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玉仙家道中落之后,她未婚夫家里就有悔婚之意,只是玉仙深爱那男子,明目张胆的悔婚的话,难免有损口碑,便出此毒计,将她推入火坑之中。若是没有先帝入川,刘璋还能多活几十年,就算是刘璋寿终,玉仙终此一生也不可能再离开益州城,这才是原本的计划。”
“果然毒计。”我又问孔明,“她如此爱她未婚夫君,那她未婚夫君为何会坐视她落得这个下场?”
“自古绝情是男儿。”孔明自嘲的笑了一下,“玉仙虽然貌美,但是性情刚烈,她未婚夫君对她多有不喜,只不过当时她家世尚在,才与她虚与委蛇。这歹毒的计谋原本就是出自她那心爱的男子的之手,便是要将她推入死地,万劫不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与他,竟然一般无二。”
我沉默了一会,反而去安慰他,说:“你与他不同,他害玉仙不过是为一己之私,你杀我是为家国天下,不可相提并论。”
“若只为儿女私事,的确不好发落他,不过,恶人为恶……”
“向来不止一桩。”我抢下他的话,这话昔年之时他便经常对我说,我听的最熟无比。
孔明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微弱的笑意,道:“数罪并罚。玉仙的遭遇已经传开,衙役拉着他游街的那日,百姓沸腾,纷纷痛骂负心薄幸之人。其实,我也该去走上一走,被人骂一骂,负心薄幸,禽兽不如。”
我走到湖水边,湖水清澈,却不可见底,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的白骨和幽幽芳魂,我在湖水的倒影中看见我自己,然后,我又看见了孔明,孔明就站在我的身侧,他在看我,我便当着他的面,伸手去触碰湖水中倒影的他的影子,湖水的倒影怎可真的能被碰到,一碰即散,恍如镜花水月。
孔明聪颖,举世无双,他当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我也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孔明问:“你要和我说什么故事?”
“你知道我看书,大多喜欢看野史杂谈,志怪野说。”
孔明点点头,忆起旧年时光,他微有笑意。
“那日看书,看到了一篇卧薪尝胆,我不解,不知道这胆是什么样子的滋味,就去后山抓了条蛇,取了胆,挂了起来,想同样尝一尝。”
此刻孔明的神情……有些愕然,也有些好笑,他的确不知道这事。
“幸好被先夫人制止了。”我继续说,“先夫人说,这胆有剧毒,不能随便尝,还和我说,勾践尝胆,是要奋发图强,用来复仇,你尝这胆,是打算做什么?”
“不是,我真的就是尝尝……他为什么奋发图强要尝这什么胆呢?真的很苦吗?”
黄月英将我挂的胆取了下来,放在我鼻下,道:“你闻闻。”
血腥和苦味冲鼻而来,我不由自由将这胆丢去了院子里,问:“这么难闻,他是怎么尝的?书里都是骗人的?”
“不全是骗人的。”当时,黄月英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腥,说,“勾践与夫差会猎于夫椒,败而请和,自请为质,在吴王宫中,受了三年的屈辱,三年之后才被放回。”
我追着黄月英问:“那,那夫差为啥不杀了勾践,还要把他放回去呢?杀了不就没后面的事了吗?”
“勾践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君,他自请为质已经很有诚意了,夫差要是再杀了他,一来,越国上下不会答应的,二来,有损夫差的名声,其他几国也会因为他的不仁而共同讨伐他!打一国易,同时敌六国……他是想亡国吧?”黄月英好笑的说,“而且,勾践虽然打仗打不过夫差,他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臣子的,其中有一人,名叫范蠡。”
“范蠡?有点耳生,小姐为何单独提起这个人?”
“都说到勾践了,怎么能不提范蠡呢?”黄月英笑的格外好看,“范蠡有一挚爱,名为西子。”
“这个我听过!听说西子容颜绝美,好似仙子!说是仙子转生!”我激动了。
“所以啊,没事看什么胆,听我说说西子的故事不好吗?我家豆豆又不要复什么国,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卧的什么薪,尝的哪门子胆啊?”黄月英看我如此激动,不免笑意吟吟,然后继续与我说西子,“民间传说,西子本是范蠡的青梅竹马,但她实在是太好看了,勾践自请为质后,范蠡将自己至爱的人,献给了夫差。”
“啊?他怎么这样!”我傻了。
“民间传说啊,因为西子绝美,范蠡为让夫差流连美色而忘国家大事,故而敬献西子,而夫差得西子之后,也的确宠爱,骄奢淫逸,荒废正事,再有勾践奋发图强,卧薪尝胆,勾践才能一雪前耻,灭了夫差!”
