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泪眼迷蒙中,他睁开了眼睛,映着朦胧的月色,他看见了我,笑了笑,伸手很轻的抚在我脸上,轻的像是怕我的脸会碎掉一般,声音也很轻柔:“豆豆,你回来看我了?”
我哭的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的道:“是不是很痛?别哭,是我让你去送信的,也许我想到了这一刻,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你会怪我么?”
我听着他话风不对了。
他眼睛黑洞洞的像看不见底的深渊:“先生会给你报仇……我会给你报仇,我会为你将益州夷为平地,让刘璋也受此锥心之痛。”
他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让我最心惊胆战的话。
这是传说中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像啊,看着他也没怒,表情甚是平静,怎么说出的话这么古怪?再说,就我也算红颜?我顶多算一个家里养的宠物吧。
哦,月色朦胧,我身上这么脏,又是污渍又是血的,他该不会以为我是魂魄随着残剑回来了吧?
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想着要怎么跟他说我压根没死。
他的手还抚在我的脸上,我突然惊觉他手心的温度好像不对,怎么滚烫滚烫的,刚想去摸他的额头时,他忽然一手捏起我的下颚,俯身就吻了下来。
我惊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唇齿间是他平素常熏染的檀香香气,吻在我的唇上滚烫滚烫的,又极尽轻柔。
我惊讶的睁大着眼睛,他的面庞近在眼前,忽然有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中滚落了下来。
只此一吻,可记千年。
原来,
在他心里,
我也从来不仅仅是个宠物。
第32章 第 32 章
再然后,我便靠在城郊外他给我立的墓碑旁发呆,墓碑旁还有一块稍有些褪色的墓碑,写的“诸葛黄氏月英”,天下之大,我已不知道还能去哪,也不知道我现在是谁。
那天晚上我本来要告诉他我死里逃生跑了出来的,可是他吐了一口心血之后就发起了高烧,混乱之中还吻了我,我就也混乱了。
黄月英以前跟我说过,我快冻死的那回,孔明曾经拿自己救了我,但是他也受了寒气一直淤积在心口,想必这口心血就是那时淤积在他体内的。
他轻轻吻了吻我就放开了,这个空挡我本来要说我还活着,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着梦话,说着:“卿念走了……你也走了……究竟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脑子嗡的就炸了,按着他肩头就问:“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他似乎在嘲笑自己:“你离开后没多久,就药石无效,往生极乐。怎么,豆豆,你还没找见她么?”
我懵住了。
“新婚之夜,我曾许她相互扶持一生,我没有做到。呵呵,我是一个冷心冷情之人,我给不了她爱意,只能予她敬重,难得这样的我她也愿意嫁,愿意扶持……”
这些事我确实也是头一次听他说!
“黄家与刘表是连襟的亲家,黄门本身也是高门旺族,我当时一无所有,只是个在山林间耕种的白丁,一无功名,二无家财,跟黄家本是门不当户不对,岳丈赏识,卿念不弃,成就这一段姻缘。只是当时我心已冷,情已尽,新婚之夜我便告诉她,许当凤与凰,共于飞,同敬重,不离弃。这也是她想要的,我们互相敬重,扶持一生。”
一直困惑我多年的一个谜题就这么解开了,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心里恍恍惚惚生了一点悲凉。
“我自诩聪明,只要我想,就能看透世间的一切伎俩,可是你忽然出现了,处处打乱了我的章法。”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很迷蒙,如在醒不来的梦魇之中,说的话也很含混,仔细去听才能勉强听清楚,“你总是在不停的气我,却总在我有危险的时候冲出来挡在我面前,你可以为我生,为我死,我心里清楚,不用旁人如何说,我其实是最清楚的。
“我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迷恋,可是我不能对你有任何答复,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对我的迷恋当真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爱意吗?何况,我连卿念都无法去爱,甚至我连自己都不爱,如何去爱一个你!”
