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我们学习的地方是稷下学宫最里面的一座院子,我上次考试时是来过的。见我已经进了院子夏福将马车掉头往回赶,而李徐则是在我身后跟着,始终保持着十米的距离。
走到院门口,我看见院子唯一的入口处多了一块悬挂的布帘,布帘上写的三个字:六艺堂。
我又看见了那座坟,然后看见之前浮邱伯房间对面的的草堂,这草堂三面都是墙,正对着浮邱伯房间的那面是没有墙的,顶上有被拉起的草席,里面有九张桌子。
而院子里也已经站了五个少年,见我们过去,齐刷刷的看过来,他们先看了看项伯,然后视线统一落在我身上。
我尴尬的笑了笑,摆着手打招呼:“你们好啊。”
那五个少年我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我这才了然,原来是校服啊,我就说为什么还给送衣服呢。
我正想着,他们五个突然给我作揖,我吓了一跳正准备问项伯啥情况,然而他也是一脸懵逼。
“学生见过老师。”齐齐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浮邱伯抱着一卷书立在身后,不苟言笑。他身后跟着张良,他也穿着月白袍子,看见我满眼皆是笑意,我挑衅的挑了挑眉。
浮邱伯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桌上都贴了你们的名字,以后不必在院子里等我,到了坐在自己桌边就行。”
我和众弟子都低头,齐声回答:“是。”
大家都到位子上坐好,然后看着前面。前面是有两张桌子,一大一小。浮邱伯在正中间那张大桌旁跪坐好,而张良则在他身旁的一张小桌旁坐下,看着桌子摆放位置,张良应该是类似助教的角色。
而下面的桌子则是两人一排,共有四排,最后一排只有一个座位,我特意跑过去看了一下,那是我的桌子。
项伯和一位面生的少年在第三排;第一排的两位是白生和穆生;第二排的两个少年有一个看着有点眼熟,另一个则是生面孔。
浮邱伯用一块板子敲了敲桌面,我们立刻坐好安静,只听他说:“今次是第一次见面,上午我们便各自报上身份,你们师兄弟之间都认识一下。”
白生首先站起来,对我们拱手行了个礼,说:“我是白生,是你们的二师兄,自小在稷下学宫长大,大到学宫里的每个阁楼小到藏书阁的每一本书,我都十分熟悉,所以你们万一哪天想逃学不知道翻哪座墙出去,可以来问我。”他眼带笑意,看了看上首的浮邱伯,道:“当然了,倘若你们真的要逃学,不管是从哪里跑,我都能把你们捉回来。”
我们纷纷偷笑起来,气氛活跃了不少,白生是幽默属性。
接着是穆生,他带着一个十分标准的笑容,像极了现代飞机上的空少,行的礼也特别标准:“我是穆生,字留,儒家创始人孔丘先生,正是我的祖先,我是鲁人,我是三师兄。”
他说完给浮邱伯行了一个礼,便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穆生是名流之后,规矩人。
第二排左边的少年站起来,他十分拘谨,看了我们一眼又看了浮邱伯一眼,然后低下头:“我姓刘名交,字游,来自楚国丰邑,我父亲是楚国的商人刘执嘉,在老师门下行四。”
他说完就坐下了,我看了他一眼,思索着,这四师兄大概是个婉约派。
然后他旁边的少年站起来,落落大方的样子和刘交形成强烈对比,这少年我看着十分眼熟。思索了一会儿,想起面试那天我进门的时候,他正好被点到名,是那天的蓝衣少年,似乎是叫申培。
“我姓申名培,我没有字,家中舅舅唤我阿培,各位师兄弟也这样唤我便好,或者叫我小五。我平时最喜欢喝酒,立志喝遍天下美酒,不过我舅舅常常因为这个志向而取笑我。”
嗯,邻家少年郎,落落大方。
然后是项伯,他大咧咧的上前,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他说:“我姓项名缠,字伯,楚国项燕将军是我父亲,我不爱读书只爱功夫,但是我父亲说好男儿得文武双全。”
我支着下巴,心道,这绝对是豪放派。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同门
项伯看了浮邱伯一眼:“阿缠顽劣,还望先生日后能多多包容了。”
浮先生一直闭着眼没说话,闻言也没有任何表示,张良清清凉凉的声音响起:“好了,下一位。”
项伯旁边的那位少年压根就没有起身,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浮邱伯睁开眼,拿着那块长板下来了,走至那位少年面前。静默半晌,一板子落在了少年背上,少年仿佛杀猪一样叫起来,下一秒他暴跳如雷的拍桌子跳起来:
“谁敢打本公子!”
