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即便是东汉灭亡,宗室疏属的刘备依旧凭借刘汉子孙的身份,号召贤能,建立蜀汉。
两汉天下四百年,即便蜀汉灭亡,这面旗帜依然有号召力,被匈奴人拿来。
刘曜等匈奴人以其为汉外孙人,提出“绍汉继晋”的口号,认为自己取代晋朝理所当然。
刘隆不知道将来如何,但是现在没有人能自立为王,功高震主。
然而,刘汉这样的人家从外头来很难杀死,只有从里面自杀自灭才会死亡,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想到此处,刘隆拍了下额头,暗骂自己都想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就想到了大汉灭亡?
不过,据说大汉最后还真算是自杀自灭而亡的。
邓绥轻哼一声,道:“声音这么大,当别人都是聋子啊。”
嘎……
刘隆恍然回神,
刘汉的光环是他的保护伞,但却是太后的紧箍咒。
母后大约心中对这事是不喜欢的。
“母后是大汉国母,我大汉以孝立国,我……”刘隆顿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一定会好好孝顺母后。”
邓绥伸手拍了一下刘隆,笑骂道:“隆儿长大了,也学会说话了。”
刘隆闻言,哈哈直笑。
邓绥对于刘隆刚才所言,颇为触动,但又无可奈何,这确实是刘汉历代皇帝在民间积攒的信任。
说起来不能抵吃的抵喝的,但若真遇到叛乱,这些民心拥戴可比什么钱帛都有用。
大汉初立,国人多称自己为楚人、赵人、齐人等等,但到了现在七国之人,都变成了统一的汉人。
秦统一后,思想文化上的共同认同是在汉朝完成的。
不过,邓绥对于刘隆有这样的认知很欣慰。小皇帝不会因为某人功高而猜忌,甚至将其闲置。
这是好事啊!
虽然现在邓氏确实有些不成气候,但有这样心态的刘隆可能会对邓氏更宽容呢。
母子二人走了一会儿,折返回去。在母子二人离开后,樊嫽悄悄问起曹丰生,刚才皇帝所言是什么意思。
曹丰生的脸上盈着笑意,道:“圣上在夸赞你们呢,你们二人各有所长。”算了,她年纪大了,就不要参合其他事情里,就当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儿。
樊嫽一顿,随即脸上流露出笑容:“原来如此。”阎雪听了,脸上也带出笑容来。
樊嫽的心中却是哀叹一声,圣上评价二人,各用一词,并没有评价优劣。或许,在他心中二人所言皆不是正确的。
目送皇太后与皇帝的背影消失,樊嫽心中竟然有些羡慕。那可不是母子普通的散步,而是小灶一对一的补习。
可惜,这些与樊嫽无缘。不过,她有其他办法获得答案,只要足够耐心。樊嫽向来不肯轻易认输,她对小皇帝隐隐生出一种攀比的心思。
他不说,她偏要去查。樊嫽用心收集朝臣关于是否收复西域的争论,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太尉、司隶校尉和尚书令等重臣都犹疑是否要收回西域,甚至偏向放弃西域。
既然大部分重臣都
同意了,但为什么这场争论还没有决出结果呢?
除非有分量的人在背后支持。樊嫽揉揉额头,默默吐出一口气,心中道,玩政治的人心都脏。
当然是皇太后和皇帝在背后支持这些人了。朝中的大臣精得和猴子似的,揣摩帝后心思更是一流,得到这样的暗示,焉能不用力?故而,争论了许久,依旧没有吵出名头。
樊嫽想到这里又明显感到不对。兵贵神速,一鼓作气,二而竭,二而衰。朝中这样争吵,等吵出结果,再送到敦煌郡,黄花菜都凉了啊。
樊嫽仔细琢磨,皇太后和皇帝显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这样做的原因除非他们有要达成的目标。
皇太后对西域的态度隐晦难辨,但是皇帝却不同。他一直表现出来的是对疆域的扩展的赞同。皇帝肯定会发表什么意见,但现实确实是和稀泥。
樊嫽几乎麻了,直到一个月后,收到西域的捷报,她才恍然大悟。
班勇带人日夜兼程解了鄯善之围,与鄯善国的军队合作在一处。
鄯善国王尤还认识班勇,时隔多年再见,看到了故友,忍不住抱住班勇激动大哭。
“你怎么才来了啊?”
班勇神色镇静地握住尤还的手,道:“我回来了。”大汉的势力重新回来。
鄯善王杀羊宰牛,宴请班勇等人。对上北匈奴以及臣服北匈奴的西域诸国等敌人,班勇谈笑风生,丝毫不惧。
“大汉大军随后就到,鄯善王切勿担心。”
班勇等人从敦煌出发时,还未知道河西其他二郡是否发兵,即便是发兵,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其他人对此内心担忧不已,全不如班勇神态自若。
“宜僚有定远之风。”这句话在私下里传播开来。当年班定远千余人定西域,现在他们六千余人,收复西域肯定手到擒来。
众人的信心不知不觉地增加了。
鄯善王尤还将国中兵马交给班勇统一指挥,两处加在一起将近两万人。
期间,北匈奴增兵来打鄯善,但却没有获得任何好处,反而折了不少人马。
虞诩率领军队和河西四郡的军队先后与班勇汇合。众人无不惊叹班勇的未卜先知。班勇自己也诧异不已,朝廷这次行动怎么这
么快。
不对呀,即使是八百里加急也不会这么快速。
虞诩和敦煌太守笑道:“我们有皇太后下诏的便宜从事的权利。班司马,你可要争气,趁着朝廷诏令还未下达,带领我们为索班报仇!”
