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孔明一向知我心思,并不推辞我的好意,何况先生这个人,看着恢弘大气,实则也是狗的很,能不拿自己冒险的谁愿意真的拿自己冒险,万一酒菜真的有毒怎么办?等明日见了吴王,大局一定,也就不会再有人敢来害他。
我从怀里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掏买来的点心,他一个接一个的也是真的饿了。
我们没有提这几日在樊城发生的事,他没问,我也没说,待他吃完,只往他桌子边跪了一跪,低了脑袋任他骂。
孔明只用手巾擦着手冷笑:“等回了夏口,再收拾你。”
“先生能不能收拾的轻一些?我还想要这双腿,能不能不要跪一晚上。”
孔明道:“你连命都不要了还要这双腿作甚?”
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们谈论都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往深里说,所以我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告诉他北面出了个司马懿,阴险可怕,他也没能腾出手第一时间将司马懿扼杀,因缘种种着实令人唏嘘。
用过晚膳,我因下午在船上睡了一下午此时精神的很,孔明看着书,也没有就寝,这时,外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看着孔明,问:“先生,都这个点了,说早不早,说迟不迟的,谁会来找你?”孔明并不搭理,依在榻上翻一本闲书话本,对我说:“去打发了。”
“得令。”
我带好里间的门,出来到外间,这一开屋门将我吓了一跳,怪不得孔明会让我打发掉呢,他是已经料到有这一出了么?我原以为是鲁子敬去而复返,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开门外面站着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穿着薄纱,带着面巾,看着身段那是一个婀娜无比啊,看的我无比羡慕,我若是有这等身段想我家小姐也不会再说“垫着我睡觉咯的慌”了吧。
穿青色纱衣的美人轻轻的问我:“小妹妹,诸葛先生下榻在此处么?”
“不在。”我啪嗒一下关上了门,打发人我做的熟门熟路。
门又被敲了几下,我再开门时,已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另一个红色纱衣的美人的脸色在面巾下想必也很不好看,很不客气的道:“我们姐妹来找诸葛先生,你一个下人不去通传关门作甚?将路让开!”
里屋朦朦胧胧传来一声轻笑之声。
这笑的我心头的火更旺了,我出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一手揪着一个美人就往街上去。这俩美人轻雾袅娜,实则中看不中用,被我钳住动弹不懂,任凭我扯到街上,边呼喊疼边让我放开,引得一众行人纷纷侧目。
我也不管,直接拉到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将她们往马车那一丢,红杉女子作势要来打我,我把她丢的更狠了些,伸手就掀开了马车帘子,有一名老者并一个年轻人在,我看了两人一眼,柿子捡软的捏,道:“瑾哥,先生歇下了,先生的性子你也清楚,这大晚上的做这一出是要膈应谁?”
在老者身旁很尴尬的男子是诸葛瑾,他我自然是认得的,他也认得我,对老者很尴尬的介绍道:“小向月,家弟的亲随。”
老者花白的胡子,看上去挺大的岁数,我想了想,还是给了面子,脆生生的道:“老爷爷,我家先生歇下了,这两人不知礼数还想硬闯,我将她们带来还给你们。”
老者捋捋胡子,道:“娃娃,你从她们敲门才去开门的,怎知她们是我们带来的?”
我则回道:“这两个姐姐穿的这么少,若真是走来的不冷么?而且她们穿的是丝杭步绣鞋,这鞋是用来跳舞不是用来走路的。所以,她们肯定刚从某辆马车上下来。这里白日车水马龙,但是停歇的马车很少,马匹身上没有热汗,你们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那她们二人不是从你们马车上下来的又是从何而来?”
老者点点头:“见事通透……子瑜,这果真不是诸葛孔明的女儿么?”
“……”
诸葛瑾看着我有些尴尬,我面上毫无表情的乖巧,心里已开始骂骂咧咧,还对老者好脾气的笑了一笑:“先生与夫人成亲不过短短数年,我若是他们的女儿,那该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越是心平气和,越是在要爆发的边缘,这点诸葛瑾是深有体会的,有一回他带着他儿子来隆中过年,两人觉得我有趣,就不停的逗我,我一开始还和他们寒暄,后来就很有礼貌的含笑,先生只管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他们觉得我很好玩,又有礼貌又可爱,还在不停招惹我,后来我终于爆发了,这一下,怕是他们父子有生难忘。
所以诸葛瑾见我这么笑,赶紧对老者说:“她是我弟妹的陪嫁,不是家弟的女儿,家弟还没有子嗣。”
老者“哦”了一声,我怕他这么大年纪再说什么不好听的,我再一个管不住自己这暴脾气把他胡子拔下来就不好了,于是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告辞道:“两位大人若是要拜访先生,请在白日挑个清净的时间到访,不过只两位大人来就可以了,这种女子就不必再带了。”
红衣女子刚被我摔疼了,一脸的眼泪,又听见我话里不太好听,怒了:“你说谁?”扬手就要打我,我不躲不避,看着她,道:“你敢么?”
