也不够干些什么的。
想到昨儿夜里凤姐儿的诉说,还有那一箱当票,贾赦的脑袋便隐隐有些疼痛。
若非凤姐儿诅咒发誓,说自己是真的只要了一成的利息,他定然要让贾琏休弃凤姐儿。
贾琏如今已经二十几岁,可是膝下只有一个大姐站住了,还每日里三灾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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