曹宗说到这里,眼睛里冒着杀气,索班是他的得力助手。
二人汇在一起,暂由虞诩指挥,开始反击。虞诩抽调精锐骑兵,拨给班勇,令他急行军攻打车师后部。
战斗进行地十分顺利,班勇抓住车师后王军就和驻在车师后部的匈奴使节,押解到长史索班阵亡之处,以其头颅祭祀索班与阵亡将士。
汉军势如破竹迅速地驱逐北匈奴的势力。除了早就归复的鄯善和车师前部,车师五国、龟兹、姑墨、温宿、于阗等小国陆续投降。
捷报传到京师,大臣们皆惊,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太尉良久道:“护羌校尉和河西四郡无令调兵……”
邓绥闻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去年,虞校尉上禀朝廷说诸羌与北匈奴有勾连,故而许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敦煌太守去年屯田伊吾招抚西域,上奏请求便宜从事之权,我记得当初群臣是商议过。”
太尉听完,心中苦笑明白皇太后的意思,事已至此,且取得战果,总不能让大汉放弃胜利撤兵,并将将领问罪吧。
太尉道:“既然如此,二人并不算逾权。西域收复,倒要考虑如何赏赐。”
邓绥点一点头道:“劳烦马公上心。“
太尉马英心中长叹,嘴上道:“下臣遵命。”朝臣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结果,不过不用朝廷费心,就能西域算是有了好结果。
朝廷迅速派出天使带着赏赐,嘉奖众人,让其再接再厉,收复西域,打通东西方交通的道路。
卓越的将领,勇猛的将士,汉军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不到二月就完全收复西域。
虞诩等人率军将归,看着新上任的西域长史班勇,勉励道:“长史有定远侯之风,想要做事尽管去做,你的背后有并凉,不用惧怕。”
班勇道:“此番未能臣服北匈奴,乃是憾事。希望过不了多久,我与虞公合力攻打北匈奴。”
第97章
收到捷报后,刘隆欣喜若狂,开怀大笑,连声称赞几位将领临机果断,有勇有谋。
邓绥也微笑颔首,这虞诩班勇等人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和期待。
刘隆喜得转了几圈后,又回到邓绥身边坐下,欣慰道:“这会子我即便是死了,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当儿孙后代的,不能开疆拓土也就罢了,但万万不能丢地抛疆,否则就无颜以对往者和来者。
邓绥听他这话说得不详,顺手拿奏表拍了他的手,道:“呸,说什么混账话。收复西域是好事。再者,放弃西域时你年纪尚幼,这与你无关。”
刘隆笑嘻嘻地生生挨了这一击,作怪似的喊疼,直把邓绥气笑了。
“我是大汉的皇帝,怎么能只受荣耀,不受垢耻?”刘隆道。
邓绥闻言,深吸一口气,拿奏表又打了一下他。看小皇帝说话,好像自己这十多年给他打工似的,什么令名责任都归在他身上。
邓绥的心田飘过一朵郁闷的云,若非有涵养,若不定她就要拿眼睛瞪刘隆了。
刘隆又生生受了,笑道:“千秋万岁,母后必青史留名。”
邓绥又拿奏表拍他的手。再打就红了,刘隆赶忙将手收回去。
“我并非为青史留名。”邓绥由衷道。
她只做了自己应该做的。皇帝年幼,她为一国之母当挑起重担,而且所做之事也皆是寻常。
无非是抚恤百姓、吊死问伤、抵御外敌而已,没有做什么开天辟地的改革,也没有开创什么治世,治下百姓勉强饿不死而已。
刘隆一脸郑重地凝视着母后道:“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母后,你刚才所言正是圣人之言。”
邓绥闻言拿起奏表又要打他,刘隆起身就往外跑:“小受大走,为让母后免受不慈之名,儿等母后消气了再回来。”
邓绥看着刘隆雀跃而走,对着曹丰生状似抱怨道:“你瞧瞧这孩子简直反了天。”
曹丰生笑回道:“陛下圣上母子情深,着实让小臣羡慕。西域收复,圣上怕是高兴坏了。”
“得意而忘形,说的就是他。”邓绥笑着摇头道。
在位期间,丢土弃疆,
不仅刘隆这位有名无实的皇帝有压力,她这位实际上的执政者更是有压力。
刘隆说有颜去见列祖列宗,她何尝不是如此?
收复西域乃是大功一件,将领们各有封赏。班勇擢为西域长史,如今西域未设都护,这长史便是经略西域的人。
敦煌郡太守曹宗本欲调回朝廷,但因西域初复,暂不调动,而护羌校尉先平定诸羌再收复西域,两功并赏,得以封侯。
朝臣看着将士的赏赐,心中大为痛苦。光赏赐就价值几亿钱帛,他们又想起每年西域诸国使臣接踵而来,岁赐也不能少,因而更加心痛。
刘隆出了崇德殿,一路上看花也美,草也嫩,树也绿,俱是赏心悦目。
大捷报来的第三日,天下又现日食。不过,在心中尚存喜悦的刘隆看来,竟然也有几分眉清目秀。
如今朝中一切尚俭,连腊日大傩都是减之又减,对于日食更是寻常视之。
被称为“灾异”的日食还想让刘隆去祭祀?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