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穿越手札 第306章

作者:一千棵树 标签: 情有独钟 历史衍生 女扮男装 BG同人

  一盏昏灯立在岸边,桑楚和张良静坐着,一动不动。

  薄雨让他们脸上变得湿润,发丝上也有细小的水珠。

  一个面如冠玉,贵气逼人,他光是轻巧往这里一坐,便让这条不知名的小河变得高深优雅,叫万物为他称赞。

  一个目似朗星,疏狂不羁,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眼神出尘,他有河水的清澈、有细雨的柔和、有北风的狂悖,他仿佛天地初开时就存在在这里一般,与自然融为了一体。

  各有千秋的两个男子,却隐有敌对之意。

  几个月的碰面,张良都维持着一种君子之交的淡然,今天仿佛将伪装全都撕去了,浓重的杀意呼啸着翻涌而来。

  “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张良淡淡得开口,带着一股稳操胜券的意气:“这是《庄子杂篇·庚桑楚》中,庚桑楚说的话,这个人似乎与你同名。”

  桑楚依然笑着,并未回应他。

  张良又道:“庚桑楚说,春日开花秋日结果,都是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变化。譬如人的生老病死,也是自然规律,那么,你为何没有遵循自然的运行?”

  “小石头说你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桑楚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坐在草地上,笑道:“果然是如此啊!那些寻我的官吏,是你引来的?怎么不直接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张良淡然笑道:“你有高世之德,虽夺我所爱,我亦尊重你。”

  “明白了,警告我。”桑楚哈哈笑了两声,觉得很有意思:“你是怎么发现的?”

  “虽费了些时日和心力,却也不难。”张良道。

  难怪他突然离开好几个月,原来是为了他。

  桑楚笑着说:“男女之事是自然之理,总是要你情我愿方才水到渠成,你即便把我逼走,她也未必会回到你身边。”

  张良嘴角轻扬:“她心里还有没有我,似你这样的人,难道会不清楚吗?”

  “她若心里还有你,为何又跟我去塞外?”桑楚心静如水,极少有人能影响到他,因而也只是揶揄的笑了一声。

  张良面色有些发冷,沉默了一瞬,他说:“因为她心里……”

  纵然他再不愿意接受,也不能欺骗自己,她的心里同时也住进了另一个男人。这便是人性与情感的复杂之处,他处处试探怀瑾,得到的结果既寒心又欣喜。

  须臾,张良说:“只要你离开,我会让她忘记你。”

  “假如你可以拿出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可以离开。”桑楚悠闲的撑着头,细雨落满身,他觉得脸上一股凉意。

  张良微微笑道:“我冬日离去,春天归来,期间跑了两个地方,我先去了畏垒山,找到了你父母姊妹的坟茔。”

  桑楚神色不变,嬉笑道:“你若以这个来说服我,恐怕还不能让我信服。我父母姊妹早已入土多年,于我而言不过是几副骨架子。”

  桑楚笑道:“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

  他娓娓道来,一派无谓:“我早达虚空之境,无有外物能影响我,你既知老庄,当知道你刚刚说的这些是打动不了我的。”

  “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你既达虚空之境,何故对她起爱恋之心?”张良反唇相讥,淡然一笑尽是从容:“不论李耳还是庄周,他们辨尽世间之理,也不过是凡人之躯。”

  见桑楚仍是笑模样,张良笑容更深:“除了去畏垒山,我还去了曾经的陈国旧地,找到了一个姓夏的老夫人,她今年正好九十岁。因缘际会,夏老夫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桑楚愣了一下,神情怔忪:“她还活着?”

  “老夫人身子骨硬朗,如今被侄孙奉养,听说她一生都未曾嫁人,也未生子。”张良一双眸子亮得如天上星辰。

  桑楚脸上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苍凉和感伤,这样的表情只是持续了一会儿,他大笑起来,然后看着张良:“谋略一道,你已至巅峰之境,在下拜服,明日我便离开中原。”

  “多谢。”张良站起来行了一个礼后复又坐下,鱼竿动了一下,一条草鱼上了钩。

  张良把草鱼放进篓里,道:“算起来,我们也算是同出一宗,依着辈分,或许我该称你一声师叔祖。”

  桑楚年轻的脸上浮出古怪的笑容,低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不敢当。”

  他的鱼竿一直都没有动静,桑楚盯了一会儿水面,忽然有些感慨。他一直告诉怀瑾他们有缘份,但这缘份却如清晨的露珠,太阳一升起便消逝了。

  长叹一口气,他说:“天地万物皆由道所化,我一直循道而活,因此也活在道中。我与她相遇、与她相守、再与她分离,皆是天道。由此看来,天意注定你和她会在一起,否则我们便不会在下邳遇见你了。”

  他们早就说起要去塞外,却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动身,然后张良便来了。

  桑楚笑了一声,终究不及他们两个缘份深厚。

  “迟早会遇到的,”张良道:“我一直在找她。”

  桑楚细细思量一回,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忽生了些敬佩。他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站起来,笑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他把鱼竿收起来,绳子那头既无钩子也无鱼饵。

  外面的细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怀瑾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忽然的,听到外面有了声响,紧接着桑楚推门进来了。他一身湿漉漉的,怀瑾骂了一声,然后拿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脸擦头发,一边小声的数落他。

  她的数落像是黄昏时升起的炊烟,红尘之气中带着满满的温暖。

  熄了灯,桑楚如往常一般把怀瑾揽进怀里,在她发梢上落下几个吻,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熟悉的怀抱中,怀瑾的眼皮子立即开始沉重了,但耳边桑楚的声音又响起:“怀瑾,你和我在一起,最开心的是哪一日?”