我不解而问:“国家兴亡,难道都要怪罪一个女子?商亡,说是妲己魅商王,这什么什么吴国亡,又说西子所惑?还有啊还有啊,不是还说,这董贼与吕布反目成仇,也是因为一个什么女子?女子要真这么管用,还要先生他们做什么?”
黄月英哈哈大笑,在我小脸上抚了一把,笑道:“温柔乡,英雄冢,其实我家豆豆也不遑多让啊,这张脸日后长大了,定也能祸国殃民!”
“咦——”我一身恶寒的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民间传说,多为民间传说嘛!民间还传说,勾践在灭了夫差之后,范蠡又找到了西子,他还深爱自己这个青梅竹马。”
“对啊,那然后呢?西子可是跟范蠡走了?”
“若是你,你会走吗?”
“他害了我,我如何还能跟他走?”
“为国大义也不行?”
“什么国家大义?我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卖了就是卖了,还有理由了?”我央着黄月英问,“西子怎么做的,她可是原谅了范蠡?”
“民间传说,范蠡找到西子之后,欲带西子遁隐江湖,西子答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而后,世间再无西子音讯。”后来,黄月英一声悠然的长叹,“也不知道数百年后,民间传说,将如何传说孔明啊!”
第218章 第 218 章
过了临仙湖,我们绕过临仙镇,在天黑前进了江都城。江都城算得上一个大城了,人口众多,相对繁盛,只是城门四处,包括商铺民宅,依然漫天遍野的遍布白绫。
我扶着孔明入了客栈下榻,孔明的事迹在九州上处处流传,这客栈一楼就正在传唱,我扶着孔明站住听了一会,孔明见我听的仔细,轻道:“没什么好听的。”
话虽如此,虽然说的是他自己,他也不敢说的太大声,怕招惹民怒沸腾,我甚觉好笑。
我扶了孔明上楼歇息,忽听见有人喊:“再说一段呗!”
“这位看官想听哪段?”
“你前面说的这些,我们都已听过多遍了,说一段新事呗!我听说啊,丞相大人兴兵北伐在一个地方火烧了司马懿十万精锐,将司马懿烧了个缩头乌龟!这一段拿来说说呗!好像是……好像是在上方谷?”
我与孔明一起顿住了脚步。
“这位看官好眼力啊!上方谷之战,丞相神机妙算烧的司马懿灰头土脸,要不是天降大雨,司马懿自己也得葬身于上方谷中啊!丞相一方谋略,只是毁于天时啊!好,我们今日便来说一说这上方谷之战!”
“好!”
叫好声不绝于耳。
孔明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身形摇晃了一下。
我问:“大人要听完再去歇息吗?”
“不了。”
我扶着孔明继续上楼,正碰见两人往楼下走,两人边走边交谈,一人说:“听说丞相大人还有一名红颜知己,这女子最后也不知去了何处啊!”
另一人说:“听说,是死了。”
“为何?殉情?”
“倒也不是,我家里有个亲戚在军中,他偷偷告诉我的,那女子好像是被丞相烧死了,别说出去,千万别说出去!”
“为什么?”
“听说,好像是叛了丞相,可能是与人私通吧,不然丞相怎么会杀了她?”
说话间,两人已与我们错身下了楼去,孔明再忍不住,回身斥道:“一派胡言!”
两人吃了一惊,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一手扶住孔明,对两人连连抱歉,孔明新去,各地官民都还不敢造次,且多是怀念孔明,见我连连道歉,而且他们造谣他们也不占着理,便不多说什么,甩袖子走了。
我扶着孔明进了房中,关上门,才道:“大人何必与凡夫俗子分说?”
孔明向来自制的情绪,瞬间涌了出来,他不顾其他,将我紧紧抱住。
我等他情绪稍有平复后,才说:“现在还不到分别的时候,成都还没到,大人不用如此。”
“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大人,您对得起任何人。”
“不要这么对我说话……你恨我怨我,你说出来!是我对不住你!”
我推开孔明,给他倒了暖茶让他镇定镇定情绪,自己只站在窗口,看窗外阴雨连绵,孔明现在的心绪的确不稳,非常容易起伏。
“梆梆”几下,有人敲门。
我见孔明的眼睛处有些微红,他这般样子肯定也是不想让别人看见的,我便扶了他进了内堂,关上隔间的门,才去开了外门,外门一开,忽然窜出个人,对着我大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险些给他吓死!