我听着他说这些话,知道这的的确确是他清醒时从不会说出口的心里话了,只是越听越觉得手脚冰冷,无法呼吸,像陷在一个冰窟之中,爬不出来,动不了。
“心动情动,如归一梦,一动既殇。而今你也离开了我,很好,这样的我,早已是满手鲜血,以后也终将是阴谋诡计,算尽人心。你们看不见这样的我,也好……”
然后,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我不知道旁人梦魇时说的胡话清醒后能记得几分,但孔明这个人,就算是说的胡话,清醒后我也保准他句句记得!
当时我又不知道怎么办,脑子一抽,就又跑了。
最后,我尾随着他找到了他给我们立的墓碑,他在这里发呆了许久许久,后来,他在黄月英的墓碑前放了一壶女儿红,在我的墓碑前放了一筐子最新鲜的点心,就头也不回的随大军出征了。
我依在自己的墓碑上,吃着自己的贡品,感觉很惆怅。
若我不是也想想听听他的心里话,进门直接打断了他,告诉他我还活着,更或者,就像庞统曾经说的,掐了灯,把他往床上一摁,也不是什么不能做的事吧,还用得着现在跟孤魂野鬼似的吃自己的贡品么!
我将头靠在黄月英的宝顶上,喃喃自语:“小姐,他说心里话啦,他终于说啦,可是他心里话说的也这么深奥,豆豆听不懂……可是,可是……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委屈之情突然就涌上心头,我一个人坐在两座墓碑前哭的泣不成声。
当日,毫无日光,风雨交加,将我的哭嚎声传出了老远,从那以后,这一片就有了闹鬼的传闻。
……………………
哭够了之后,我心里生出了一个念想,我从来都是想到就要去做的人,当即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许都。我一路风雨兼程,找到在许都以外一百多外的郊外的一座不大的小四合院。我本想哐哐哐的敲门,然后一看天,已经是后半夜了,虽说这里压根就没左邻右舍可以惊动,但还是难得的还是发了善心,没有敲门,大发慈悲的翻了墙,奔了主室而去。
我抹黑进院找到主室,悄兮兮的开了门,溜了进去。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土匪,还是个熟门熟路的土匪………………
我溜进了主室,深夜的主室非常安静,我借着月色绕过桌椅,直奔了床头,这么一看,床上躺了两个人!
我伸出去想拍醒人的手就尴尬住了,不晓得是拍还是不拍。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其中一人猛然睁开眼睛,同时伸手进了枕下,而后直接起身一刀摁向了我!
说实话,这电光火石之间,有如此迅速的反应,我给吓住了。
因我本就不是来做土匪的,当然也没有蒙面,他一刀按在我脖子上,我们四目相对,他愣住了。
床上的女子因这番动静一下就惊醒,唤道:“仲达,仲达!出了何事!”
司马懿迅速收刀,把我往帘后一丢,回身弯腰安抚床上的女子:“无事,闹耗子而已,睡吧。”我眼尖,司马懿说这话的时候,手很温柔的爱抚床上女子的侧脸,然后又准又狠的掐在了她睡穴上。
我只得鼓掌,拍着马屁:“司马公子这一手是从哪学的?这么精准!”
他瞥我一眼,示意我跟他走,我们走到了侧院,他关上门后才点了一小盏烛火,直接倒了冷茶喝了一口,才对我道:“大半夜来找我,何事?”
“唔……来看看你!”
他似笑非笑:“大半夜?翻墙?到我床头来?看看我?”
我也觉得理亏,又不好开口就求人,毕竟我不知道上一次究竟把他坑到了什么地步,只能先套套近乎,跟他赔笑:“你夫人挺漂亮的。”
“那不是我夫人。”他一气将冷茶全部喝完,才续道,“是曹丕放我这的眼线。”
他这么直白,我稍许有点不适应了。
司马懿将我上下看了几眼,看的我浑身都发毛了,才突然笑了:“你诈死这一手玩的挺漂亮啊,我才要问问你,诈死是跟谁学的?我不记得我有教过,那么是诸葛亮教的么?”
