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豆豆!”黄月英跑进来抱住了我,紧紧的抱住了我。
其实我这一口血吐出来,这口气就算缓过来了,整个人反而好了很多,眼前也不黑了,也清明了,就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是淤血,憋着反而不好的,吐出来才没事的。”
黄月英是气的狠了,她抱着我,浑身都在颤抖。
场面好静啊,连琴师都不敢弹琴了,我心里惴惴的,我是不是又惹祸了?
安静之间,庞统突然放声大笑,只是他笑起来确实不好听,众人便又转了目光去看他,他也走进场内,对着黄月英一拱手,笑道:“原来夫人的夫家竟是孔明,原来是孔明的夫人,难怪有如此见识!”又对众人解释道,“之前在酒楼小酌,那酒楼的雅间原是一间二隔,只是夫人不知情,我呢也不是故意的,就听到夫人和向月小姑娘两个人说话,两人言谈之中涉及了曹操,我也就多听了一耳朵。夫人言谈聪慧,分析事理一针见血,我还在纳闷这是谁家的夫人这么有见识,忍不住就出声问了。所以她们刚才不开口可能也是怕我认出来。这事当真是某不对,原是没有考虑这么多,某在这里给夫人赔罪,给孔明赔罪。”庞统一躬到地,又指着我道,“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敢去行刺曹操,胆识过人!当真英勇!”
他白活这一阵,原是给我拖时间,让我缓过这口气,我领这个情,对他好感大为改观,脆生笑道:“好说。”
孙尚香早就下来了,帮黄月英看着我,她也道:“听阿母说,向月姑娘陪诸葛先生出使江东,小小年纪毫不畏惧,不惧公瑾,不怕三军,阿母对她也很是赞赏。”
突然都夸起我来,饶是我脸皮一直厚比城墙,此刻也红了红。
他们都围着我,我感觉到了刘备说的,家人的感觉,这就是家人。
第25章 第 25 章
我其实没骗黄月英,这淤血吐出来,我当真也就好了个十全,人好了精神就好,对子龙就道:“再来!”
子龙连连摇头,开玩笑,我这一口老血差点吓死他。
刘备也赶忙道:“快回去吃些东西,特意让人出去给你买了糕,说是有新出的啥啥糕,快回去吃去吧!对了,我这还喊了舞姬来,都快忘了,喊她们进来跳个舞吧!快快!”
我拉了黄月英落座,那庞统真是个聪明人,自提了酒壶,若无其事的笑眯眯的跑去翼德那桌跟翼德拼酒去了,我们这一个小旮旯又只剩我们三人。
我心里将他骂了一万遍,再不领他的情了。
也不怪他,他们向来都不敢掺和孔明的家事,更何况这时这夫妇二人气场全开,简直就是生人勿进。
我寻摸着,要么我也寻个由头,去找孙尚香得了。
只可惜矮桌底下,黄月英一手按了我,一手按了孔明,然后直到丝竹声起了,他们喝酒闹腾的无以复加,旁人再都听不见,看不见这个小旮旯的时候,她才松了我们二人,道:“说说吧。”
该来的躲不过,我只含混道:“去帮主公办事时在山道上遇了几个土匪,受了点小伤,没事的,已经好全了的。”
黄月英点点头,道:“孔明,你说。”
孔明正在斟茶水,轻描淡写的说:“我干的。”
我头皮嗡的就炸了啊,抱着脑袋趴在案上哀嚎一声。
“如何伤的?”
“以剑入心。”
我钻到两人中间,低低劝道:“你们能不能都好好说话,这事其实怪我,怪不得先生,你别生气。”又转了头看孔明,啪叽一跪,老实地道,“先生,那天是我不对,豆豆跟你认错了,也请你不要再生气了。”
难得的,这次黄月英没来得及先骂我一顿,孔明却转了目光看着我,低声道:“豆豆,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你在我身边越久,而今我越是看不透你,凡人皆有所求,你求的到底是何物?”
