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连日来的委屈和不安,我趴在桌上突然放声大哭,泣不成声。
“他打我,我认,再也不敢问为什么了……他要是真怪罪我,打死我都行……可是,他为什么不见我……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这么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九月,你和他说,他再不见我,我真要疯了……我真的挺不下去了……”
我哭着哭着,心力交瘁,背后的伤口发作起来,这一口气没上来,自己把自己哭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一片漆黑,我现在有些怕黑,府邸中的侍女对我都很陌生,她们不知道我的习惯没给我留灯,我就想去点个灯,这一动才发现身边竟然多了个人,我这一惊非同小可,直接将睡意全吓没了,下意识就去枕下摸匕首——只要孔明不在,我的枕下是随时塞着匕首防身的,无论是军中还是府邸。
我这一去摸匕首,他觉察到了,开了口:“是我。”
孔明的声音我是熟在心里的,无论任何时候我都能听的出来!
我呆了这么一呆,然后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他胸口的心跳声这么鲜明、清晰,他身上的冷檀的味道也一如往昔,没有丝毫的更改。
我抱他抱的格外的紧,泪水顺着脸庞不停的流下,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见我?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我错了你罚我就是,你打我就是,为什么要不见我?”
他在我脸上摸到了一手的泪。
我哭着去亲吻他的嘴唇,他偏头避过,说:“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像怕他跑了一样紧紧的抱着他,“先生,我是你的人!”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缓了口气说:“你永远都是我的人,只是你身上带伤,我要是现在要你,你受不住,所以不要胡闹。”
我被他一顿板子打在背上,伤口刚刚结痂,确实还没好,一动就疼的厉害。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此刻的黑暗,这才看见他是合衣躺在我的身边,他的目光始终看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我也冷静了下来,将头紧紧的贴在他胸口,轻声问:“先生为何不愿见我?”
他没有答话。
我又问:“以后还要不见我吗?”
“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见我,都可以见到。”
“先生会食言否?”
“决不食言。”
可能是因为新败的缘故,我总觉得他比之前有无数的心事,整个人压抑的很厉害,我有心开解他几句,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的窗外,一轮明月破开重重乌云,清辉倾泻而下,洒满天地间。
我像是怕他会消失一般的紧紧抱住他,说:“先生,我知道你为什么给我取的字是月了。”
“为什么?说说看。”
我对他指了指窗外的这轮满月。
“你字孔明,我字月,我们在一起就是这轮月亮,永远挂在天上,永远这般明亮。”
孔明将目光从黑暗中也移向了这轮月亮,月光下,他的神情比方才柔和了很多。
“先生你看,月亮有圆的时候,也有缺的时候,那打仗也有赢的时候,有输的时候,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先生为何为一场仗如此自苦?若是百战百胜,那便不是人了,就是神仙也不能百战百胜的吧。”
孔明只笑:“竟要劳你费心安慰我了?我无事,你放心。”
“那你就不要不开心了,我一定陪你打回去,我一定帮你打的司马懿张郃满地找牙!”
“张郃?我记住他了。”
孔明说了这一句便起了身,我惊慌失措的拉住他,问:“你要去哪?”
现在的我有些经不住什么,一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的厉害,一点也没有以前的从容大胆。
“点灯,我看看你的伤处。”
我连忙拉住他:“打都打了,就别看了,好很多了,关兴放了水的,我没事。”
我这么一说,他便重新躺了回来,其实我看的出来他很疲惫,其实我倒是没怎么劳累的,我在陇西吃的几个月的风沙,养的蛮胖的,还有小曲听,如果不是游胜实在太能拱火了,我还能憋几个月的。
“你让关兴去监刑,其实是你对我放的水,你知道关兴肯定不忍心打我,不会让他们打太重的是不是?”我抱着他胳膊对他笑,“我要不是太累了,绝对不能晕倒的,晕就晕了,我还听见他们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孔明顿了顿,然后伸手摸着我的头顶,他的掌心温和,是我一直最为流连的温暖。
“先生,其实你不用沮丧!你一人之力,在西城退了司马懿十五万大军!这一役你能名垂千古!司马懿那个老王八蛋,光被你吓就吓破了胆,真真胆小!说不定要怎么被人嘲笑呢!”
“你在壶口横刀立马,断司马懿大军的时候也不遑多让,不用过谦。”
“要不是因为他被你孤身一人就吓的退军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孔明这许多天不愿见我,我闲着没事做就只能琢磨这些事,只是我受伤后原本精力就不济,先是被他一吓,再就是见到了他又是大喜,这么大惊大喜之下,抱着他神智就有些迷糊了,他揽着我,轻声说:“睡吧,你以后想什么时候见我都可以。”
得了他这一句承诺,我终于抱着他昏昏沉沉的迷糊了过去。
第170章 第 170 章
次日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我一眼看到莲子的时候还以为我眼花了,莲子见我又伤了,那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我最受不了这个了,便问她:“你怎么来了?”
“禀凤侯,大人差人给你收拾东西,让我随行来照顾你。”
这从汉中到成都,再从成都回来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看来他人虽然不见我,心里却是无时无刻不挂念我的。
我心里很是很开心,一开心都觉得背上的板子都不疼了,坐起来就问莲子:“他人呢?”
“大人早上出门忙事情去了,你要去找大人吗?”
我无不遗憾的说:“他不让我出府门。”
莲子简直见怪不怪,回回孔明收拾我的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不给我出门,一开始她还诚惶诚恐的怕上一怕,后来也就习惯了,听见孔明又不让我出门了,就说:“那您就老老实实别出门了,等大人回来吧,不然惹恼了大人,大人又要收拾你。”
我看着莲子在那挑拣衣物,便问她:“莲子,你从成都过来,那这一次北伐失败,他们都怎么说?”