我简直惊呆了,少年你是好样的!可少年看清浮先生,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马上蔫了。
浮先生本来一直没什么表情,此刻对着这个少年已经是一脸怒容,他说:“大王交代了,你来了稷下学宫,不听话,打;敢逃学,打;敢仗着身份为非作歹,打……”
少年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瓮声瓮气的说:“先生打得好,弟子不敢了。”
浮先生冷哼了一声,回到桌边坐好,少年灰溜溜的上前,耷拉着脑袋,他约莫八九岁,脸上有点肉。他垂头丧气的说:“我是大王嫡子,我叫田升。”
原来是齐王的儿子,难怪这么嚣张,看他这样,八成是被逼来读书的。
他说完回来又趴在桌子上了,浮先生板子一敲,他又赶紧坐直了身子,我看的想笑,大家也是想笑又不敢笑。
我正憋着,听见张良说:“八师弟,该你了。”
忙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上前,大家全都看过来,田升更是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就是那个赵国神童啊,也太小了吧!都没断奶吧!”
浮先生又是一敲桌子,田升头又缩回去了。
清了清嗓,我说:“我叫赵怀瑾,来自赵国,是赵国的六公子,很开心和各位师兄认识,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抬头一看,大家都是一脸迷茫,难道我这个自我介绍有问题?
还是白生忍着笑意说:“头一回听见这样的介绍,倒是十分新颖有趣。”
田升不屑哼了一声:“这算什么,也太过随意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挠挠头真准备回话,就听申培笑道:“小八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是条理清晰,听上去随便,仔细回想起来,却是十分真诚。”
小八,这么快就给我起了个外号了,不过十分感激申培的解围,我装作憨厚的样子低下头。
浮先生又用板子敲了敲桌子,大家再次安静下来,然后听浮先生道:“你们来自各国,身份高贵各有不同,其中有人更是贵为王族。既然拜师在我门下,在学宫里就没有高低贵贱一说,大家都是我的弟子,应当和睦友爱,不可有隙。今后一起读书,要同心同德,修身养性。”
我深以为然,马上鼓掌。
前三排的那几人全都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我,满头黑线,我难道又做了迷惑行为了?
项伯学着我的样子,举起手拍了两下,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田升马上接话:“故意喧哗!老师,打他板子!”
这死小子,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也没有得罪他,怎么老针对我。我解释道:“老师,弟子这是对老师的话表示认同的意思,你们想啊,老师说话我们不能随意插嘴,但是老师说的话我又十分敬佩,我只好以手代言,表示我对老师的认同和支持了。”
静默三秒,浮先生哈哈大笑,他胡子全都跟着一起颤动起来,他说:“就跟大家有时过节会敲锣打鼓庆祝一般,你就用手代替锣鼓了?”
大家都哄堂大笑,纷纷学我拍起手来,一时间教室里热闹非常。
浮先生只好又敲了敲桌子,大家才安静下来。浮先生回头看了看张良,说:“这位是你们张良张师兄,若有时我不在就由他监督你们读书,你们看见他,要如看见我一般尊重。”
众弟子纷纷答是。
张良微微一笑:“以后……”
他看向我,嘴角笑意更深:“以后多多关照了。”
学我!我忍不住偷偷乐了。
第一天的上午,听完浮先生的训诫之后,大家开始默书。默的是论语第一篇,我倒是真的记得内容,可就是写字……
我看了看前面,除了项伯和田升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大家都在垂头写字,端端正正坐着的。浮先生此时端坐在上面喝茶看书,根本没有看我们。
而张良,他一只手放在桌上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神色宁静,他出神的时候才会有一些懵懂少年该有的样子。
现在应该快到上午十一点了,太阳从外面照进来,晒在我们身上,我有些燥热。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张良眼神扫过来,我做了个鬼脸,低头继续默写。
听见前面田升正在小声问项伯:“你字写大一点,我看不清楚了”
“你连《论语》都没有背过吗?”