我被他突然提问,问的有点茫然。
再细细一想,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凡人皆有所求。
刘备所求是灭曹操,兴汉室;曹操所求是灭孙、刘,一统天下;孙权所求是荆襄六郡的归属。武将所求是建立功业,封妻荫子;文臣所求是海晏河清,青史留名;寻常男子所求不过不抓壮丁,户有余粮;女子所求夫妻圆满,子孙满堂。
这才是现下这个世道所有人的所求。
那我呢,我的所求到底是什么?
我低着头,思索。
远处舞姬起舞翩翩,身段袅娜,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江东酒楼上,和孔明两个人等着上菜时,我看着窗外偶然看见的那一对杂耍的夫妻,男子烧了滚红的红碳,妻子褪了鞋袜在炭火上起舞的那一幕。
那时我还问孔明,这个像不像你。他怎么说的来着?他好像说,火中取栗于我而言并不算辛苦,为了这天下便是要我性命又有何妨!
而时至今日我才猛然发觉,竟然是我像那个在炭火上翩翩起舞的女子,一边起舞娱乐世人,一边又看淡世间的悲欢。
于是,我抬头看他,他依旧丰神俊秀一如往昔,他的眼睛中依旧有着漫天的星光,他依旧是我最深的信仰。
不可动摇。
第26章 第 26 章
从家宴之后,我便又莫名其妙的跟回了孔明身边,跟着他入殿议事,跟着他偏殿看书了。
也是不怪我,我每每回去,黄月英一看见我,就让我拿这拿那的给孔明送去,然后孔明看见我就顺手把我留下来跑个腿啥的,所以我回去的就渐渐少了。加上时局变动,刘备时而半夜去寻他,他就又住回了偏殿,哦,捎带着我一起。
我对这个偏殿还是有心理阴影的,那天血溅一地的场景我自己都还历历在目,每次走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一段,像是已经干净整洁的地上永远流着那一滩血迹。
这天,天已经晚了,孔明已经歇下,我也在外面的小桌上眯着睡着了,然后门被啪啪啪的敲响了。我见怪不怪点了油灯去开门,门一开,外面站着刘备。
我对里面喊了一声:“先生,是主公来了。”
刘备进屋,小心关上了门,看上不去很不安,难得没有等在外间,直接进了内室,我想拦没拦住,孔明已从熟睡中被唤醒,还在迷瞪着,散着头发,一手扶着额头,大概头有些痛。
刘备不见外,直接坐在榻边上,道:“孔明不必起来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孔明示意他说,我在旁边吐槽:“主公,两句话明儿再说也不成么?”
刘备揣着手,道:“实在是等不及。”他说了这句又不说了,似乎在想怎么对孔明说,想了半天,道,“下午士元来见我,我们聊到方才才散,我这就来寻你了。士元建议我即刻入川,明日就走。”
只此一句,孔明醒了。
刘备低头,有些不敢看孔明。
这两人也不是第一天做主仆了,孔明懂了,道:“主公允了。”
刘备点点头,给自己开解:“不是我不等你就擅做决定,下午你不在,士元分析的非常入理,法正也力劝我兵贵神速,先入川。我想着,在隆中时,你也是劝我要取西川为基业,横跨荆襄两地,所以就……”
“他们劝主公以何名义入川?”
“协助刘璋北据张鲁。”
“回函可曾发出?”
“已出……”
孔明扶着额头,身子晃了一晃。
我连忙将他扶住,跟刘备解释道:“下午出了趟城,去了翼德的大营巡视,今天风大,先生受了风,回来以后头便一直很痛。”然后跟刘备做了个口型,“不是被你气的。”
刘备领会,点点头。
我也算发现了,这群人里孔明的年纪最轻,但是他们对他很是敬畏,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倒是都很像。
孔明再睁开眼时笑了笑,道:“主公已经决定了,还来寻我做什么?”