  睡意朦胧,怀瑾脑子都不带转的,呢喃道:“嗯嗯……每一日都很开心。”

  “但愿……”桑楚说了这两个字,又没有接着往下说,怀瑾眼皮子直打架,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似乎桑楚又说了一句:“但愿你这一生都能平安顺遂,安乐如意。”

  她已然沉睡,满脸安然。

  这一夜怀瑾睡得极安稳,仿佛还做了什么梦,梦里有桑楚、有莺儿,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却有些记不起梦的内容。

  揉了揉眼睛,她坐起来,旁边已没有人了。

  怀瑾只当桑楚在黄公那边,自己起床打了水洗脸,然后去隔壁看孩子。

  堂屋里只有黄公独自坐着,怀瑾打了个招呼,直接去英月的屋子,看到一大一小睡得正香。

  “桑楚没在这里吗?”怀瑾感受到这座宅子的安静,跑过去问黄公,这才看到他神色不似往日开怀,而上带上了些寂寂之色。

  黄公叹了口气,黯然道:“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河边钓鱼那段需要我翻译一下他们语言下的潜意思吗?

第338章 食言君不告而别

  “走去哪儿了?”怀瑾仍没在意,外面天色如洗,看样子今天便要放晴了。

  放晴了,便是他们一家启程去塞外的时候,怀瑾想着,嘴角弯了弯。

  “他离开了。”黄公悲悯的看着她,从袖中拿了一块竹简递过来。

  怀瑾愣了一下,那上面只有八个字:缘来则聚,缘去则散。

  字迹很熟悉,怀瑾看了许久才看反应过来,手脚顿时变得冰凉,她不敢置信的问黄公:“他去了哪里?”

  想着好友的交代,黄公摇摇头:“天下之大,我也不能知道他到底去了何处。”

  “他什么时候走的?”怀瑾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黄公道:“天不亮就离开了,算算时辰,想必早已出了城。”

  “他怎么会突然走呢?你为什么不留他?”怀瑾站不住了,扶着柱子慢慢坐下来,眼前一片花白。

  这会不会,只是桑楚的一个玩笑?

  “他曾答应一个人,在那人有生之年,绝不踏入中原……”黄公似有不忍,多说了一句,然而见怀瑾惨白的面色,他闭上了嘴。

  挚友离去,他既伤怀也释然,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谁知竟还有这一两年相伴的缘份,他已知足。

  黄公唏嘘的叹了口气,想着桑楚离去前的嘱托,他劝道:“悲欢离合是人世常态,你也莫要伤怀……”

  “我不相信!”怀瑾沉着脸,她站起来看着门外,道:“他答应过我的,不会离开我。”

  哪怕要走,也应该打声招呼,怀瑾不相信桑楚会什么都不说的离开。

  她总觉得桑楚是去办什么事了,可是到了天黑,桑楚仍然没回来。

  她在黄公的院子里坐到子夜,回应她的也只有呼呼的风声。

  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黄公有些不放心,披着衣服蹒跚着走出去,只见到堂屋里一个孤独的身影枯坐着。

  这场景有些刺眼,他即便过去了也不知该劝慰什么,因此只是默立了一会儿就回房躺下了。

  第二天师徒三人起床的时候,看见趴在矮桌上沉睡的怀瑾。

  “怎么睡在这里……”英月捂着嘴惊呼一声,黄公嘘了一声,让两个徒弟别吵醒她,然后又让英月去拿了见斗篷轻轻给她盖上了。

  “你去城中,把张先生请过来。”黄公小声对宋天昊交代道,他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叹息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呐!”

  桑楚离去前,只是寥寥交代了几句,虽没多说,但他直觉桑楚突然得知夏姬的事,定与张良是有关系的。

  退让的那一方变成了桑楚,既然挚友做出了选择,他必会帮忙成全。

  哇的一声,莺儿的哭声响起来,怀瑾陡然惊醒,见到英月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刚刚在梦中,她梦到桑楚就在她身边,可是一醒来,现实告诉她桑楚没有回来。看着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怀瑾的眼睛酸胀得不行。

  英月惊呆了,她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扭头看向师父:“侯先生呢?”

  可师父只是让她别说话了,英月不明就里,无措的扯了扯衣服:“那我……去厨房准备吃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怀瑾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嗤笑了一声,这算什么?桑楚留下的竹简被她死死握在手中,几乎快把手心扎出血。

  她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他是临时决定要走的吗?还是一早就已经想好了?”

  “肯定是临时决定的,不然怎么会和我准备去塞外的东西。”怀瑾自言自语道:“那么他为什么会突然要走?是……”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蹭亮:“他昨天是在和张良一起夜钓,是他和桑楚说了什么,所以桑楚才要走的!”

  黄公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不住的叹息。

  “我要去问他!”怀瑾站起来,看向黄公:“他住在哪里?”

  她语气太过激动,把莺儿吓得一激灵,然后大哭起来。怀瑾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见莺儿小脸通红,她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答应过我不离开我的!为何失信?”院子里只有黄公,是唯一能听她哭诉的对象,怀瑾嘴唇有些颤抖:“我们说好要去塞外的……”

  再也说不下去了,怀里的孩子抽抽噎噎,她把脸贴在孩子的脸上,眼泪无声滑过。

  黄公走过去,在她肩上拍了拍,然后把孩子接了过去轻声哄着。

  见怀瑾满面悲容,黄公道:“谁与伯盛说了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自己决定离去,我想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虽与他相交数载,但时常也不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她也从来不能知道桑楚心里在想什么,他处处都好,可是却满身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