许是我看着年岁小,眼神却太过吓人,将这女子吓的愣住。
老者重了语气,道:“虞倾!”
红衣女子跪在了路边,再不敢多话。
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我回到里屋时,先生今日车马劳顿,已经依在榻上睡着了,我熟门熟路的将他手里的书取下来,又热了毛巾给他的双手还有脸上擦了擦,他有所察觉,闭着眼睛问:“是谁?”
“瑾哥,还有个老头。”
“多大年纪?”
“发须皆白,至少六十以上吧,我也看不了那么确切。”
“能让我哥作陪的老者,只怕是张昭亲自来了。你没有失礼吧?”
我又拧了把毛巾擦他的手,哼道:“想揪他胡子的,忍住了。”
他稍醒了醒:“他说了什么让你想揪他胡子?”
我本不想说的,见他半醒不醒睡意朦胧的还惦记这个,就放了毛巾,将他外衣褪下,给他盖上被子,道:“……他说我是你女儿。”
“………………”
我拍拍他,道:“先生,有事明儿再说吧,我晚上就守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不会有人打扰你,也不会有刺客。明日还要见吴王,没有精神可不行,歇吧。”
“唔。”
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再阖眼就真的睡熟了。
我知他这一天也并不轻松,恐怕比我还累上几分,只不过仗着年轻强撑着精气神而已,此刻就如此透支精气神,到老了可怎么还?
我将烛火灭了几盏,握住他的手掌,趴在他的榻边也睡着了。
第14章 第 14 章
第二日清晨,我执了外衣问他:“穿白的这件,还是灰色的?”
“灰色的吧,庄重一些,白色显得年轻,压不住场子。”
我将灰色那件给他套上,道:“还有你压不住的场子?”
“东吴文臣之首是张昭,就是你昨晚见的那个,武将之首为周瑜。虽然说江东自古英雄出少年,但也只有一个周瑜与我年岁相当,其他年岁都不小了,我料他们不会将我一个儒生放在眼里,可不就压不住场子了?”
说话间鲁肃也到了,进门就说:“孔明,我才得到消息,大多文臣都不赞成我们两家联合抗曹,我家主公也在犹豫,今日能不能说的动我家主公,就看你的本事了。”
孔明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都是说一些大实话罢了。”
说话间,我们坐着鲁肃的马车到了吴王宫外,守宫的侍卫将我搜了好几遍,实在是因为我身上零碎的东西也不少,这一会丢出一件的,看的鲁肃很是咋舌,最后还得等在三殿外面。
我很不开心,给孔明整理了一下衣物,抚平衣角的微纹,余光见得鲁肃在不远处,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先生,你且放心去。”
“哦?”一般来说,我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孔明提前是猜不到的。
我跟孔明说话,目光瞪在鲁肃身上,道:“吴王若拿你下了鼎镬……”
“……”
孔明一下就知道要我出什么幺蛾子了,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鲁肃真真头一号老实人,在一旁听见了,笑着问了一句:“哦?那你便如何?”
这话我本也不是说给孔明听的,见鲁肃答话,正中下怀,一本正经的说:“吴王若拿先生下了鼎镬,我便让他从此以后——永无宁日!”
最后孔明拉着讪讪的老实人鲁肃进殿见吴王去了,剩我一个坐在三殿的白玉台阶上,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守门的侍卫。
三殿外面啊,离主殿还有几里地的距离,别说说话声了,就是打起来了我这边只怕也听不见。
我在台阶上坐的无聊,跟侍卫聊天,问:“大哥,吴王的朝会什么时候散?”
这里没个挡头,虽是十一月的天,但是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晒的我是红扑扑的,堪比红苹果,侍卫看了也有些于心不忍,破例回答了我:“这说不准的,有时个把时辰,有时要到晚上都是有的。”
我跟侍卫商量:“大哥,你看能不能放我进去看几眼?我保证不给大家惹麻烦,我可以趴在屋顶偷偷的看!”
两个侍卫倒抽一口气,把我看的更紧了,真愁人。
我人进不去,脑子已经飞进去了,想象先生在大殿之上会怎样跟他们游说往来,又会不会有危险?经过新野博望一战,曹操恨先生是天下皆知的能恨出一个洞来,吴人胆小谄媚,会不会拿了先生的项上人头去讨曹操的欢心?他们又会不会看不起先生名声不足,联合起来可劲儿的欺负他?