刘备低着头看地板:“此次入川,我带上士元,黄老将军,魏延,带一万精兵,余下人手全部交给你,以你为主,城主的印信也留给你,助你协守荆州,若有哪个不从,你只管发落,我绝无二话。”
“这也是士元建议的?”
“不,这是我说的。因为只要有孔明在,荆州就稳若金汤。”
“主公信任,亮自万死不辞。”
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就去开了小炉煮茶水,水烧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刘备不傻,听着口气不对,小心问道:“孔明……生气了?”
孔明叹了口气,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此刻已是于事无补了,主公早些回去安置吧,有话明日再说吧。”
刘备无法,只得先走了。
孔明自去关上了门,背靠着门靠了好一会,看见我在忙前忙后的煮茶,就道:“不用了,豆豆。”
我上去逗他:“先生不开心,是因为主公跟我一样蠢?”
他指着我,笑了笑。
我又说:“还是先生觉得主公不信你了,这些大事都不与你商量就自己定了下来。”
“他是主,我是仆,别说他深夜了还特意来告知了我一声,就是不告知我也是应该的。”
我可以想象,若是刘备今夜不来,明日上殿议事,他们直接说了决定,众人皆知,唯独孔明一人不知道的境地到底有多难堪。
说话时看着他的脸色还尚好,说完后好半天他都没出声,而后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案上,“啪”的一声将我吓了一跳。
“我倒是没有想到,如今主公势大了,投靠的人也多了,竟是连我都被摆了一道!”
“你是说午后传信说军中出事,让你去看看的?”
他自顾自的道:“不是不能入川,不是不入川,而是现在时机不对,由头也不对,此时入川付出的代价将难以想象!他们新投主公,急于立功之心我能理解,只是我万没想,他们怕我阻拦,还能生出百般的花样特意将我调开,真是煞费苦心了!”
“先生是说庞统?”我听懂了,“本来都说卧龙凤雏,他自然也不想被你比下去。”
“卧龙凤雏……”孔明一笑,神情有些黯淡,“他若能与我一条心,该有多好,有多好……”
我想了想,道:“先生你既然不同意,那明日直言就是,主公一向看重你的意见,还能改变的!”
“改变不了了。”孔明苦笑,“他连城主印信都丢给我了,可见决心已经定了,再如何说也改变不了。真是,我要这一块冰冷的印信做什么?”
高手过招都在无形之间,他们这个段位的过招拆招我的脑子理解不了,只能趴在旁边听他说。
“我自负聪明,手段心计一向只对外,没想到今儿却被自己人摆了一道,也好,此事也算给我提了个醒。”孔明唇边含了一丝冷笑,又看我在桌边懵懵懂懂的样子,叹气,“我和卿念都不是蠢人,怎生怎么教你都不能聪明,我也是不明白的。”
“先生!我这不是明白的么!摆明了他们要劝主公,怕你阻拦,所以调开了你,等你回来,木已成舟了,就像现在这样,你就算手段通天也无力回天,只能仍他们摆布了。话说回来,他们能摆布到你一次,我打心里其实是高兴的,终于看见有人能欺负到你了……”我白了他一眼,“你别老是说我笨,会越说越笨的。还有,你头不疼啦?”
我一提,他才觉出头疼的要命。
我上去扶着他:“你再不歇息,明早别想起的来去议事。”
“不去便不去,这还有什么好去的!还有什么好议的!”
他不发脾气,我还差点忘了他这个人其实一直都是有脾气的,只是跟了刘备后,性情也收敛了很多,愈加沉稳,愈加不动声色。
所以他难得发起脾气来,我还格外怀念。
反正只要不是对我,万事好说。
我一摊手:“那你要怎么办?都这个点了,你不安置还能做什么?”
他也想不出来,只叹气:“方才醒的太猛,现在去睡也睡不着了。算了,将公文拿来我看几本吧。”
快四更天了还想看公文?你这脑子当真不想要了才是!
我直接把他推回了里间,丢在榻上,把被子连同自己一起压在他身上,此情此景,好生熟悉,就问他:“你看这像不像在江东驿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