我一把将他拉进房中,啪的一声关上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人生处处不相逢啊!”李鹤还是那副油嘴滑舌,满脸油光的样子,兴奋的说,“我刚在楼下,就看见窗口这个人好像是你,一敲门,还真的是你啊!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跑去找丞相大人了么,怎么会又跑到这里来?”
我微一语塞,道:“关你何事!”
“哎呀呀!好歹叫我一声兄长的,还这么凶!”李鹤毫不见外,跟我嘚瑟,“怎么样,我星象看的还准吧?我就说了丞相将星将陨,你看看!你还说我看的不准!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来着?一个星星怎么断人生死?丞相,这不就,陨落了?”
我凉凉的笑了:“他陨落你很高兴?”
“额……”
李鹤哑了,他确实只想显摆一下他的观星术,万万没有孔明陨落他很高兴的意思……他怕出门被人活活打死……
我看了眼里间的门,好奇起来,问他:“那你最近观星,有没有观出什么来?”
“没啊……”李鹤不解,“最近阴雨连绵,哪能看见星星?”他换了个说法,继续显摆,“我说了,星象之术,丞相是大家,都是从丞相那里流传出来的,你还不信,说骗人的,难道丞相也是骗人的?”
我真的不想当着里间孔明的面,和李鹤讨论孔明观星的问题了……
李鹤是个性情中人,这副样子,明显是闷了许久没人陪着聊天了,一看见我这个故人,高兴起来,说的没完没了,就听见他一人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
“我不是告诉你,那天我在山外看见丞相了吗?后来,你回去找丞相之后,我琢磨了许久,丞相当时那个脸色,的确不太对劲,是久病的样子,但是吧……”
“但是什么?”
“但是丞相贵为一国之相,他的身边自然是有国手圣医帮他调理的,当时他那个面色,虽然不好,却也不是短短几日就会陨落的面色,照我来看,他撑个一年半载还是没问题的,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这么陨落了,唉!”
我愣了愣,问:“这又是为何?”
“我哪知道这是为何?我也只在谷外遥遥见了他一面!看到了一眼他的面色而已!若要研判详情,还需细细把脉!他的脉,我上哪能摸着!我只能说,他当时的面色,不是急要陨落的样子。”李鹤摇摇头,极小声,又极八卦的问我,“你不是回大营去了么?可探听了什么?是有人行刺?还是毒杀?”
我好悬没背过气去,没好气的道:“都没有,他就是积弱而逝!”
“不像啊,真的不像!”李鹤一拍手,道,“除非急怒攻心,才有可能使他病情急转直下,短短几日就恶化到陨落的地步。”又问我,“嗳,我听说,诸葛丞相的修养是一等一的好,脾气、性情,当世上乘!他是遇上了什么事,竟然生气、积郁到陨落的地步?”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这么生气?我那时不是还给你治伤来着?还是你说,他的将星要陨落了,我才知道的,不然我上哪知道!”
“哦……”李鹤想了起来,“你也伤的不轻……不过看你现在这蹦蹦跳跳的样子,好了?”
“义兄妙手,好差不多了,偶尔还痛一痛。”
我与李鹤絮絮叨叨的随意说着话,隔间里头忽的有一声响动,这声响,我估计是孔明去取茶杯,手还不稳,杯子翻了所致。
“里面是果果吗?小果果啊~”李鹤早看见了关着的里门,笑着去拉里面的门,边拉还边说,“小果果,想不想李……叔……叔……”里面坐着的怎会是果果,而是孔明啊!李鹤可是见过孔明真容的,当即就睁圆了眼睛,仰面吓晕了过去。
孔明对李鹤的样子还是有点印象的,他也没想到李鹤能直接吓晕过去,就算他有再多的愁绪,心情再不好,这一时间也是啼笑皆非。
孔明问:“他要怎么办?”
“让他躺着吧,一会他缓过来了就起来。”我也没办法,这么大活人,也不能直接丢出去,不说李鹤救了我两次,就是李鹤那个嘴,丢出去了可是什么都敢说,别再满大街的嚷嚷孔明在这里。我问孔明,“他方才说,你心郁难解,怒气攻心,大人是遇上了什么难解的事才会病情突然恶化?”
孔明愣了愣,微微摇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