他说到“诸葛亮”的时候,眼神中有着某种情绪一闪而过。
“诈死?”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死’了?”
我可不是什么名人,我可不信死了个区区的小丫头,刘备还能公告于世了?所以消息肯定不是刘备放出去的。
司马懿大喇喇的坐在椅上,道:“我有我的眼线。”
时隔多日,怎么连司马懿也好似换了个人,这种事情是能跟我说的?司马懿这个人我其实打心底里有些发憷,他敢说我也不敢听,我是来找他出主意的,我可不想没命回去!
于是,我有点沉默,勉强转了个话题,关心他:“那天……后来曹操没找你麻烦吧?”
听我这么说,他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半夜起床,只披了个外衣,里头的里衣衣襟都没扣,顺手将领子向下拉了些许,我不晓得他要让我看什么。
他晚上才和女子同房,现在这个样子我委实有点不大敢看,只得略瞄了几眼,一下就见到他脖颈上一条细长的旧痕。
我是真急了,怕他直接宰了我,连忙道:“你说的!我有本事尽管行刺!我行刺这个事你早就知道的,不能怪在我头上!”
“慌什么。”司马懿将衣服拉回去,斜我一眼,“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我杀你第二次?”
我连连点头!
说实话,我是真有点怕,很后悔跑来找他。
只是当世之中,庞统已死,黄月英也染病身亡,孔明以为我死了,还说了那么多我不该听的话,除了来找司马懿,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我很谨慎的退到门口,道:“当我没来过。”说完拉开门就想开溜。
门刚一打开,就被强行关上,司马懿依在门上看着我:“我没允许你走,你走的掉么?”
我心头警铃一震。
“之前你告诉我,你是刘备的人,我只没想到,你不但是刘备的人,竟然还是诸葛亮的人!若是我提前知道你是诸葛亮的人,根本不会让他劫走你,还给他羞辱我的机会。”
这一点我曾经是没说实话,有点发虚。
“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你到底是谁。”
司马懿依在门框上,拿刚才从枕下摸出的那把刀慢条斯理的修理着指甲。
你别以为我会上当!别以为我会当真以为你身上就这一把刀!打死我也不信!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不停的看看左右有没有能跑的机会,同时很老实的说:“我家先生,哦,就是诸葛军师,他的夫人是黄氏,我是他夫人陪嫁来的小丫头。”
“‘我家先生’?”司马懿念了一句,笑道,“叫的还真是亲切。”
我一头雾水!
我这么叫已经很多年了好么,又不是才开始这么叫的!
他见我这么惊慌的样子,可能难得的发了点善心,宽了两分脸色,道:“好好说,到底来找我干什么来了,说完这个,我们再来说说别的事。”
我确实是找他出主意来的!
总不能冒险来一次,啥主意都没干成就溜吧,见他问我,我便坦诚说了:“之前被刘璋打了个埋伏,可是我其实没有死,但是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我回去才发现先生连墓碑都帮我立好了。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排得上前三的聪明人,我想来找你出个主意,我怎么才能‘活’回去。”
司马懿定定的看了我几眼,而后唇边露出一笑,点指我:“没说实话。”
我发急:“就是实话!”
“我的眼线告诉我,他们都挺喜欢你的,尤其是诸葛亮。所以,就算一开始他们以为你死了,就算给你墓碑立好了,那又如何?难道你活着回去诸葛亮会不高兴?他还能杀了你直接给你搁墓里?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宁愿跑上几百公里,大半夜的叫醒我给你出主意,也不敢回去。”
这人好生厉害!
这让人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孔明迷糊间说了些不是我能知道的话,所以我才不敢回去了。
我便只能沉默。
司马懿定定的看了我稍许,亲切的对我笑了笑:“来找我给你出主意啊?”
我抬头看他。