若真是想口舌上欺负他到没关系,先生言辞锋利,只要他想,能辩驳过他的人当世压根就没有,连刘备说不过了都只能拿主公的身份压他,我放心的很,就怕他们恼羞成怒动起手来,万一鲁肃没拉住,把先生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好?我狠话放的溜,但也总不能真进去砍了吴王吧……
我左思右想,坐卧不安,这太阳晒的我头发晕,一晃神,身前来了个银发的老太太,看着我很怜悯的说:“谁家的小孩就在这里给太阳晒着?这不晒坏了?取点水来。”
我喝了水,有了点精神了,起身道谢:“谢谢老夫人。”
侍卫大哥是个好心人,怕我失礼,忙提点我说:“这位是太夫人。”
原来是吴王的母亲!
我躬身行了一礼,乖巧的道:“见过太夫人。”
我想乖的时候一向很乖。
老太太见到我有了精神也很开心,很慈祥的说:“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晒着太阳?这可不行,会晒坏的。”
侍卫大哥见识过我一身的零碎,还有对鲁肃放的狠话,知道我不是看上去那么乖巧,忙道:“回禀太夫人,这是诸葛先生带来的。”
“哦?诸葛先生?可是子瑜的弟弟,方才在殿里的那个年轻人?”
我忙道:“太夫人你见到我家先生了?他们还没聊完么?”
“国家大事哪有那么快说完的,这一时半会的怕是没有定论呢。”太夫人看着很慈祥,“我方才在屏风后看了一会,也听了一会,你家先生言谈气度,姿容风华,确实人中龙凤,当世无比。”
我高兴了,笑道:“那是自然!太夫人,你心慈,人好,眼光也好,我家先生就是当世无比!”
太夫人给我逗的哈哈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这样的我还真的很喜欢,你愿不愿意留下来给我女儿阿香做个小伴?你放心,你若愿意我自去向你先生要人。”
我后退一步,脑摇成了拨浪鼓:“多谢太夫人,我叫向月,来自乡野,自小没礼数,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就不在太夫人身边碍眼了。”
“罢了,我不强留,若是有缘,你自然会和阿香一处的。”太夫人吩咐左右,“留遮阳伞给向月,再备点瓜果清水。让人家等着也别怠慢了人家,说出去让人家笑话,这难道是我东吴待客的礼数吗?”
星月升起时,鲁肃终于并着孔明从主殿出来了,孔明面上看着淡定,脚步有些急切,鲁肃看破不说破,陪他紧赶到三殿外面,我已经瓜果吃了五盆,坐在躺椅上,上头还老大的一把遮阳伞,现在遮着月华,靠在墙上消食呢。
“…………”
“…………”
鲁肃低声问侍卫:“有谁来过?”
侍卫答:“太夫人来过,说我们……太虐待小孩子了,吩咐要好好待客。”
我看到他们出来,很高兴的蹦起来,将孔明拉住上上下下的看了,很高兴的道:“我们回去吧。”
其实今日的大殿之上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并不太平,有个别几个武将甚至想动手将孔明当场格杀,鲁肃是真正的汗透重袍,此刻终于出了来将孔明好端端的交到了我手上,连他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觉得一日好似一年。
也只有孔明明知凶险也不以为意,笑笑:“子敬,去小酌几杯?”
“走走!必须去!清泉苑,我请客!”
我私下偷偷问孔明:“鲁肃大人这般激动?”
孔明摇摇扇子悄悄说:“他的压力犹在我之上。我若是当廷被杀,他一无法对吴王交代,二无法对主公交代,又怕我说服不了吴王,你看他白发都愁出了几根。”
我差点炸毛:“还真有人想杀你?”
“政见不同将我除之有何不可?”孔明道,“莫说目前还不需一死,若是真需我一死就可以定天下,我绝不会犹豫。”
在清泉苑阁顶,鲁肃叫了几个大菜,又喊了几大缸的好酒,喊了人弹琴,还喊了舞姬,这出手好像死里逃生的是他一样。
酒至半酣,鲁肃饮的有些醉了,自顾自的说:“若是今日周公瑾在,朝堂之上定然不会如此,不会如此……公瑾当日缺粮像我借粮,周公瑾,英雄少年,我一眼就观出此人定能成就大事,我将家里的三千斛粮食全给了公瑾,公瑾辅佐先主公奠定了如今江东的基业……”如此絮叨了一番,然后背起了书,这个文人醉了酒也甚是可爱。
我得了先生的令,下楼寻得了鲁肃的家仆,将鲁肃一起扶到马车上,让人将他送回去,此事办完,再上楼时,一眼见得方才跳舞的舞姬正执了一杯酒吴侬软语的在先生面前劝酒,再一看,嗯,认识,是昨天的那个红衣女子,昨日似乎听那老者唤他虞倾。
先生有美人劝酒,我自不好上前打扰,就窝在廊下坏笑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