“他们?”莲子很迷惑。
“就是陛下和李严他们!”
莲子吓了一跳:“您和大人都不在府邸,我上哪能知道!”
额,莲子这话是实话,我和孔明都不在的话,那府邸确实跟摆设没什么两样,我又问:“那街头市井呢?可有什么说法?可有什么大的骚乱?”
“没有,大家都很平静啊,因为有大人在嘛!”莲子又和我说,“不过,有一事……”
我见莲子吞吞吐吐的,便问:“何事?”
“大人是给陛下上书的时候顺便让我来的嘛,我是跟着陛下的回复一起来的,陛下准了大人自贬三级,降大人为右将军,不过凤侯你别急,陛下虽然将了大人三级,但是大人还是行丞相事,一如以前,只是名位上不一样而已。”
“哦。”
我应了一声,十数万大军远征,耗费的钱粮有多少,伤亡的士兵又有多少,如今并没有什么大的斩获,他会上折请罪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只是……只是可惜了啊!
我们曾经距离北伐成功没有多远的距离,甚至可能只是一步之遥,真的可惜!
如果陇西的太守不是个硬骨头,如果我早点打下陇西,如果孔明可以早点放手接收四郡,如果马谡可以多撑一个月,如果赵云可以以孤军牵制住曹真,甚至如果曹睿没沉住气,直接投降……
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我对挑拣衣服的莲子说:“不要这个,今儿不穿这个,穿那套。”
我指了套平时很少穿的女红装。
莲子闻言便取了过来帮我换上,然后扶我坐在铜镜前帮我梳妆。
铜镜里的少女长发顺滑至下,鬓发柔软贴在颊边,虽然还有些微的苍白,但是一双眼睛清秀而有神,英姿勃勃,生机无限,唇不需点丹朱而红,面不需胭脂而艳。我对着铜镜笑了一笑,镜中便满是芬芳,一室生花。
莲子诚心的和我说:“月君,你不戴那面具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的!”
“不戴面具我便不是凤侯了啊……”我任凭莲子帮我梳着发髻,忽然转头看向莲子,将她吓了一跳,我后知后觉的问她,“先生从丞相贬为右将军了?”
莲子连忙说:“您别着急,大人虽然被贬为右将军,但是他所统如前,他实际上还是丞相……”
我没听完就问莲子:“我呢我呢?我被贬了没?”
“没有听说……”
“我原来比先生低半阶,他现在贬三级,那是不是我现在官比他大了?他回来了没,我要去找他!”
莲子本来正在帮我描眉,我这一个乱动,眉后面便描歪了,她在后面追着我喊:“凤侯!凤侯你别胡来啊!大人是行丞相事的啊,你……”
“我不胡来,我去找他!”
今日这天也不错,我便穿了这一袭裙子蹦蹦跳跳的往外院去找他,阳光正好,满园的花开芬香馥郁,我顺着这一条小道走出了后院的时候,便正看见他从小道的那一头回来。
他身后跟了几个人,都穿了官衣,看着模样我都不认识,看来是汉中当地的官员了。
有外人在,我便将欢欣雀跃的神态略略的收了一收,背了双手,装了沉稳的迎着他走了上前。
我年纪不大,长的好看,今日又穿的是一身红装,神态轻松,微风拂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俏,这假作沉稳便不怎么的像了,有些像小孩故意学做大人那般的好笑。
孔明远远的一眼就看见了我,他也有许久都没见过我不戴那冷厉的面具,无拘无束的在阳光下微笑的模样了,不由停住了脚步,看着我出神。
孔明昨夜说了不会再不见我,果然我就能很轻易的见到他了,他的确不会食言。
只是他身后那几人,也一起呆住了。
我走到孔明身边,那几人也回过神来了,一起道:“见过夫人。”
我一身红装,容颜俏丽,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是从孔明的后院出来的,肯定不是妻便是妾,喊一声夫人总归是没错的。这个他们确实没猜错,这个称呼我爱听的,他们各个都是机灵人!我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孔明看我抿着唇,在那笑的得意,那一脸的喜悦的劲儿掩都掩不住,便也笑了,对那几人说:“这是凤侯。”我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几人吃惊极了,纷纷俯身再次行了大礼,道:“见凤侯!”
“不必多礼。”我回的漫不经心。
孔明笑着说:“可惜伯约不在,伯约想见你也很久了。”
我哦了一声,也是兴趣缺缺。
要说这官啊,汉中的官的的确确要比成都的官精明多了,一个个看这个都晓得我是特意来找孔明的了,这一个个的便全跟孔明告辞了,孔明也没有留,等他们都走了,孔明才伸手帮我摸着眉尾,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出来的太急,莲子帮我画的最后一下画的斜了,入了鬓了。
孔明以手帮我抹着入鬓的那一笔歪了的石黛,抹的他手指上黑黑的,问我:“什么事这么急?”
我笑着跟他嘚瑟:“我好看吗?”
他便也笑着说:“国色。”
我歪着头跟他说:“诸葛大人沉迷于美色,这样不好,会有损大人的声誉的。”
他按着我的头不让我乱动,怕擦的歪了,听见我这么说,很自然的回了一句:“夫人自己长成了国色,我有什么办法?我刚认识你那会,你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谁能想到你如此会长,生生长成了如此绝色?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会长……”
“你待如何?”
我将他的腰一抱,仰着面看着他,他便也不忍心续说了,只帮我擦着,说:“不能拿你如何!你这么急的出来找我,到底何事?”
我想起前事,放开了他,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清了清嗓子。
他看着我,不太明白我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