田升嘟哝:“我就记得十个字。”
我顿时有些无语,田升这公子哥真是不学无术。看样子他必然不是考进来的,因为有齐王的支持稷下学宫才能运营,大约是齐王直接把他塞过来了。咬着笔杆子,我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同时越发看田升不顺眼。
太阳越发燥热起来,而且刚好只能照到我这儿最后一排,我把衣摆撩起来,没形象的擦了一下汗。正想着怎么着躲太阳呢,突然凉快了,日头没有了。我抬头,只见张良背对着我站在旁边,他扯着柱子后面的一根绳子,屋顶收起的竹帘放下了一半。
“谢谢。”我小声说,张良摇摇头,手指扣了扣我的桌案,意思要我继续。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浮先生让张良将我们面前的东西收了上去,然后对张良吩咐:“上午的课业就到这里,接下来子房你安排吧,申时我再过来。”
说完浮先生带着教具以及我们的作业走了,我们下面立即窃窃私语起来。张良也跟着浮先生出去了,这两人一出去,项伯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一上午可坐死我了。”
田升立马附和:“就是就是,我早跟我父王说不要过来,他非得把我赶到这里来。”他嘴撅得老高,十分委屈的样子。
我见他委委屈屈的模样,有点像个骄慢的小公主,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田升立马注意到了,马上横着我:“你笑什么?”
我说:“我笑你的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
田升不悦:“你个乳臭未干的奶娃,不许这么说我。”
项伯立刻说:“这是我兄弟,你不可对他无礼。”
这两人不过一上午,似乎感情变得十分要好了,田升听他这么说,一愣:“兄弟?”
白生也转过头来,八卦的问:“你们一个楚国人一个赵国人,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大家都望过来,我解释说:“各位师兄有所不知,我母亲项夫人也来自楚国项氏一族,我与项伯乃是……亲戚。”
大家恍然大悟,白生笑道:“怪道我觉得你们俩相貌上有些相似,原来是这样。”
项伯甚不规矩的坐下,问大家:“刚刚你们都默出来了吗?”
白生穆生俱点头,穆生说:“我跟白师兄比你们早入门两年,各派经典早已背完,默写不算难事。”
项伯又问第二排的申培和刘交,申培没说话,只是摇摇头不知何意,刘交则腼腆的笑了笑,说:“我三岁时便能背诵论语前十篇,今日还算简单。”
“你们都会背。”田升哼了一声。
毕竟都是只少年,短短几句话交流下来,大家都熟悉起来。田升又转过头问我:“你也全写出来了?”
我点点头,田升越发垂头丧气,项伯得意的笑道:“我兄弟厉害吧!”
正说着,张良来了。
张良身后还跟着四个童子,他们一人手上拎了个食盒,我们书桌上很快摆好了一样的饭菜,两荤一素还和一道点心。
这四个童子把饭菜摆好就出去了,张良坐在讲台旁边那张桌上,他兀自坐好默默吃饭。我观察到他吃饭的样子,十分文雅,细嚼慢咽;拿筷子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根手指又白又细长,光看着这只手便觉得赏心悦目了。
项伯正大快朵颐,见田升不动,问道:“你怎么不吃?”
田升到:“我母亲安排了宫里的厨子给我做饭,等会就到了。”
张良突然放下筷子,道:“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噤声,果然一会儿有个人给田升又送了食盒过来,我瞟了一眼,好家伙,足足六个菜。
我馋得紧,稷下学宫的厨子手艺真不咋的,早知道能自己带饭我让汤厨子做了送过来。我连忙端着饭碗挪到田升桌上,项伯也挪了过来,我俩果然是亲戚。
田升愣了一下,小声问道:“干什么?”
项伯也小声回:“好兄弟,大家要有福同享。这么多菜你也吃不完。”
我说:“好师兄,我家也有个厨子,明儿让他做好吃的咱一块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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